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宜站在屋檐下听了片刻,这才撩了湘妃竹帘进了堂屋。
当值的令丫鬟转身要去通禀。
徐令宜摇了摇手,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室。
十一娘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徐嗣诫背着手立在炕前。一个手里拿着本《幼学》在看,一个身姿笔直地站在那里背诵。还有个小小人儿坐在十一娘的对面,嘟着个嘴,如坐在针毡上般地在那里挪来动去的。
徐令宜不由一笑。
小人儿已脸庞一亮,“腾”地站了起来,高声喊着“爹爹”,好像遇到了救星似的。
十一娘看了儿子一眼。
谨哥儿立刻坐了下去,小声地喊声“爹爹”,瘪着嘴,不知道有多委屈。
“侯爷回来了!”十一娘下了炕。
徐嗣诫也转身给徐令宜行礼。
谨哥儿眼巴巴地望着徐令宜,却坐在那里不敢动弹。
徐令宜就上前抱了儿子:“这是怎么了?”
谨哥儿立刻搂了父亲的脖子,把头枕在了徐令宜的肩上。
“诫哥儿要背书,”十一娘给徐令宜奉了杯茶,又喊了小丫鬟进来服侍更衣,“他在一旁跑来跑去的。说也不听,反而闹腾得更厉害了,还吵着要哥哥带他出去玩。我把他放在炕角坐着,谁也不让理睬。”
谨哥儿紧紧地搂着父亲的脖子,一副生怕徐令宜不抱他了的样子。
徐令宜的心都化了。
“没事,没事!”他轻轻地拍着儿子的背,安慰着谨哥儿,“哥哥要背书,我们不吵就是了!”又问十一娘,“诫哥儿的书背完了没有?”
“还有两页!”十一娘道。
徐令宜就对谨哥儿低声道:“那我们去书屋里画画.好不奸?”
谨哥儿立刻抬起头来,笑容璀璨的如夏日的阳光:“好啊!好啊!我要画画。”
徐令宜笑着在儿子的面颊上亲了一口,抱谨哥儿去了书房。
谨哥儿就坐在父亲的膝头抓着毛笔在宣纸上乱画。有时候是团墨,有时候是长长的一撇。徐令宜就在墨团上添几笑,成了个憨态可掏的小鸡,在长长的一撇上添几笑,成了条腾云驾雾的龙。把谨哥儿高兴的咯咯直笑,把笔塞到父亲的手里:“画孔雀,孔雀张手!”
徐令宜笑起来,纠正谨哥儿:“那不叫孔雀张手,那就孔雀开屏!”
谨哥儿从善如流,立刻道:“画孔雀开屏!”
孔雀通常都在春季开屏,不过管了两个多月的随风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却让孔雀在徐令宜和谨哥儿面前开了屏。谨哥儿直拍手,随风也因此得了十两银子的打赏。
徐令宜还从来没有画过孔雀。他笑道:“我们明天去后花园画孔雀!”
谨哥儿不依,在徐宜怀里扭来扭去的。
十一娘走了进来:“侯爷,天色不早了,您也早点梳洗了歇了吧!”
谨哥儿的动作就小了些。
徐令宜觉得十分有趣。安抚似地拍了拍儿子的背,笑道:“书背完了!”
“嗯!”十一娘说着,抱了谨哥儿,“我去帮谨哥儿洗澡。”
徐令宜摸了摸儿子的头,和十一娘一起往正屋去。
有小厮跑进来:“侯爷,大姑爷过来了!”
“这个时候?”十一娘一愣,抬头看见徐令宜若有所思地表情,不由道:“出了什么事?”
“回来再说!”徐令宜低声道,“你先哄了谨哥儿睡吧!”和小厮快步去了外院。
十一娘哄孩子睡了,在灯下绣了几针《谷风》,觉得太热,坐在厅堂的胡床上摇着宫扇和竺香说道:“……你跟琥珀说,孩子是大,先把孩子照顾好了再说。我这边,还有你。实在不行,再在府里找几个做事利落些的小丫鬟就是了。”
“我也这么说的!”竺香笑道,“可琥珀姐姐又有了身孕,想着曾经答应过您的事,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我都不急,她有什么急的。”十一娘说着,就看见徐令宜撩帘而入。
今天有些私事,更新的晚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 欢乐(中)
竺香立刻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大姑爷是为什么事来?”十一娘迎了上去。
徐令宜见屋里没人,捧了她的脸,在面颊上亲了一口,笑道:“默言,你可给我们徐家找了个好女婿。”十分高兴的样子。
十一娘有些奇怪。
徐令宜已笑着转身去了净房。
十一娘只好跟了过去,靠在净房的门口追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徐令宜用帕子擦了擦脸,这才笑着走了过来,把皇上召见邵仲然、给邵仲然的弟弟赠婚的事告诉了十一娘:“……他以为我不知道,特意来告诉我这件事!”然后叹道,“皇上召见,是多大的荣耀。有时候一句投其所好的话就让能人一步登天。他小小年纪,在皇上垂问之时还能保持这样冷静的头脑,看出这其中的凶险,立刻做出适宜的反应。实属难得。默言,仲然是我徐家良婿!”
十一娘此时才明白。
看样子,皇上对徐令宜还是不放心啊!
把心腹大臣欧阳鸣的侄女嫁进邵家,不过是想敲山震虎,既告诫邵家要保持中立,又告诉徐令宜不要轻举妄动呢?
十一娘不想说这些让人心情不愉快的事。她笑道:“妾身也不知道大姑爷有这样的急智。只是觉得邵家和我们家有几分相似。大姑爷既然是邵家的得意弟子,想必十分理解邵家祖辈的用意,也能体谅我们家的处境。所以才觉得大姑爷比那李公子好。”说到这里,她突然想逗徐令宜一笑,打趣道,“也与大姑爷比李公子长得要俊俏些不无关系!”
徐令宜一愣,随即大笑起来,道:“我倒不知道,你也有以貌取人的时候。”
十一娘抿了嘴笑。
徐令宜抱着十一娘静静地站了一会才松了手。
两人去看了熟睡的谨哥儿,见阿金守在身边,这才放下心来,回了内室。
“谨哥儿的生辰,我们也请几桌热闹热闹吧?”徐令宜商量十一娘,“正好那时候谆哥儿也回来了!”
“大家生辰都是一碗长寿面。”十一娘断然拒绝了,“连侯爷都一样。他一个散生,我看,还是别这样麻烦了。”
徐令宜没再说什么。
虽然没有翻身,却一直睁着眼睛没有睡。
十一娘叹了口了,把他搂在了怀里:“侯爷早些歇了吧!”
徐令宜愣住,过了一会才推她:“哪有这样的……”
十一娘的手却箍得紧紧的,他又没有使劲,竟然一时没有挣脱。
“侯爷快睡吧!”她坚持着自己的举动,“妾身想这样抱着侯爷!”
被十一娘那样温柔地抱着,就像母亲抱自己的孩子,充满了爱怜与宽容……徐令宜的表情从惊愣渐渐变得有些异样起来。
他闭上了眼睛,鼻子萦绕的全是淡淡的玫瑰花香,他的心慢慢沉甸下来,人膜朦胧脆中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谨哥儿那张好奇的面孔。
“爹爹睡懒觉!”他歪着脑袋望着父亲。
徐令宜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愉悦起来。
他坐起身来抱了谨哥儿:“你娘呢?”
“娘去看姐姐,我在这里!”句子有些长,最后几个宇说的很含糊,徐令宜却听懂了。
他笑着亲儿子的脸,想到诜哥儿周岁礼的盛大场面,更觉得儿子的生辰只吃一碗寿面太委屈,心里总有点不自在。
过了几天,徐令宜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几只大大小小的狗给谨哥儿养。
谨哥儿高兴得不得了,蹴鞠也不踢了,睁开眼睛就嚷着要去看小狗。
十一娘怕狗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专门叫了几个小厮跟在随风的身边,帮这几只小狗洗澡。
谨哥儿看着有趣,天天跟在随风的屁股后面帮着给小狗洗澡。
太夫人知道了,立刻叫送走。
“……要是虱子怎么办?”老人家哄着谨哥儿:“祖母送只猫你……不,送一对猫你。白色的毛,碧绿色的眼睛,可漂亮了。行不行?”
谨哥儿直摇头:“我的小狗!”
太夫人急起来,特意叫了徐令宜去训话:“要是咬着了怎么办?宠孩子,也要有个限度。哪有像你这样的。立刻想办法把那些狗都给弄走!”
十一娘也觉得谨哥儿太小了,最主要的是古代没有什么疫苗,又不知道这些狗是从哪里来的,谨哥儿很喜欢逗狗玩,要是抓到哪里可不得了。也沉默着站在了太夫人这边。
徐令宜让随风把狗都到了庄子上。
谨哥儿不见了狗,哭了大半天,哭得连嗓子都嘶哑了,谁哄也哄不好。
太夫人又怪徐令宜:“也不能这样的急。说送走就送走。”然后叫杜妈妈去永昌侯府捉两只猫来,“……刚下了四只,那天问我人不要,我嫌它掉毛,没要的。”
这岂不是饮鸩止渴?
十一娘忙阻止道:“娘,既然猫掉毛,不养也罢。谨哥儿也是看着那小狗有趣,这才舍不得。孩子的善记,我看,过些日子有了新玩意,也就渐渐忘了。”
“那也不能让他就这样哭啊!”太夫人根本听不进去,催着杜妈妈去捉猫。
杜妈妈无奈地望了十一娘一眼,应声而去,捉了两只刚满月的碧眼波斯猫来,谨哥儿看了一眼,站在那里抽泣道:“我要大狗,不要小狗……”
太夫人就抱了谨哥儿:“我的乖乖……”然后吩咐徐令宜,“还不叫个小厮去把随风追回来!”
徐令宜苦笑,就让人去把那些狗都追回来。
家里因此又多了两只猫。
十一娘抚额和竺香叹道:“看样子,只有等谨哥儿大些了,懂事了,想办法再把这些坏毛病都改过来!”
竺香笑道:“六少爷活泼可爱,太夫人、侯爷看着喜欢,那是六少爷的福气。就怕有人看了记在心里,把六少爷带坏了。夫人怎么也不能心软,要把六少爷管起来才是。”话里若有所指。
十一娘挑了挑眉。
竺香忙道:“我这也是担心。倒没有听到什么谣言!”
“你担心的不无道理。”十一娘沉吟道,“以后要是六少爷有什么不对的,你一定要告诉我才是。”
竺香怯曲膝应“是”。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四象胡同那边的钱夫人过来了!”
钱夫人?五娘?
十一娘大吃一惊,忙让小丫鬟请她进来。
穿了大红底的五彩通袖衣的五娘一下子瘦了十来斤,显得非常憔悴。她第一眼见到的时候都有点不敢相识了。
她进门就让小丫鬟快点给她上盅热茶:“这两天吃都吐,不像鑫哥儿那会,我怀疑这一胎是女儿。”
五娘喝了口茶,长长地透了口气。
消息来得很突然。
十一娘惊讶地道:“五姐,你怀孕了?”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忙道,“五姐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是和五姐夫一起回来的?怎么事先也不说一声?”
五娘笑道:“你五姐夫还在文登。”说着,神色一暗,“那地方,吃不好,睡不好。你看我的样子……你五姐夫见我这个样子,也赞成我回燕京养胎。我就带着鑫哥先回来了!”
十一娘心里一松。
她还以为……
“回来也好!”十一娘笑道,“正好贞姐儿十月份嫁。”
“我也这么想。”五娘笑道,“而且燕京的物产丰富,钱二财俩口子又是老实人,还有你们帮衬,身边又有灼桃帮忙,鑫哥也不愁没人带……”
姊妹俩说了半天的话,五娘留在徐家吃了晚饭这才回去。
天气慢慢转凉,徐嗣谕从安乐赶了回来,谨哥儿的生辰也到了。
十一娘亲手做了什锦面,算是给谨哥儿过了三岁的生日,然后大家开始热火朝天地准备贞姐儿出嫁的事。
徐嗣谕是大哥,自然要去送嫁。只是送嫁的女绢不知道定谁好。
五夫人就建议:“要不,让大少奶奶去送嫁?这样勤哥和也可以跟着一起去。谕哥儿在路上也有个做伴的。遇事也有个出主意的人!”
十一娘觉得这简直就是神来一笔,立刻附合:“我也觉得大少奶奶最合适。不仅本身是个有福的,而且行事大方,遇事果断,那邵家虽是百年望族,也不至于畏手畏脚的。”
太夫人点头,让人叫了三爷来:“……让大少奶奶帮贞姐儿铺床!”
三爷听着竟然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忙道:“娘瞧得起她,是她的福气。我这就跟勤哥儿说,让勤哥儿陪了一起去沧州。”
太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三爷陪着说了会话,宫里有内侍奉了皇后娘娘之命来问贞姐儿出嫁准备的情况,他起身去了徐令宜那里。
“你三嫂也不是那不懂道理的人。”兄弟俩在外书房里一边品茶,一边说着家长话,“就像上一次俭哥儿成亲,我跟你三嫂把道理一摆,你三嫂还不是什么话也没有说,事后四弟妹要把俭哥儿成亲多的礼金还给你三嫂,你三嫂推辞了半天才收下。”
徐令宜见他神色怅然,笑道:“可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三爷点头:“你三嫂这个人倒不坏,只是脾气有些急。偏偏大少奶奶是大家子出身,什么事都讲究慢条斯理的。你三嫂有时候看不惯,有什么话也直来直去的,那些下人就误会了你三嫂的意思,对大少奶奶不够尊敬。有时候我看了,不免要说上两句,那些人这才有几分怕意。这样一来二去的,你三嫂就觉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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