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自己的生活费就不用愁,说不定还能慢慢把学费凑出来,爸爸就不会这么辛苦。他越想越高兴,一回来就冲到浴室,连衣服也来不及脱,一头钻进热水里。
铁心慈吹着口哨走进来,刚到健身房跑了一趟,好久没打拳,手都有些生了,出拳已没有以前那种速度和力量,而且身上的肌肉也有发展成赘肉的趋势,腰围足足大了一圈,闪躲时竟有些吃力,看来还得好好锻炼,不能真变成个大胖子,让程严这猴子看笑话。
刚才梅林打来电话,说大家要为他接风洗尘,要他把程严也带上。他特意叮嘱,让他好好控制一下他的脾气,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不是看铁将军的面子,敢惹他们早就被人给废了。
铁心慈当然心知肚明,老爸退下来后虽然余威犹在,家里却早已门庭冷落车马稀,大家纷纷去找大树乘凉。老爸和他长谈过,要他以后做人尽量低调,不求和大家打成一片,但求不惹到小人,从此不得安生。
大病一场后,老爸似乎想通了许多事情,仿佛变了个人。以前不管是多大的官,他看不惯的一点面子也不给,当着面就拍桌子骂娘,让人下不来台。铁心慈对此深有体会,他的一个老部下在省公安厅刚上任便过来给老首长拜年,老爸不知从哪里听说那人以权谋私,把自己亲戚到处塞,一气之下,竟把那人送的东西摔到他脸上,骂他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人慑于积威,愣是站直了听他骂,连大气也不敢出。
当然,那人灰溜溜走后,再也没上过门。领教了他的脾气,有些心虚的也不敢来,老爸也不在意,每天悠闲地喝酒下棋打门球带孩子,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他投资的事也没敢告诉老爸,要让人知道他借他的面子赚钱,那顿皮带肯定又免不了,好在他不说,别人更不敢说,惹毛了老首长办公桌都能被他给掀了。
可是,这样疾恶如仇,敢怒敢言的老爸,最后却修生养性,噤若寒蝉,害怕为儿子结下仇敌,怕自己走后家人没人照顾。
铁心慈深深感动,也觉得悲哀,答应老爸以后好好呆在学校,决不惹事生非,遇事以忍让为先。
明打明抢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笑脸背后的凛冽冰霜,可怕的是背地里被捅刀子。
老爸曾语重心长地说,心慈,我保得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以后的路要自己走,宁可不争那一时意气,也不能把自己暴露在别人枪口。
他还说,逞勇斗狠并不是本事,真正有本事的人是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你如果不甘平庸,就得学会先保护好你自己,韬光养晦,等待良机。
程严抹着头发上的水出来,铁心慈一脸笑容等在门口,拿起衣服就往他身上套,“快点,梅林他们在等我们吃饭呢!”
程严心里咯噔一声,趁他不备,把衣服一穿就往外跑,他的朋友实在不可理喻,他虽然穷,也有自己的尊严,不想被他们当猴耍,可如果说不去那瘟神肯定又会硬来,还是先躲起来再说。
铁心慈被突发的变故吓了一跳,回过神时,程严已经跑出老远,他一边追一边大吼,“你给我站住!”
程严头也没回,跑得更快了,铁心慈气得七窍生烟,对迎面而来的两个男同学吼,“给我拦住他,我出一千!”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说时迟那时快,两个男生根本没犹豫,好似商量过,一人伸一只脚出来,把程严拦在走廊正中。程严躲避不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左边那男生一把拉住,右边那不甘人后,也拽住他另一只手,两人绑架一般把他押到急急跑来的铁心慈面前。铁心慈二话不说,从钱包里数出一千块交到他们手里,顺手钳制住那细瘦的胳臂,拖着就走。
事到如今,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程严乖乖地跟着他下楼,又乖乖地坐上梅林的车,梅林见两人又是水火不容的阵势,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你们到底是怎么啦,要真合不来我帮你们换寝室,省得你们每天瞪来瞪去。”
“你敢!”铁心慈怒骂一声,揪着程严的衣领,眉毛已拧成一条粗线,“老子好声好气叫你吃饭,你逃得比兔子还快,老子很久没教训你,你皮很痒找抽是不是?”
他的拳头一晃,程严吓得睫毛一抖,几乎把脑袋缩进脖子里。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临,他慢慢睁开眼睛,面前那双墨黑的眸中有许多他看不懂的情绪,这些情绪层层堆积,使他的眸色也愈发深沉。
面前这个,是他熟悉又陌生的铁心慈,粗犷的眉眼,刚毅的轮廓,每一处让他胆战心惊,每一处都让他觉得疼痛。
记忆里火辣辣的疼,是对挨打的提醒,提醒那冲天的愤怒和刻骨的厌憎。
心底酸楚的疼,那又是什么?
漓江上偎依着欣赏秀美风景时有过,阳朔西街上眯着眼睛享受阳光时有过,成功攀岩时被他拥紧时有过。
他瞥向他的拳头,用力闭上眼睛,真想就此死在他手里。
“笨蛋!”铁心慈大笑起来,揉乱他的发,把他固定在自己身边,“怕挨打就学乖点,别动不动就皮痒!你跑什么跑,害我还损失一千块,真他妈倒霉!”
梅林正竖着耳朵听后面的动静,听到关键词语,连忙打听详情,铁心慈把今天的事情一说,他笑得眼泪狂飙,“我算服了你们,程严,以后你就天天这么干,看他有多少钱浪费。我明天就到你们寝室门口排队堵人,一次一千,没几天我就发了!”
“去死!”铁心慈劈头给他一巴掌,看着身边苦笑的人,越想越窝火,扳过他的脸狠狠亲了下去。
今天吃的是日本料理,山哥有意让大家海吃一顿,也不惜出血,光刺身就点了两样。他这回学乖了,没把那些不熟的男孩带来,专门要最温驯乖巧的囡囡过来作陪。
程严吃不习惯,看着满桌的东西无处下手,用米饭做的寿司上面有红红黄黄黑黑的东西,刺身是生的,芥辣比辣椒还恐怖,煎鱼上面要挤柠檬汁,汤里有股怪怪的甜味……
看着大家谈笑风生,大快朵颐,他若坐针毡,面前的盘子里被铁心慈堆成了小山,可没一样能让他有动手的冲动,只好自顾自地喝起有浓浓麦香味的茶。
“喝水能饱吗?”铁心慈低喝道,“你又给我摆什么臭脸!”
程严冷冷斜他一眼,目测良久,吃了几块烤肉后,端起看起来颜色还算正常的蛋羹,大口大口吃起来。
铁心慈眉头拧了拧,把盘子端到自己面前,把梅林和自己面前的蛋羹送到他面前,想想又觉得不爽,在下面踹了他一脚,在他的瞪视下眉开眼笑地对付盘子里的东西。
连吃了五个蛋羹,总算把肚子糊弄饱了,程严又开始专心致志研究麦香茶,反正有铁心慈这个瘟神在,谁也不敢把清酒端到他面前。
头发又被他揉乱了,程严懒得去管,反正已被揉得麻木了。他恨恨地想,明天就剪成光头,让你摸头皮去,恶心死你!
众人视若无睹,许久未这样聚过,各种小道财经消息,明星八卦,官员升迁信息自然很多,大家边喝边聊,聊到什么趣事都笑得前仰后合,气氛十分热烈。
囡囡插不进话,笑吟吟地为两边的山哥和欧阳倒酒,欧阳喝得兴起,抓着他开始猜拳,把囡囡一张粉脸喝得关公一般,山哥挡了两杯,着实招架不住,推开囡囡亲自上阵,两人喊声震天,加上囡囡清脆的助威声,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
铁心慈转头一看,程严看着那三人正笑容殷殷,许久未见他的笑脸,他顿时如三伏天吃了个大西瓜,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叫嚣着舒爽。他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提起来,乐呵呵道:“走,咱们凑热闹去!”
见他主动参加,众人纷纷叫好,程严哭笑不得,目光到处搜寻,最后落到梅林身上,向他发出求救信号,梅林硬着头皮起来,拊掌笑道:“这样吧,程严肯定不会猜拳,让他跟囡囡玩石头剪刀布,这个又简单又快,我们几个分边,我和小铁还有小游一边,山哥欧阳还有阿不一边,程严输了我们这边轮流喝,囡囡输了你们那边喝,这样公平吧?”
程严放下心来,感激地看他一眼,和囡囡开始出拳。山哥一使眼色,囡囡先连输了几把,把程严逗得眉开眼笑,兴致高昂。欧阳连喝几杯,劈头就给囡囡一巴掌,“你到底会不会玩,想灌死我们是不是!”
铁心慈嚣张起来,“你们那边太弱,我叫服务员拿垃圾桶在你们旁边准备着,等下吐到地上太难看!”
山哥在囡囡屁股上拍了一记,恶狠狠道:“杀!”
囡囡得令,出拳顿时杀气腾腾,只听铁心慈这边惨叫连连,小游酒量不行,一会的工夫前面已积攒了四杯酒,连梅林也一只手端着一杯,目光呆滞,愣是没勇气往口里送。
铁心慈一张脸成了苦瓜,输拳不能输阵,硬撑着把所有的酒喝完,最后一杯还在口里,听得程严又哀号一声,顿时满肚子的酒上下翻腾,抱着垃圾桶吐得两眼昏花,吐完了捶着桌子骂,“死程严,你故意陷害我们,回去老子再好好收拾你!”
大家笑得满地打滚,铁心慈踉踉跄跄跑进洗手间又去吐,囡囡见程严脸色发青,悄声道:“别怕,他是只纸老虎。你记得今年大年三十那次吗,我和山哥正吃饭,他打电话过来求救,说你想买单,他情急之下撒了个谎。这家伙面恶心善,你顺着他的毛摸他就老实了。”
程严心里一动,脑海里全是他那天手足无措的神情,不知不觉漾得心湖浪花点点。
山哥在旁边听到了,凑上来笑道:“小程,老哥劝你一句,做人不能太计较,两个人在一起各取所需其实也没什么不对,太计较了只能让自己活得更累,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囡囡啐了他一口,“就你是明白人,你以为我图什么……”
山哥眼看要糟,连忙把他揽进怀里,“宝贝,别生气,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以后只喜欢你一个。来,啵一个……”
程严傻傻看着两人打情骂俏,脑子里一直回响着那句话,“各取所需其实也没有不对,太计较只能让自己活得更累……”
是各取所需吗?他一遍遍在问自己,胸膛某处地方越来越疼。一回头,那喝成猴子屁股的脸又凑到面前,满嘴的酒气喷到脸上,“输得不甘心是不是,咱们不怕他,再来!”
梅林和小游同时举手投降,梅林一张脸笑成了苦瓜,“千万别,求求两位大侠放过我们,小的结草衔环,来世给两位大侠做牛做马……”
众人又笑得满地滚,囡囡一头钻进山哥的怀里,连连喘息。程严环顾四周,回头看着铁心慈灿烂的笑脸,悄悄地,把手按在他手上。
铁心慈浑身一震,眼中如夏夜的星空,光彩熠熠。飞快地,他紧紧握住那只冰冷的手,一遍遍,用指尖抚过他掌心的硬茧。
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那一秒,两颗心悄悄碰触,以爱开始。
也许,明天之后便是结束,或者永恒,世事难料,人间路正长。
第十三章 如果你的眼睛没有紧闭,怎能感到我笑容后的哀伤
报到交费领书买IC饭卡上课吃饭下课健身,日子就这样一板一眼地过去了。程严仍然话不多,但不会一天到晚冷眼相向,两人独处时也从不拒绝他的拥抱亲吻,见他胡闹得过分,他甚至会微笑着在他脸颊手上亲上一记,让他安静下来。
也许是考试抱佛脚的经历太恐怖,也可能是暑假被老爸好好教育了一顿,铁心慈的学习态度端正多了,上课再也不抱着书本睡觉,还破天荒地拿起笔做笔记,晚自习也时不时会跟在程严身后出现在教室,让人跌破眼镜。
看着两人同进同出,动作亲密,再迟钝的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在男生多的学校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大家见怪不怪,除了那些红眼病暗中愤愤不已,其他人都是乐观其成,特别是班上那只叫做耽美狼的雌性动物乐遥遥,不顾同班男友的杀人眼神,总是涎着脸来讨好,还不时塞给两人一些奇奇怪怪的漫画和小说,恨不得在两人寝室现场观摩。
铁心慈开始还兴致勃勃地看看,挤眉弄眼地让程严看那些赤裸裸纠缠的图片,程严只是觉得好笑,男人和男人之间那种事有美感可言吗。铁心慈本来也觉得这些东西胡编乱造,见他无动于衷,渐渐也失去热情,把这些漫画和小说束之高阁。
即使铁心慈周围一直是低气压,只有程严在,这种气压明显减弱,两人和同学的关系渐渐缓和,有什么活动大家也会招呼一声。
而且,自从发现有铁心慈在,所有事情都变得非常容易后,同学们招呼他们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怎么变得容易呢,比如下馆子有人早早买单,去远一点的地方有人叫车接送,去生意最火的量贩式KTV根本不用早早订房,去看电影看球赛有人把千金难求的票送上门来。
虽然对这些无聊的事情总是兴趣缺缺,只要程严点头,铁心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