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肩不断耸动貌似正“咯咯”笑个不停。
柳锦显然也发现楚离的异样,他皱眉不耐烦地问了句怎么了。
楚离边大笑边挥手表示自己暂时控制不住,待脚边出现了温翎的皮鞋,他向右边一靠落在男人的怀里方才渐渐止了笑声,只是嘴边的笑意一直没有消去,连眼里都泛出了泪光。
“楚离你又想妖言惑众了麽,你以为你算什么?哼,徐白默刚才站门口时不就因听见你那些话才又动歪脑筋了麽?没用的!”孙时进毫不遮掩自己对楚离和徐白默的憎恶态度,柳锦牙根一咬,徐白默伸手拦住了他。
别冲动。徐白默眼神这么告诉柳锦。
“有趣,真有趣。”楚离半倚在温翎怀里一下下拍着手,“明明一个个都是心理系出来的,按理说最应擅长研究人心了,怎么倒不如我一个外人来得看得透?还是说因为身在其中的关系?呵,孙教授您德高望重,年纪又大了,就别老一句句和晚辈斗嘴了嘛?何况——人家徐医生心平气和,看上去尊敬您得很,没有想要一点点‘煽情点火’的意思嘛,您老一人这么气急作什么,对吧?至于柳锦,没你的事你却跳出来逞强,知不知道你刚才无意中打断了徐医生的话?”
“什么?我只是……!”
“那么,徐医生,请你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下去吧,我很愿意在事实真相被揭露的那一刻为你由衷地感到高兴的。”
徐白默瞥瞥楚离和温翎两人,又瞟了柳锦一眼后他叹了口气,最后转向了孙时进:“师公,当年那份实验数据……是王林拿给您的吧?”
接着,王林名字出现的那一刹那,所有在场的人都瞧见了,已是六十岁开外的老教授脸上瞬间蒙上了一层灰色。
不打自招了。楚离这么想着,得意洋洋地抓着温翎的手暗地里微微摇了摇又迅速放开。
“不愧是徐医生,恭喜恭喜。不枉我今晚特意安排的这个让你俩师徒单独会面谈谈心的机会啊……哟,孙教授,您口渴了?这茶烫,您可慢点喝,小心呛着。”
话音刚落,只听孙时进嘴里“咳咳”咳嗽个不停像是真呛着了水,他放下水杯冲楚离瞪眼,连带狠狠剐了徐白默一眼:“你还不死心,咳,看来当年那些并没有,咳咳,让你得到教训……早知道连学位都……”
“呦,孙教授您看您真是,一边说徐医生不死心,一边您自己还一个劲地提过去的事……要我说啊,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倒不如把所有事都摊开来讲。”楚离抢白道,徐白默暗暗瞥了他一眼,带着一丝感激之意。
柳锦见温翎站着笔直思忖着他大概也是个知情人士吧,这般想着便越发沮丧起来。
嘿,我就纳闷了,怎么只有自己一人被蒙在鼓里,周围人都像在说暗号似的……就连白默都与楚离心意相通……说起来,为什么楚离现在会站我们这边,他之前还不是一直以另一种态度去刺激白默的麽?太可疑了。
柳锦还没得出结论来,猛然听孙时进面红耳赤地吼了一声:“你懂什么!”
“我懂什么?”楚离收起笑容,唤温翎拿出了文件,“孙教授,很不幸的是,无论是您的事还是您和王林的事我都知道得很清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话还真是名言啊。柳锦你说对麽?”
柳锦愣了愣,见所有人都看向他,他身子下意识地朝徐白默方向靠了靠,带着一脸懵懂样问道:“等等,你们几个说的话我怎么没听明白?什么王林,为什么会把这老,咳,和王林扯在一起?白默,你都搞清楚了麽?”
“我刚才站在门外听楚先生和……师公讲话,隐隐约约想到了一些可能,但不能确定……所以想向师公当面求证一下。”
“求证,你那是求证的态度麽?徐白默我同你说,就算周维偏袒你我也不会承认你,像你这样在人品问题上有污点的人,我……!”
话还没说完,孙时进感觉有人无声无息绕到了自己背后,还没待他回头查看,一份纸质报告轻飘飘地搭在他肩头。
楚离幽幽开口道:“有意思麽这样?孙教授,不如看在我是外人的份上听我一句。说到底,现在在这房里的所有人在辈分上都比您小,无论当年事实究竟怎样,您在当中又扮演了怎样个角色,至少出了这道门后,大家还是会恭恭敬敬地唤您一声“孙教授”……聪明人都懂得何时适可而止,孙教授,我劝您还是别这么气急败坏的,摆出嫉恶如仇的态度来又是在给谁看呢?凡事都别做得太过不是麽?免得一会儿真相公布了后,您老在徐医生面前不就……还是给自己留点余地吧。”
“我,我问心无愧!怎么,我管教我学生有错了?你一外人胡搅乱缠个什么,来看笑话麽!”
柳锦本欲斜身凑上前看纸上的字,不提防被喷了一脸口水,心中越发对孙时进印象变得恶劣。他听楚离说得这么自信,心里便也存着看老教授待会儿出丑的心思,故意撩拨了几句:“要我说呀,你吼越大声越说明你现在心虚着呢!好狗不叫,你就虚张声势吧你,一会儿看你怎么……”
“别说了!”
徐白默难得怒吼了一声,柳锦咂嘴退去一旁。
“既然如此——我知道了,”楚离冷面将文件往温翎怀里一塞,“读吧。”
温翎面无表情地读着手头这份调查收集的情报,孙时进悄悄转过头,一下下抚着椅子的靠手。
记得当年徐白默那届曾出了件大事,整个心理系的人都没少参与过一同八卦此消息。
F大心理系因事工作调动走了一位正教授,系主任的位子暂时性空缺了出来无人填补。那时担任副主任的孙时进就成了最佳人选,本该顺水推舟让他立马上位的,可按学校内部人事的规定,副教授必须转正方能担任系主任一职,而转正的考评基础就是看其近年来发表的一系列论文质量。副教授孙时进虽然有带研究生搞课研的资格,可这两年来却也实在没出什么实质性的成果来,即便学校领导的确意欲提拔他也无从下手。
虽然成立时间历史悠久的心理系不乏资深学者教授,但大都年纪过大或是无心管理学生事务,而系主任这位子又不可长期空缺……这可不谓不是一道迫在眉睫的难题。
“所以说,”楚离一挥手让温翎止了声,他似笑非笑望着孙时进,“孙教授您赶在职位调动前递交上去的研究报告还真是‘凑巧’得很呢。”
“您手下的学生可真孝顺,啊,当然,您自个儿也挺有本事,能把上面的人哄得开开心心的……要不然当年的事岂会这么容易就压下来?”
孙时进面如土色:“你,你你究竟是谁?你怎么会……!”
“我?”楚离与温翎对看一眼,嘴边徐徐浮现出一个诡秘的笑,“打听事情不问个清楚怎么行?我这人嘛向来好奇心比较重,也有这个财力人力去挖个彻底。再说到底,你只是个退休的教授'奇+书+网',上头何必要再咬紧牙关拼命帮你遮掩呢?”
孙时进嘴唇发白,不再答话。
柳锦联系之前种种,明白了过来:“学生是指王林?对了,怪不得前面白默问是不是王林把东西交给这老‘教授’时他脸色这么难看!”
楚离笑而不答,倒是温翎闷闷开口道:“徐医生本该去研究所工作的,如果这机会没被人夺去的话。”
这话虽不大声,全屋的人却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孙时进坐着的身姿明显晃了晃,柳锦忽想起应该回头去看看徐白默那方的状况。
一扭头正巧撞上他视线扫过,停了数秒又转到其他方向,粼粼如一潭池水被风吹出的涟漪般,教人看不透想法,摸不透心思。
怎样?白默他没事吧?
自从楚离他们抖出真相来后徐白默他就一直没出声,旁人眼中觉得他似乎挺镇静的,没啥好担心的。但若是考虑到他一贯以来那隐忍的性格……
像徐白默这样的人,即使错不在己,他也不会去落井下石,更何况现在面对的是他大学时的导师……可是,仰慕的导师剽窃了他的东西,然后又反过头倒打一耙诬陷他,剥夺了原本属于他的美好前途,纵然过了这么久依然不给他好脸色看,甚至百般羞辱他……这又怎么能忍受!
为什么要忍受!
大概是觉得一时间屋内气氛过于凝重了些,徐白默在众人注视下终于开了口,他淡淡笑了笑,客套而不失礼节:“原来真被我猜中了”。
原来真被我猜中了……除了这个以外你难道就没别的想说的话了麽?除了这个惨烈的笑以外你就没其他表示了麽!
碰上这种事你他妈的还忍着干什么!又不是你有错你他妈的别给我这么折腾自己!活该你一人受这种罪麽!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啊!
柳锦一腔怒火无从发泄,他索性上前一把抓住徐白默肩头吼道:“有什么话你就给我说出来!还是不是男人了,干嘛受这种窝囊气!我X!做过他学生又不是欠这老头子一辈子的,你给我争气点行不行!”
“柳锦,你别……”
“别什么?你别跟我说来什么尊师!妈的,这种时候你还叫他师公?这种人也配做你师公?你当他的差不多!你看他那副熊样,妈妈的,整一社会败类,还当个屁灵魂工程师,我X!”
顾不得楚离在旁低声笑着,一脸看好戏样,柳锦愤然扯住徐白默外套将其拖至脸色阴沉的孙时进面前:“你给我好好看看,这就是你口中有人品问题的徐白默!还有什么好说,你真以为你他妈的比他跳得高,他妈的比他嗓门大你就能将事全都压下来没人晓得了麽?我告诉你,你甭想!白默他容忍你是因为他心善他不愿对一把年纪的你恶言相向,不代表他就愿意把这罪名给全盘担下来了,这他妈的算什么事呀!明明不是他做的你一作导师的却陷害自己的学生,他一作学生的却看在师生一场的份上闷声不吭,连句抱怨都没!我X!那啥王林不王林的他干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是你盗用学生的心血还满嘴污水,你他妈的竟然还有脸皮参加同学会?敢情你当这儿的人都瞎了眼了?我跟你说,老子我他妈今天吐口水都能把你淹死,叫你再仗着白默好欺负无法无天!”
“啊呀啊呀,柳医生你真让我刮目相看啊,没想到你竟这么有气势。”
“你别搅和,这是我和白默的事!”
柳锦怒火未熄连带着对楚离的口气也不怎么友好,正与温翎互瞪着他突然感觉手背上覆上了一层温热事物,相交之处隐隐存着水分,潮湿滑腻。
手掌包住柳锦的手,徐白默将之从自己肩头慢慢移下:“够了,柳锦。”
“你和楚先生他们先出去一下,让我同师公好好谈谈吧。”
这么说着的徐白默,长叹了一口气,接着抿紧嘴唇挤出了个笑来:“谢谢你为我出头,后面的事还是让我自己来做吧。”
关门的一刹那,柳锦分明瞧见了那双被水汽蒙着的眼中所折射出的坚定意味,以及那句低沉得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溜过耳的呢喃:
“谢谢你,我爱你。”
番外 平安故事谭
话说一日柳锦在书房里的书架上偶然找到了一本相册,翻开一看原来装的是一些徐白默学生时代的照片。
相片里的人白白净净,还是一贯的沉静样子,只是脸上多了几分笑容,站在人群中对着镜头遥遥地望着。
柳锦“啧啧”看着,捧着相册去寻另一房间里正坐电脑前上网的徐白默:“看看我发现什么了!嘿,白默,你看你那时多青涩,脸上线条也柔和多了,哪像现在总板着个脸说我这里做得不对那里态度不好的。”
徐白默透过镜片瞟了一眼,柳锦忙将手中的相册递给他,坐在他身边指了指照片中的小人:“看起来和我没什么区别嘛。诶,这张照片里的人也是你?等等,这个人是周维,这个人是罗惠,所以……正当中这个披着白帽子脸黑得像块炭的人是你?”
徐白默双颊飞快闪过一丝赧红,正巧被眼尖的柳锦瞧见,他狡诈地笑了数声,抱住徐白默使劲蹭了蹭脸:“真被我猜中了?瞧你那扮相难不成是要演一阿拉伯酋长麽?那脸黑得真……要不是周维、罗惠他们站你旁边,我准认不出来你。”
徐白默从柳锦怀里挣脱了出来,接过照片仔细看,眼里俨然多了几分怀念,喃喃道:
“不是阿拉伯酋长,是一个东方国家的王子。我们当年话剧社在你们H大也演出过这部戏,只不过你那时应该才刚进小学。”
“是是,”柳锦好脾气地应和着,凑过头与徐白默一同看照片,“对了这部戏讲什么的,看你为这部戏艺术献身了不少嘛,跟我讲讲呗,你都不怎么跟我说你以前的事。”
“这部戏我自己挺喜欢的,故事是我们社里一学妹创作的。”
“嗯,你喜欢的那我更要好好听了。”
徐白默被缠得没办法,只得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掐断了电脑电源。他望了一眼窗外,站起身道:“既然你今晚这么有兴致那我就试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