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是少爷吗?……哎哟……哎哟……少爷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怎么像被打劫了呢?”文伯从里间一路叫喊着跑出来,见到不可一世的千家少爷突然变得如此狼狈,他直率的个性无法藏匿那份惊讶。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往拐角书房里跑去,边跑边喊:“大小姐……快出来啊,少爷他……遭到打劫了!”
山庄的大门再次被打开。
苏珮珊和她的姐妹们走了进来,在见到这座豪华的山庄后,刚才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全都忘记了。
“哇……太漂亮了,每天住在这样的地方,就是不吃饭也幸福得快死掉了……”
“天啦,窗户比我们家房子都大……”
“哇……这台阶全都是汉白玉做的耶,还有这墙壁,全都是最好的汉白玉耶……”
“等我们当了明星,就有机会嫁入这样的豪门了吧……”
“哎,你们不要吵了,不知道现在要先安慰英树嘛,他受了很大的打击耶……”
苏珮珊带着三个女孩子走进了山庄大厅,见千家慧从书房里走出来,急忙慌张地整理衣服,怔怔地站在千英树身后,准备迎候千家慧。
“千教授好。”苏珮珊使了个眼色,三个女孩子一齐向千家慧问好。
千家慧从她们三个身上一一扫过,却没有任何反应,直到看见满身雨水的英树,看样子不像是单纯淋雨的样子。“你这是和人打架了,还是在臭水沟里洗澡了?”千家慧站在千英树跟前,仔细审度千英树怔怔发呆的表情。他满身污泥,雨水从衣角直直地落向地面,败落的样子远远超过千家慧的想象。而他黯伤的眼神,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记忆中,她从没见到他如此神伤过。
“扑嗵!”千英树似乎没有在听千家慧说话,闭上眼睛,身子往后坠落而去,满满地落进身后的沙发里,在松软的沙发里弹了几下,最终安静地落稳。身上的雨水沿着沙发一路流淌在地板上。
“哎哟,少爷,您得去泡个热水澡,这样会受凉的!”文伯从里间拿了一条毛巾出来,走到沙发边上,给千英树擦去身上的雨水。千英树一动不动卧倒在沙发里,一只手紧紧地捂住脸颊,漆黑的眼窝微微收缩,显得忧伤,却越发地美丽。
“几位小小姐,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我们家好好的少爷弄成这样回来?”文伯心疼地边擦雨水,边问苏珮珊一群人。
苏珮珊抬头看了千家慧一眼,畏缩地吞了口口水后,往前走了几步,缓缓垂下眼睑,盯着地面酝酿了一阵,然后慢慢抬眼,注视着千家慧,亮起了她那独特的大嗓门:“千教授,您一定要惩罚那个死丫头!那个死丫头在明德所有学生面前,打了我们英树少爷一个耳光。尽管这样,她还不肯罢休,还把我们英树从车里拉到积水里,当着明德的学生们用力踹了我们英树一脚。天下哪有这样的死丫头,她以为她是谁啊,竟然敢对千教授您的爱侄如此残暴,那不是对千教授您的藐视和污辱吗?!……”
“这位同学!”千家慧不满地打断了苏珮珊的慷慨陈词,不需要她再做解释,她已经了解到事情的缘由。
千家慧瞅着苏珮珊的目光冰冷至极。她对她的印象极其不好。
“是。”苏珮珊怔怔地回答。
千家慧抬了抬眼睑,说道:“首先,我要纠正你的表达问题。”
苏珮珊垂下头去:“是。”
“千英树是属于你们的吗?”千家慧瞪着眼睛,目光凌厉地注视着苏珮珊。
“啊?是……不……不是!”
“第二个问题!”
“是。”
“你口中说的那个女生,她是谁?”
“是……是安……安尹禾,教授。”
“啊……啊……嚏……”英树猛地睁开眼睛,朝半空打了一个响响的喷嚏。
大厅里所有的人都被震了一下,文伯手里的毛巾被喷出一丈远。然后,英树从沙发里弹跳出去,撇开人群,向宅子后院走去,扑通一声跳进了温泉池中。
寂静的大厅内,千家慧眯着眼睛,注视着苏珮珊和她的姐妹们,脑门突突突地跳动。她感到自己无法勉强下去,走到苏珮珊跟前,指着她们的脸说:“你们是哪个系的?”
“是……是表演系的……”苏珮珊的反应似乎还停留在千英树消失的喷嚏上,恍惚不定。
“以后把脸洗干净,不要抹那些没用的粉,不抹那些,也能做好演员,听到没?”千家慧皱着眉头,盯着她们脸上厚厚的妆容斥责道。
“是!”女孩子们惶恐地低下头,一齐回答。
“还有,这么晚了到男生家里来,你们的父母不担心,平时没教你们怎么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女孩子么?文伯,派司机送她们回去,吩咐她们的父母,今后好好管束她们!勿必要把我的话带到!”
文伯接了令,带着苏珮珊一群人退下了,吩咐司机将她们送回去。苏珮珊嘟着厚厚的嘴唇,一片好心,却碰了一鼻子灰,有些凄惨地被赶出了千家。
“豪门有什么了不起,竟这样践踏别人的自尊心。”
贴着车窗,凝望着飘雨的天空,苏珮珊愤懑地喃喃自语,黑黑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总有一天,她会让她另眼相看!
第七章 第3节 谁都不是白痴
安宅。
尹禾回到家,冲完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坐在暖炉边上烤火。
窗外,雨丝纷飞。
窗内,外婆步履艰难地走到窗口,望着纷飞的雨丝担忧起来,“尹禾哪,下这么大的雨,你妈要怎么回来呢?她一向不爱打伞,这季节淋了雨会生病的。她的身体比我还单薄,怎么经得起哟……”
尹禾一边用干毛巾擦着湿发,一边聆听外婆唠叨。她知道,外婆又在担心母亲了。她也知道,外婆在暗示她,让她给母亲送伞去。可是,她宁可看见母亲淋雨生病,也不愿意去母亲工作的那间酒吧,看母亲在台上唱歌,被一群男人哄笑的模样。
她沉默不语。思绪却早已混乱。
年迈的外婆经不起过分的担忧。外婆额角的皱纹渐渐拧成一块破抹布似的摆在她眼前。她无法忽略。然后,她挺身走进里屋,穿上一件外套,拿起门后的一把雨伞,走到窗口,对外婆说:“外婆,我给妈送伞去,您回屋休息。雨凉,别让雨水淋着,小心感冒。”
尹禾关上窗户,扶着外婆进了房间,打开外婆喜欢听的收音机,收音机里正在播放梅兰芳的戏曲,这是外婆最爱的娱乐节目。等外婆安心地在躺椅里躺下开始入戏后,尹禾拉上外婆房间的门,向母亲所在的那间酒吧奔去。
此时。
细细绒绒的雨丝,飘落在千家温泉池里。
泉池里升腾着缭绕的烟雾。一双漆黑的眼睛黑白分明,在温泉的暖雾中越发的地蒙眬,黝黑的睫毛上沾染了晶莹闪烁的水雾,很快汇集成小水珠,从他光滑的脸颊落进泉水中。
“也许,他是你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可对我来说,他只不过是生活在父母宠溺下,完全不懂事的白痴,一个连课本都能拿倒的白痴!”
英树觉得视线里布满了尹禾斥责他时的样子,如空气里漂浮的雾霭般挥散不去。
混蛋!
他挥起拳头,朝温泉里狠狠挥了一拳,愤懑地咒骂了一句。难道只有她才有理想么,他也一样有,而且从没放弃过。可是,为什么提起理想,心里就会一阵揪痛呢?是的,他的理想只能成为生命里隐秘的痛。他注定只能与理想擦肩而过。因为他是千英树,是千氏企业唯一的继承人,肩上有着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将它推开的责任重荷,他无法逃离,无法离弃这份沉重的未来。
为了走向理想,他曾经努力与家人抗争。那时,他才十岁。可是,他幼小的肩膀没能抗争过千氏家族寄予他的使命。他不得不放弃。但是,他也无法做父母期盼中的优等生。他讨厌做优等生。为了这三个字,他付出了理想的代价。
他不是她眼中的白痴。他散漫的个性,和那份叛逆,都是他用来遮掩伤口的外衣。
理想……
他的眼中闪烁着晶亮的水珠。然后,他飞快地从温泉里跳了出来,用最快捷的速度穿好衣服,不顾文伯的追问,抓起书包和车钥匙,跳上那辆红色凯迪拉克,风一般飞离了千家,冲进了雨雾一样迷蒙漆黑的夜里。
第八章 第1节 弹钢琴的白衣少年
JUN酒吧。
水晶玻璃雕刻出的优美弧线,在缤纷的七色霓虹灯光的洒照下,晶莹剔透,闪烁出夜的璀璨与浪漫气息。
身穿华丽晚礼服的宾客们在绚丽的霓虹灯下进进出出。两名菲律宾小生站在木门两侧,卑恭屈膝,向匆匆来往的宾客布施礼仪。
尹禾撑着一把小雨伞,在JUN酒吧俱乐部门前收住脚步。她再次站在霓虹灯下,静静凝视着雨中的七色水晶灯,那道华美的光束依旧刺痛了她的眼球。从她懂事起,这盏七色水晶灯的光束就一直在刺痛她。第一次对这盏灯有记忆,是母亲被一群男人围住,那群男人拉着母亲的衣裳,过分地将母亲的衣角撕破,并且暧昧地要母亲陪他们去吃宵夜。男人们过分激烈的动作,让她愤怒地走上前,用脚踢男人们的腿肚,哭着嚷着要那些男人从母亲身边走开。
母亲拉住她小小的手臂,让她赶快回家找外婆。
她哭着问母亲,为什么这些男人要欺负母亲。
母亲回她,这些人只是在跟母亲开玩笑,没有欺负母亲。
她说母亲在撒谎,然后要母亲跟她一起回家。
母亲没有跟她走,而是跟那群男人走了。
那天的七色水晶灯的光束特别地耀眼,刺得她无法睁开眼睛,母亲凄凉的背影在她绞痛的视线里渐行渐远。
母亲依靠着追捧她的男人生存。
而她是母亲的孩子。
她成了同龄人眼中嘲弄的玩偶。小小的她必须忍耐母亲带给她的耻辱,必须面对同龄人的鄙视与欺凌。
她是酒吧歌女的孩子。
尹禾吐出一口长气。想连同那段记忆一并呼出心底。然后,她收了雨伞,拍了拍落在肩膀上的雨水,穿过木门侧面的小门,走进俱乐部大厅。
“尹禾,你来了。好久不见。”
迎面几个熟悉的少爷朝她打着招呼。
她朝少爷们轻轻点头,目光停留在俱乐部大厅正中央的舞台附近。她搜索母亲的身影,希望早点看见母亲,把雨伞交给她,然后迅速地离开这块她认为从来都没干净过的地方。她没有看见母亲,母亲也许在后台整理行头。她是不屑去后台的,那里乱哄哄一片,到处是彩衣、化妆品,女人们的袜子,内衣和糜烂的香水味道。
她安静地等待母亲从后台出来。
目光不经意地扫向舞台。空荡荡的舞台上,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孤立地站在舞台中央,轻柔的嗓音在空气里低回。她觉得小女孩的嗓音很好听,淡淡的忧伤与明净,但是,冥冥之中觉得小女孩的嗓音外包裹着一层让人心碎的声音,肆意盎然地拨痛她柔软的心弦。
是一段能够撕破人内心情感的钢琴伴奏。
她的视线忽然被一个明亮的不明物击中。轻转过视线,忽地瞥见舞台角落里,一个身穿白色衫衣,领口系黑色蝴蝶结的少年,正安坐在那架纯白色的钢琴前,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娴熟地游走,手指经过琴键发出如水般清澈见底的音律。
那少年被一束耀眼的白光照耀,孤寂的背影、追随音乐摆动的黑发,一同溢出美妙的光芒,强烈得要把她的眼珠吞噬掉。
尹禾朝那束白光走近。她的目光轻落在少年后背。有些熟悉……她慢慢靠近,绕过人群,绕过周边许许多多的障碍物,一步一步向那身影靠近。那少年轻闭双目,完全陶醉在指尖经过琴键时流淌出的美妙乐章里。
小女孩的歌声越来越轻。
少年的琴声越来越轻。
尹禾终于站在了舞台正下方。她瞻仰着舞台,目光穿过台下幽暗的空气,穿透台上那道强烈的白色光柱,清晰地看着少年。然后,她的目光凝住。那少年的出现让她的脑海几乎有一分钟的空白。
千英树。
那弹钢琴的少年正是英树。
她屏住呼吸。
小女孩的歌声在轻音中自然落幕。
少年的琴声在似有似无中渐渐消失。
台下响起一阵持久不息的掌声。久久地……在空气里意犹未尽地徜徉。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在这里多久了?”尹禾拉住一名酒吧小生,急切地追问。
那名酒吧少爷顺着尹禾手指的方向,看着白衣少年说:“你是说阿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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