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片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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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片云-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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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鱼,不是水草,湖里正清清楚楚的倒映著天上的云彩。“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需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她的心脏收紧了,痛楚了。“嗨,宛露!”友岚诧异的叫著:“你到底在看什么?水里没有东西呀!”宛露回过神来。“是的,水里没有东西!”她用手一拨,那些云影全碎了。“我就是奇怪,水里为什么没有东西!”

友岚失笑了。“谁也不能知道,你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他说。

她暗暗一惊,悄眼看他,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话中有话,她的脸上,已不由自主的发起烧来。

一个下午,他们环湖游了一周。去了光华岛,也和山地姑娘合拍了照片。去了玄武寺,走上了几百级石阶。游完了“月”潭,也没有放弃“日”潭。友岚不能免俗,也带著一架照相机,到处给她拍照。船到了日潭的一块草地的岸边上,她忽然想上岸走走,他们上了岸。一片原始的,青翠的草原,完全未经开发的,草深及膝。她不停的往里深入,友岚叫著说:

“别走远了,当心草里有蛇!”

她笑笑,任性的往里面走,然后,他们看到两栋山地人的小茅屋,茅屋前,有两只水牛,正在自顾自的吃草,一个山地孩子,晒得像个小黑炭一样,骑在一只牛的背上,拿一片不知名的树叶,卷起来当笛子吹。看到他们,那山地孩子睁大了眼睛,好奇的张望著。

“哎!”宛露感叹了一声。“我真想永远住在这儿,盖两间小茅屋,养两只牛……”“生个孩子!”友岚接口。

她瞪了他一眼,接著说:

“在这儿,生活多单纯,多平静,永远与世无争,也永远没有烦恼,不必担心害怕,也没有自卑自尊……”

“宛露!”他柔声说:“难道回到台北,你就会担心害怕,就会面临自卑与自尊的问题吗?”

她怔了怔,那个人的影子又浮在她面前,那个倔强的、自负的、狂暴的、热烈如火的孟樵!他会饶了她吗?他会放了她吗?他会甘心认命,不再纠缠她吗?她咬著嘴唇,默然不语。他走过来,温柔的搂住了她的腰。

“我告诉你,”他低语。“你再也不要害怕,再也不要自卑,你是我的一切,我的快乐和我的幸福!我最大的一项财富!宛露,我会保护我的财富,再也没有人能把你从我怀中抢走……”她忽然打了个寒战,为了掩饰这个突发的颤栗,她故作轻快的从他手臂中跃开,叫著说:

“友岚,我想跟那只水牛合照一张照片!”

“好呀,”友岚兴致高昂的举起照相机来,对准镜头。“这张照片一定可以参加摄影展,标题叫做‘大笨牛与野丫头’!喂,靠近一点,你离那只牛那么远,怎么可能照进去呢?再靠近一点,还要靠近一点……”

宛露一步一步的移近那只水牛,友岚不住口的叫她靠近,她更靠近了一些。那只牛开始打鼻子里呼呼喘气,两只眼睛瞪著宛露,宛露心中有些发毛了,她叫著说:

“喂!你快照呀!这只牛好像有点牛脾气……”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只牛忽然一声长鸣,就对著宛露直冲而来,活像斗牛场中的斗牛。宛露“哇呀”的大叫了一声,拔腿就跑。那山地孩子开始哈哈大笑了。宛露跌跌冲冲的跑到友岚身边,那只牛早已站住了,她还是跑,脚下有根藤绊了一下,她站立不稳,就直摔了下去。友岚慌忙伸手把她一把抱住,她正好摔进他的怀中,躺在他的臂弯里。

友岚低头看著她那瞪得圆圆的眼睛,和她那张惊魂未定的脸,他看了好半晌,然后,他俯下头去,紧紧的吻住了她。

她挣扎开去,脸红了。

“你不怕那山地孩子看见啊?”

“又怎样呢?”他问:“他也会长大,有一天,他也会做同样的事情!”他把她用力拉进怀里。

“别从我怀里逃开!”他低柔的说。“永远不要!”

她扬起睫毛,凝视著他那充满了智慧、了解,与深情款款的眼睛,她楞住了。晚上,他们并躺在床上,拉开了窗帘,他们望著穹苍里的星光,和那一弯月亮。很久很久,两人都没有说话,然后,友岚静静的问:“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我在想,”她坦白的说:“你白天说的话。”

“我白天说了很多话,是那一句呢?”

“别从你怀里逃开!”她定了定。“你以为,我还会从你怀里逃开吗?”“你会吗?”他反问。她转头看著他,忽然间,有两点泪光在她眼里闪烁。

“嫁你的时候,我就在心中发誓,我要做你最忠实的、最长久的、最温柔的妻子。像我妈对我爸爸,像你妈对你爸爸。”

他翻过身来,一把抱住了她。

“对不起,”他在她耳边喃喃低语。“我为白天那句话道歉。你知道,有时我也会很笨,像今天那只牛,你明明好意去亲近它,它却竖起角来想撞你。我就是那只笨牛。”

她含笑抚摸他的下巴。

“不,你不是笨牛。”她轻声说。“你聪明而多情,我从小就认识你,现在才知道,你是多么精明的。”她把头钻进他的怀抱中。“瞧,我在你怀里,我并不想逃开!”

他温存的抱紧了她。在日月潭住了四天,他们都有些厌了,附近的名山古刹,荒村野地,以及别人不去的山岗小径,他们都跑遍了。于是,他们计划开车继续南下,去横贯公路或垦丁,就在研讨的时候,却来了一对意外之客,带给了他们一阵疯狂的喜悦,那是兆培和玢玢!“嗨!我们也来凑热闹了!”兆培叫著说:“希望不惹新郎新娘的讨厌!”“太好了!”宛露拉著玢玢,高兴的笑著。“我们已经开始发闷了!旅行就要人多才有意思,我看,”她口无遮拦的:“你们也提前度蜜月吧!反正再过两个月也结婚了!早度蜜月晚度蜜月还不是一样!”“宛露!少开玩笑!”玢玢的脸涨得绯红了。

兆培看看宛露,再看看友岚。

“喂,友岚!”他说:“你很有一套,我这个刁钻古怪的妹妹啊,好像又恢复她的本来面貌了!”

“走!”友岚兴高采烈的拍著兆培的肩膀:“我请你们吃中饭去!”“要喝酒!”兆培说。“就喝酒,随你喝多少!”

“不行,”玢玢插嘴了。“我们是来玩的,不是来喝酒的!”

“嫂嫂有意见,友岚,你省点钱吧!”宛露说。

“才嫁过去,已经帮夫家打算盘了!”兆培说。

玢玢又红了脸,友岚却得意的笑著。

饭后,他们一起去逛了附近一家孔雀园,那儿养了许许多多的孔雀,五颜六色,那光亮的羽毛,迎著阳光闪烁,那绚丽的色彩,长在一只鸟的身上,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在他们参观孔雀的时候,兆培才抓住机会,把宛露拉到一边,低低的说:“我特地来告诉你一件事,孟樵已经出国了。”

“哦?”宛露一震,询问的看著兆培。

“是报社派他出去的,我想,这一去总要个一年半载,等他回来,世事早变了,他在外面跑一趟,心情也会改变。时间和空间是治疗伤口最好的东西,他即使有过伤口,到时也会治愈了,何况,很可能根本没伤口!”

宛露呆呆的发起怔来,下意识的抬头看看天空,刚好有一片云飘过,很高,很远。她模糊的记起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云是虚无缥缈的,你无法去抓住一片云的!”

一阵难言的苦涩,陡然对她包围了过来。

“哎呀!”友岚忽然大声叫著:“宛露,那只公孔雀一直对著你开屏,它准以为你是只母孔雀了!”

玢玢和兆培都哄然大笑起来,宛露也勉强的跟著笑了。我是一片云2738

14

好几个月的时间,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在顾家,顾太太总是把家务一手揽住,积年的习惯,她已经做得非常熟悉了,虽然有了儿媳妇,虽然宛露和她很亲热,也极想分担她的工作,她却不能适应把部份家务交给宛露。再加上,宛露对家务事也从未做惯,切菜会割破手,洗碗会砸盘子,熨衣服会把衣服烧焦,炒菜会把整锅油烧起来,连用电锅烧饭,她都会忘记插插头。于是,试了两三天之后,顾太太就把宛露挽在怀里,笑嘻嘻的说:

“你的帮忙啊,是越帮越忙,我看,还是让我来做吧!你放心,妈不会因为你不惯于做家事,就不宠你的。像你们这代的女孩子,从小就只有精神应付课本,中文、英文、数学、文学全要懂,而真正的生活,反而不会应付了。”

顾太太这几句话,倒说得很深入。真的,这一代的女孩子,个个受教育,从三四岁进幼稚园,然后是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填鸭式的教育已让她们喘不过气来,那里还有剩余的精力去学习煮饭烧菜持家之道?

在家既然无所事事,友岚每天又要上班,宛露的家居生活也相当无聊。起先,她总要往娘家跑,还是习惯性的缠住母亲,后来,兆培结婚了,玢玢进了门,婆媳之间相处甚欢。于是,宛露那莫名其妙的自卑感就又抬头了,她想,自己既非段太太所亲生,也不该去和玢玢争宠。在一种微妙的、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心情下,她回娘家的次数就逐渐减少了。

六月,天气已经变得好热好热,这天下午,宛露忽然跑到工地去找友岚。友岚正爬在鹰架上检查钢筋,宛露用手遮著额,挡住阳光,抬头去看那高踞在十楼上的友岚。从下往上看,友岚的身子只是个小黑点,她几乎辨不清那些身影里那一个是友岚,只能凭友岚上班前所穿的那身衣服:浅咖啡色衬衫和米色长裤,来依稀辨认。这样一仰望,她心里才有些概念,她总以为友岚的工作很轻松,待遇又好。工程师嘛,画画设计图,做做案头工作就可以了,谁知大太阳下,仍然要爬高下低,怪不得越晒越黑,看样子,高薪也有高薪的原因,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也真亏友岚,他在家里从不谈工作,也从不抱怨,更不诉苦。说真的,友岚实在是个脚踏实地的青年,也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丈夫。

友岚从电梯上吊下来了,一身的灰,一脸的尘土,戴著顶滑稽兮兮的工作帽。看到宛露,他意外而惊喜,脱掉了帽子,他跑去洗了手脸,又笑嘻嘻的跑了回来。

“宛露,怎么想起到这儿来!”

“在家无聊,出来逛一逛,而且,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就跑来了。”她仰头再看看那鹰架。“你待在上面干什么?”

“每次排钢筋的时候,都要上去检查,那个架子叫鹰架,老鹰的鹰。”他解释著,一面拉住她的手,兴高采烈的说:“走,我带你上去看看,从上面看下来,人像蚂蚁,车子像火柴盒。”“噢!”她退后了一步。“我不去,我有惧高症。”

“胡说!”友岚说:“从没听说,你有什么惧高症!小时候,爬在大树的横枝上晃呀晃的,就不肯下来,把我和兆培急得要死,现在又有了惧高症了。”

宛露笑了笑。“嫁丈夫真不能嫁个青梅竹马!”她说。

“怎么呢?”“他把你穿背带裤的事都记得牢牢的!”她再看了一眼那“鹰架”。“为什么要叫鹰架?”

“我也不知道,大概因为它很高,只有老鹰才飞得上去吧!”他凝视她。“你真不想上去看看吗?”

她摇摇头。“小孩的时候,都喜欢爬高,”她深思的说:“长大了,就觉得踩在平地上最踏实。”

“你是什么意思?突然间讲话像个哲学家似的。”

“我的意思是说我很平凡,我不要在高的地方,因为怕摔下来,我只适宜做一个平平凡凡的女人。可是,最近,我很怀疑,我似乎连‘平凡’两个字都做不到。”

他看看她,挽住她,他们走往工地一角的阴暗处,那儿堆著一大堆的钢板和建材,他就拉著她在那堆建材上坐了下来。“我知道,”他深沉而了解的。“你最近并不开心,你很寂寞,家事既做不来,和妈妈也没有什么可深谈的。宛露,我抱歉我太忙了,没有很多的时间陪你。可是,我是时时刻刻都在注意你的,我了解你的寂寞。”

宛露注视著他,眼里闪动著光华。

“友岚,你是个好丈夫!”她低叹的说。“所以,我要和你商量一件事。”“说吧!”“你瞧,在家里,每人都有事做,爸爸上班,虽然当公务员,待遇不高,他总是孜孜不倦的做了这么多年。妈妈管家,又用不著我插手,事无巨细,她一手包揽了。你呢?不用说了,你是全家最忙的。剩下了我,好像只在家里吃闲饭。”

“你猜怎么,”友岚深思的望著她。“我们该有个孩子,那么,你就不会有空虚感了。”

她怔了怔,心里涌上一股凉意。

“不不!”她急促的说:“我们现在不要孩子,我太年轻,不适合当母亲,过几年再说。”

他紧盯住她。伸手握牢了她的手。

“为什么不要孩子?”他问:“太年轻?不是原因!宛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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