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经过他已经听说了。十一娘的做法他虽然不以为然,可十一娘已经发了话,他要是和十一娘意见相左,孩子该听谁的好?
但谨哥儿的态度之坚决还是让他很是意外。
有风吹过,雨斜斜地落下,打湿了众人衣摆。
“你都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徐令宜一边说,一边往屋檐下去。
“娘亲让我去给庞师傅道歉。”谨哥儿向父亲诉着苦,脚步不由跟着父亲往前走,“……反正,我不去!”抿着嘴,样子很坚决,人却站在了屋檐下。
“你娘说的有道理啊!”徐令宜用衣袖帮儿子擦了擦满是雨水的脸,随口道,“你做错了事,怎么能不给人陪礼呢?听你爹爹的话,去给你娘陪个不是!你这样,你娘不知道有多伤心呢!”
只说他顶撞娘亲不对,却没有说让他和娘一起去拾庞师傅道歉!
谨哥儿听着心中一喜。
可见爹爹也觉得不用去给庞师傅陪不是了。
他小小的有点得意。大声应“好”,高高兴兴地牵了徐令宜的手。
徐令宜慈爱地摸子摸儿子的头。
他的手温暖而稳健,让谨哥儿感觉很安全。他不由抬头,朝着父亲笑了笑。
看见儿子的小脸又像阳光般的灿烂起来,徐令宜也笑了起来,笑容比平时更温和、愉悦。
门“吱呀”一声打开,温警的气氛被打破。
父子俩不约而同抬头望去,看见十一娘冷着脸站在门口。
“侯爷回来了!”她看也没看谨哥儿一眼,吩咐小丫鬟,“下这么大的雨……打水来给侯爷洗把脸吧!”
既然侯爷出面帮六少爷,夫人怎么也要给侯爷几份面子。夫人不追究了,六少爷就有了台阶下了,这件事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小丫鬟脆生生应“是”,声音里带着几份欢快。
徐令宜也是这么想的。
他笑着牵了谨哥儿的手进了厅堂。
“侯爷且慢!”十一娘的声音不高不低,甚至有些许的清冷,“我刚才让谨哥儿和我一起去庞师傅陪个不是……”她就那样站在门口,把自已的决定告诉了徐令宜。
徐令宜做出认真聆听的模样,却不动声色地轻轻捏了捏手掌里的小肉手。
谨哥儿立刻反应过来。
“娘!”他仰头望着十一娘,大大的凤眼清澈如水,十一娘仿佛能看见自已的影子,“我听娘的话。我以后再也不惹娘生气了。”
刚才还和竺香发脾气,徐令宜三言两语就让他认识到了错误……或者,因为说话的人不同,所以效果不同?
十一娘感觉有点突然,但见谨哥儿认了错,她的眼角眉稍还是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好,你随我去给庞师傅陪礼去!”
谨哥儿笑容凝结在脸上。
他歪着脑袋朝徐令宜望去,目光中隐隐透着几分期盼。
徐令宜看着轻轻地咳了哄声.缓缓地道:“这么大的雨……”
什么意思,巳不言而喻!
十一娘气不打一处出。
难怪谨哥儿这么快就转变了态度,原来是因为得到了徐令宜的支持。
“侯爷的意思是雨太大了,等雨停了再去呢? 还是觉得没有必要道歉,不用去了?”她定定地望着徐令宜,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徐令宜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在,他支了谨哥儿:“你还不回屋换件衣裳——身上全淋湿了!”
父亲的言下之意谨哥儿哪里不出来。
他喜笑颜开,匆匆给父母行了个礼,雀跃着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十一娘严厉道:“你想明白了娘为什么要你去给庞师傅道歉了吗?既然什么都没有想明白,你就给我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间再回屋去!”
谨哥儿身子一僵,刚才还高仰的头垂了下来。
他徐徐地转身,丧沮地望着徐令宜。
徐令宜显得有些惊愣。
成亲这么长时候,十一娘还是第一次这样反驳他的意思。
他不禁眉头微蹙,朝四周骏了一眼。他这才发现刚才还在身边服侍的琥珀、竺香等人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人语。
想必是看他们有了争执,都回避了吧!
徐令宜思忖着,低声道:“有什么事,我们等会再说吧!你先让谨哥儿回屋去换身衣裳……”十一娘挑了挑眉。
徐令宜,大概还没有明白自己的用意吧!
有些事,本不应该当着孩子说。想到刚才谨哥儿的兴高采烈,十一娘觉得如果就是这样让谨哥儿走了,谨哥儿以后只会更加有恃无恐!
两相权衡,她还是决定把自已的想法告诉徐令宜。
“侯爷,您是不是觉得谨哥儿是堂堂的侯府少爷,因为不懂事犯了错,训也训了,罚也罚,用不着再去给一个教拳脚的师傅陪不是了吧?”通过五夫人的态度,再看他对谨哥儿的处置,十一娘觉得她已充分了解了徐令宜的想法。“可您有没有仔细想过,我为什么要坚持要谨哥儿去道歉?”
徐令宜微愣。
十一娘待人很宽和,这次的事,他也是这么想的。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误会不成?
他神色一正。
“一开始,我只是想告诉谨哥儿怎样对待自己的错误。可渐渐的,我发现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道歉不道歉的事了。”两世为人,这个社会等级的森严,没有谁比十一娘体会更深。她从来没有想过去挑战这个社会的制度,更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变得与众不同,被这个社会孤立。她把谨哥儿的所作所为告诉徐令宜,“。。。。。。谨哥儿出生的时候,哥哥、姐姐们都大了,您正巧赋闲在家,娘也是含饴弄孙的年纪,他集众人的宠爱于一身长这么大,听到的都是好听的话,着到的都是顺心的事。可正因为如此,脾气越来越大了。
您看着,他今年才六岁,连我这个做母亲的说了不顺耳的话他都不听,这要是年纪渐长,说话的是别人,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我罚他不准进屋,他就能刮风下雨地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十一娘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话,她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侯爷,在家里,谨哥儿徐俯的少爷。可在外面,他却是永平侯的儿子。在家里,他做错了什么事,我们做父母的念着他是幼子,不用像长子那样支应门庭,不伤大雅的事,都可以原谅。做哥哥、弟弟的念着他是手足,也可以不计较。甚至因为做错事受了惩罚还会觉得特别的心疼。可要是在外面呢?别人凭什么要原谅他?凭什么要忍让他,又凭什么要心疼他?”说到这里,她轻轻地喊了一声“侯爷”,若有所指地道:“谨哥儿的性子太拧了。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宾,莫非王臣。”
十一娘话音未落,徐令宜已是神色一凛。
在他的心目中,儿子聪明伶俐,活泼开朗,磊落大方,偶尔有些顽皮戎是固执,却是精力旺盛,有主见,有想法的表现。
可现在……他的目光不由落在了儿子的身上。
发丝上的水气,湿透的衣摆,都在提醒他儿子倔强。
十一娘说的对。
谨哥儿的性子太刚烈了。
就算他觉得受了罚还要给庞师傅赔礼是不对的,可这是他娘亲说的话,他也不愿意退让一、二,甚至和娘亲对峙而立…就算是皇子,也不可能随心所欲吧!何况他只是个侯爷的儿子。
有时候,过刚则易,极强易辱!
娘亲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话,谨哥儿虽然听得不十分懂,但他看得出来,娘亲这次很生气。而父亲的沉默更让他感觉到大势不妙。
他不由求助般地喊了声“爹爹”,望向徐令宜的目光已隐隐有了哀求之色。
徐令宜并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他暗暗叹了口气后就有了决定:“谨哥儿,听你母亲的话,去给庞师傅赔个不是!”
事情急转直下,谨哥儿张口结舌地望着父亲,目光中充满了错愕。
门口就传来了一阵响动,打破了彼此间的沉默。
三个人不由循声望去。
玉版打着伞,杜妈妈扶着太夫人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太夫人眉宇间带着一抹凌厉,目光锐利地望着十一娘,“不是说谨哥儿被禁足了吗?下这么大的雨,你们不在屋里,站在这里做什么?还有谨哥儿,怎么身上淋的湿漉漉的也没人服侍换件衣裳?这要是淋病了怎么办?”说着,吩咐身边的杜妈妈,“还不快把六少爷领回屋去?都是些没眼色的!”
“祖母!”
谨哥儿满脸惊喜地跳了起来。
杜妈妈连忙应“是”,没敢走一旁的抄手曲折回转的抄手游廊,而是淋着雨,直接小跑了过来。
第六百三十九章 妥协(上)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这边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太夫人不可能不知道。但太夫人这样态度强势地直接插手她屋里的事,还是让十一娘有些惊讶。
每个人都有底线,做为母亲,谨哥儿就是她的底线。
如果是其他事,面对长辈,十一娘就是心里再不愿意,也会退让。可涉及到谨哥儿,她不能退让。
这孩子,太有眼色了。道歉的话张口就来不说,而且还知道运用说话的技巧,避重就轻地误导他人。她如果退让了,就会给谨哥儿一种错觉,认为只要得到了祖母的袒护,不管犯了什么错,都可以万事大吉了。这对他以后的成长是个非常致命的认识。
想到这里,她的眼角不由朝谨哥儿瞥去。
刚才还倍受打击的谨哥儿小脸涨得通红,精神激动地望着太夫人,如在大海里抓到了一块浮木般的激动。
十一娘再也没有任何迟疑。
“杜妈妈,”她神色平静,面带微笑地望了过去,“我们正要和谨哥儿说事,还请妈妈稍做等候。”说着,颇有深意地看了徐令宜一眼,然后冒雨冲到了太夫人的拿伞扶了太夫人的手肘:“娘,大风大雨的,有什么事,差丫鬟来吩咐一声就是。您怎么亲自过来了?”依旧笑语盈盈,依田声音柔美,可眼角眉梢间的那股毅然却瞒不过太夫人这个有过风霜雪雨经历的老人家。
听小丫鬟说十一娘和谨哥儿拗上了,太夫人吓了一大跳。
十一娘性情温和,谨哥儿虽然有点小脾气,可懂事、孝顺、又知道进退,这两个人怎么就闹腾起来了?
太夫人忙换了件衣裳,带着杜妈妈就往正屋来。
谁知道刚出了院子门,就狂风大作下起雨来。
她们只好又折回去拿伞。
走到半路,遇到派去打探消息的小丫鬟,说谨哥儿犯了犟,在院子里淋雨,十一娘也不肯退让一步,任谨哥儿站在院子里。
太夫人听着大急,心里又暗暗嗔怪十一娘教训儿子不分场合
待进了院子,知道徐令宜已经赶了过来,太夫人松了口气。可进了正院,谨哥儿并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样,穿着干净的衣裳,喝着热气腾腾的茶水,被丫鬟、媳妇小心翼翼地服侍着,看见她就像往常那样欢快地喊着“祖母”一路小跑过来搀扶着她,而是淋得像落汤鸡,满脸委屈地一个人默默地站在黑漆落地柱旁。再看徐令宜,和十一娘并肩而立,神色严峻地望着谨哥儿。
太夫人很是不满。
两个大人合着伙对付一个小孩子,这算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还怕打不赢谨哥儿不成?
针锋相对的话也就脱口而出。
而十一娘这种貌似恭敬实则装聋作哑的态度让太夫人心里的不满又增加了一成。
“怎么?怕我来了打扰你们教训孩子?”太夫人满脸笑容,语气却一点也不客气。 这府里,能让谨哥儿视为依仗的就是徐令宜和太夫人了。如今徐令宜站在了她这一边,她还剩太夫人那关过了。只有说服了这两个人,谨哥儿才会正现他的处境,才会认真地考虑她的话。
十一娘脑子飞快她转着。
“皇后娘娘,侯爷,都是您一手带大的。要论教导孩子,没有谁比您更在行了。我们年纪轻,不懂事,巴不得您指点指点,哪有打扰之说。”她笑容不减地搀着太夫人上了一旁的抄手游廊,“只是谨哥儿这孩子,脾气太大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您不知道,为了他这个脾气,我不知道操了多少心。”她说着,叹了口气,提起谨哥儿抓了大公主耳环的事,又说起前些日子太子殿子下谨哥儿进宫的事,“。。。。。。那天他出了这个门,我的心就一直悬着。一会想,他在家里随心所欲惯了,见了太子殿下,不知道会不会守规矩?一会又想,听说大公主这些日子带常和太子妃在一起下棋,谨哥儿过去,也不知道两个人会不会遇到?要是两个人像小时候似的起了争执,大公主是天之娇女从来没人敢忤逆的,我们家谨哥儿又是个不认输的,这要是有个什么事,我们谨哥儿可怎么办?还好那天大公主陪着皇后娘娘去了太妃那边,这才放下心来!”
太夫人微愣,不禁停下了脚步,打量起十一娘来。
十一娘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太夫人打量着。
她的表情沉着而冷静,有种坦然的真挚。
这几年,徐令宜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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