十一娘的话音刚落,南永媳妇已将最后一缕头发挽上,从雕红漆的匣子拿了对金镶红宝石石榴耳坠:“您试试这。”
她依言戴上了,就有了几分俏丽。
“不愧是专司梳头的。”
十一娘赞扬她,南永媳妇就抿着嘴笑起来。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陶妈妈进来了。”
南永媳妇就给十一娘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十一娘就低声地问陶妈妈:“你可听过长春道长这个人?”
“当然听说过。”陶妈妈笑道:“长春道长是长春观观主,能拜雪雨,被先帝封为靖微妙济守静修真凝元衍范真人,卦算祸福也十分灵验。燕京很多权贵人家都拜在他门下。说起来,我们大姑奶奶能有谆哥儿,多亏有长春道长。”说着,就把当年长春道长怎样给元娘看风水,怎样给她破孤煞星,怎样帮她求子,怎样算出谆哥儿是男丁,甚至谆哥十岁之前有“三灾”,一一向十一娘说了。
十一娘见陶妈妈说起这个长春道长的表情就像说起自己的偶像似的激动、打不住话题,知道她也深信长春道长。就笑道:“这样说来,大姐应该是长春道长的门徒了?”
“那是自然。”陶妈妈笑道,“要是哪天您有空,也应该去长春观拜见一下道长才是!”
十一娘点头:“总不能我一个人去吧?家里还有谁是长春道长的门徒。到时候也好一起去。”
陶妈妈笑道:“家里的人都信。不过太夫人、侯爷和二夫人是信佛的,所以不大去长春道长那里罢了。”
十一娘微微点头,有小丫鬟禀道:“三位姨娘来给夫人问安了。”
陶妈妈就虚扶着十一娘去了堂屋的。
三人向她行了礼。文姨娘立刻殷勤地问候十一娘“睡得好不好”之类的话,十一娘应酬了她几句,琥珀过来传饭。
秦姨娘忙帮着琥珀安箸摆碗,文姨娘就笑着指挥丫鬟服侍十一娘净手,乔莲房站在一旁,脸色有些僵硬。
十一娘不想为难谁,笑道:“大家都散了吧!我等会还要去给太夫人问安。”
乔莲房转身就走,秦姨娘却笑道:“夫人也让我尽尽心。”
十一娘笑道:“以后大家在一个屋里住着,日子长着。也用不着急在这一时半会。”
陶妈妈也看出她不想留三位姨娘,也在一旁劝着,这才把秦姨娘和文姨娘劝走。事后还道:“四夫人这样做就对了。那文姨娘的一张嘴就没有关得住的时候。她今天服侍您吃了顿饭,等会就传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天天在您跟前服侍着,白白便宜了她。”
十一娘笑起来。
这还真像她能做出来的事。
笑着遣了陶妈妈,她问琥珀:“送太夫人和五夫人的药材可准备好了?”
琥珀点头:“照您的吩咐,两支人参各一支,六两血窝给太夫人,另四两给五夫人。”
十一娘点头,吩咐冬青:“你这几天待在后罩房不要出来。免得遇到五夫人。”
冬青连连点头,十一娘就带着琥珀和滨菊去了太夫人那里。
知道十一娘给她和五夫人送了药材来,太夫人很高兴:“我这里不缺这个。”
十一娘笑道:“这还是侯爷吩咐我送来的!”
“是吗?”太夫人听了更是高兴,忙让杜妈妈收了,又让姚黄陪着琥珀去了五夫人那里。
乳娘就陪着贞姐儿和谆哥过来给十一娘问安。
大家刚说了两句话,徐嗣勤和徐嗣谕来了,接着三爷和三夫人带着徐嗣俭来了,然后五夫人由一大群门环簇拥着来了。
一时间,太夫人屋里热闹极了。
待把徐嗣勤、徐嗣谕和徐嗣俭送去上学,又把三爷送去铺子,五夫人就说起搬家的事来:“……把两家的父母都吵得不得安生,我们做晚辈的实在是过意不去。正好我陪嫁的院子里有一座在慈源寺附近的放生胡同。您也知道,慈源寺的主持济宁大师医术了得,五爷就和我商量,我们暂搬到那边去。”
三夫人一听,立刻道:“这怎么能行。五弟妹怀着我们徐家的血肉,怎么能在外生产。这样也不吉利啊!”
太夫人没有做声,眼底却有犹豫闪动。
“也不算是外面了!”五夫人看了一眼一直没有做声的十一娘,笑道:“既然是我的陪嫁,自然也算是徐家的产业……”
“五弟妹是怕兴师动众,有人说闲话吧!”没等五夫人的话说完,三夫人笑着望了一眼太夫人,“说起来,这可不是五弟妹你一个人的事。想当初,二嫂小产需要静养,二嫂就提出来把二哥身边的两个丫鬟开了脸。二哥不同意,娘也心疼二嫂,没有答应。结果,二哥如今连个供奉香火的都没有,二嫂孤零零的一个人。。。。。”
“别说了!”太夫人厉声道:“这件事就这样定了。家里属牛的全都回避!”
没有人敢再提出异议。
三夫人脸上就有得意之色闪过。
五夫人不由望向十一娘。
却发现十一娘依旧沉静如水,没有任何异色。
她不由微讶,却听到小丫鬟进来禀道:“太夫人,慈源寺的济宁师太来拜见您。”
大家一愣。
太夫人已道:“快请进来。”
小丫鬟应声而去。
太夫人就问五夫人:“可是你和济宁师太约好了的?”
“没有,没有。”五夫人忙道,“我也不知道她来干什么?”眼中有几分茫然。
不一会,小丫鬟就领了个身穿青绸瑙衣的白胖尼姑走了进来。
她双手合十念“阿弥陀佛”给众人见礼,太夫人、三夫人、五夫人纷纷起身喊那尼姑“济宁师太”,十一娘也随着起身迎那尼姑。
太夫人叫了小丫鬟端了太师椅给那尼姑坐,上了清茶。
济宁师太笑着坐下,啜了口茶,和太夫人寒暄了几句“还是孟兰盆节上见了”之类的话,然后就把目光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这位是府上新娶的四夫人吧!只是我前些日子做了道场,没与前来恭贺,还请四夫人不要责怪。”说着,起身双手合十,给十一娘行了个礼。
见太夫人这样礼遇济宁师太,十一娘自然不敢托大,笑着起身回了礼:“俗事不敢打扰,济宁师太太客气了。”
济宁师太听了就笑起来:“早听说四夫人谦虚有礼,是罗家小姐中的头一人。还以为是有人夸大其词,如今见了,才知道所言不虚。”
十一娘愕然。
其他人也很惊讶。
济宁师太就笑对太夫人道:“说起来,我和尊府也是相熟,只是这事我受人所托,想请太夫人行个方便,让我和四夫人私下说两句话。”
太夫人听着目光微闪,笑道:“师太行事向来庄重,我自然信得过。”又对十一娘道,“既然师太受人所托而来,你少不得听听师太说些什么!”
十一娘自然应喏,随着济宁师太出了太夫人的正屋,去了一旁的东厢房。
第100章出家(上)
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位济宁师太,更谈不上什么交情了。是什么人拖了她来找自己?说起来,自己认识的人也有限。
这么一想,她不由心中一跳,手心骤然冒汗。
可当着太夫人的面,她不动神色地笑着随济宁师太出了太夫人的正房,去了一旁的东厢房。
丫鬟给两人上了茶,济宁师太笑道:“四夫人,不知道您人不认识一位叫段霜影,一位叫袁雪衣的妇人。”
大姨娘和二姨娘!
虽然隐隐猜到,但被证实,十一娘还是觉得很惊愕。
没想到,她们还有那么好听的名字……不过,既然济宁师太通过太夫人找上门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要和她单独谈谈,又开门见山的问她人不认识两位姨娘,想来早有准备。
她微微一笑:“我娘家大姨娘和二姨娘一位姓段,一位姓袁。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您所提的两人。”
“那就是了。”济宁师太笑道,“大姨娘说,夫人是个直爽人,让我找您,说您一定会帮她们的。”
在骗了所有的人之后,包括自己在内……两位姨娘凭什么认为自己会帮她?
十一娘笑望着济宁师太没有做声。
济宁师太对她的态度并不吃惊,而是笑道:“二位姨娘说,她们多年信佛,诚心想出家供奉佛祖。只是主母怕有多事的人说些闲言闲语,以为两位姨娘出家是不堪主母虐待才不得已而为之。因此一直没有答应。这次随贵府的人到燕京之后,更是看破红尘,所以才离家出走托身我寺。我不知道夫人知不知道慈源寺。在燕京,我慈源寺虽然不能与护国寺、白云观这种受僧道禄司庇护的寺院、道观相比,但也不是那默默无闻之地。”说到这里,她脸上流露出骄傲神色,“两位姨娘识字断文,进退有度,言辞文雅,托身我寺,不仅能潜心修佛,而且能一展所长。夫人如今落籍燕京,人生地不熟,何不为两位姨娘大开方便之门,也与方便呢!”
两位姨娘真是好计谋!
仅仅是识字断文,进退有度,言辞文雅恐怕不会入了这位师太的眼!
“不知道两位姨娘托身贵寺,捐了多少香火钱呢?”
十一娘淡淡地望着济宁师太。
济宁呵呵笑:“夫人果是直爽人。
不过五千两银子。”
十一娘费了一番功夫才控制住自己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那济宁已笑道:“这些银子对永平候夫人来说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可对二位姨娘来说,却是孝敬菩萨的功德。所以才苦苦哀求贫尼帮着走这一趟。”
十一娘不禁为杨姨娘感到悲哀起来。
刚开始,她以为十娘手镯里装的是银票,后来发现却是砒霜……她当时就在想,那些钱去哪里了?或者,是用来干什么了?
故事到这里,才有了答案。
十娘留在大老爷看不到的余杭,只会被大太太如钝刀子割肉般的收拾了。还不如奋起一博,说不定还能有个出路。而两位姨娘定是像唬弄自己似的取得了杨姨娘的信任,共同定下这围魏救赵、金蝉脱壳的计中计。杨姨娘以自己的死引开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同时也希望大太太知道自己死了,能对十娘存一丝怜悯,让两位姨娘借参加庙会的机会带走十娘,然后结伴进京。
十娘出现的那样巧,想来到燕京已有段时日了。只是不知道是谁给她们通的风报的信。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是如此,十娘嫁王琅,两位姨娘为什么不出面阻止呢?
济宁却好像能看透她的心思般,笑道:“两位姨娘还让我给夫人带句话。说,十小姐求仁得仁,求义得义。她们也不过是个弱女子,求个活命的机会罢了!”
十一娘不由苦笑:“这毕竟是我娘家的事,只怕还要我母亲做主。”
“那是自然。”济宁笑道,“只是罗府的大太太既然能把您嫁到永平候府来,想必有一番思量。两位姨娘,有不为多,少不为憾。想来这个帐罗府的大太太是算得过来的。可对我慈源寺却不同。能有像两位姨娘这样言之有物的人,想必很受高门女眷的亲睐。这也是我不得不来夫人面前求这个恩典的缘由。”
她反复强调中意两位姨娘,欢迎两位姨娘到慈源寺出家。看样子,是铁了心要蹚这浑水了。
十一娘也能理解。
寺庙要发展,必须要有相应的人才。一般出家之人不是因为生活贫苦无所依靠,就是家庭变故心灰意冷,前者没受过什么教育,后面对世事很是冷漠。像两位姨娘这样,曾经为大老爷红袖添香夜半陪读过,见识谈吐自不一般。这般年纪还折腾着离家出走,又搅了大太太的布局怕被大太太报复的害怕,估计也有想重新开始新生活的憧憬。这样的两个人能加入慈源寺,还捐了大笔的香油钱……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济宁都是要出这个头的。何况,十娘嫁到了茂国公,自己嫁到了永平侯府,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十娘私自离家,得不偿失的是罗府。
所以,济宁师太才敢这样直白以告。
“既然夫人不反对,那我等会走趟罗府。”济宁师太的目的达到了,笑眯眯地站了起来,“如果太夫人问起,我会说是两位姨娘想到慈源寺出家,特托我来请夫人到罗家大太太面前说项。至于其他,自会一字不提。”
感情还要感谢这位济宁师太和两位姨娘不成?
十一娘有些啼笑皆非。
她突然有点理解徐令宜的无可奈何。
那天在小院,明明知道是元娘设的一个陷阱,明明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为了那些顾忌的人或是事,却只能眼睁睁地跳下去……
回到太夫人那里,济宁师太果如在东厢房所言,说是受两位姨娘之托来请十一娘到大太太面前说项,还说,十一娘觉得两位姨娘既然是出家意志已定,乐意成全,待一月新婚过后,问了太夫人,侯爷的意思再择日回娘家为两位姨娘的事与自己的母亲商量。
大家听了虽然都觉得有些意外,但济宁师太的话说得通情达理,又是十一娘娘家的事,也就没人这个时候去追究。
济宁师太说了一会话就告辞了。太夫人看着时辰不早了,和杜妈妈去了佛堂。其他人自然也就散了。
十一娘回到屋里就找了冬青来,把济宁的来意告诉了她。
“你回去一趟,把这事告诉大奶奶,特别要提醒大奶奶,看济宁的样子是打定了主意要插手这件事了。”又叮嘱,“暂时别跟大太太说,先跟大奶奶说,请大奶奶拿个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