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谢!”他忽然开口道:“我并非有意瞒你……”
“明白。”我不回头,却是笑道:“完全明白,箫九兄和盟主要是为了我好,不必在意。”
他未完的话便都堵在喉咙,再没讲话。
我淡笑入了厢房,冷百春,长欢,少主都在,瞧见我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样。
我不由笑了,坐在桌前自顾倒了一盏茶灌下,道:“看样子都没什么事,我也就放心了。”
“苏苏……”少主凑过来,伸手摸了摸我脖颈上包扎着的伤口,问道:“你没事吧?”
我耸耸肩,“我好好的坐在这里有什么事?”
长欢近前,将阮莲华的疗伤药取出,对我道:“我为姑娘再瞧瞧伤口吧,姑娘睡了一天两夜,该是换药了。”
“这么久吗?”我挠头笑了,“沈药师的迷香膏真了得。”我拨开长欢的手,一壁笑道:“不用麻烦了,擦破了点皮,如今都没知觉了。”
我朝冷百春看了一眼,道:“我就是来看看你们怎么了,我饿的厉害,出去找点东西吃。”
起身要走长欢忙跟过来几步,“姑娘要吃什么长欢去买回来就是了,或者我陪你去。”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不用照顾我,你留下好生照顾冷护法,我就出去吃个东西就回来。”
他还要再讲话,阮莲华道:“那你快些回来,别忘了给我捎些好吃的,我也饿了。”
我点头冲他笑,又朝冷百春摆了摆手,跨步出门,出房门时听到冷百春诧异的问道:“苏谢这是怎么了?打从我出牢就觉得她变得……说不清楚,除掉祭司她不是应该很开心吗?”
我轻轻合上房门,看着房檐外阴测测的天气,负手摇头晃脑的苦笑,哎,有够没出息的,连苏谢都学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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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那家元宵摊前停下,将将坐下大雨忽下,淋漓瓢泼。
老板将热腾腾的元宵端给我一壁笑道:“小姑娘今个儿怎么一个人来了?”
没想到老板还记得我,咧嘴对他笑道:“一个人自在。”
他也冲我一笑。
落雨愈发的大,也不见停,摊位上没什么人,老板闲下来就和邻桌的骊城人闲聊。
我埋头吃元宵,听老板压低声音道:“嗨,你听说了吗,前两日金胡商府突然起了大火,说是有什么叛贼混了进去,王后派兵去抓,半死不活的被弄出来了……”
“听说了听说了,我还听说那个叛贼来历古怪,烧成那副德行还被抓进宫了,啧啧……”
我忽然被元宵烫的抓心挠肝,闷闷的不得喘息,热气蒸的我睁不开眼。
那样大的雨声中我听到有人叫我,“苏苏。”
转过头就瞧见阮莲华撑着蟹青的伞站在铺天盖地的大雨中,对我笑道:“我来给你送伞。”
三十一
阮莲华进到篷下,将蟹青的油纸伞收好靠在桌边,坐到我身边,笑盈盈看着我……碗里的元宵道:“我吃过这个,圆圆的里面裹着芝麻陷,好像叫元宵?”
他发鬓微微晕湿,挂着闪晶晶的小雨珠,我掏出帕子递给他,“这么大的雨你就带一把伞,我们也没法回去啊。”
他却不接帕子,而是将脸朝我一仰,我微微一愣,有些迟疑的伸手替他擦掉雨珠,他抿着小梨涡便笑了,“我们可以撑一把伞回去,而且我饿了。”
他又看我碗里的元宵,“你这个是什么馅儿的?好像不是芝麻……”
吃货少主……
我好笑的看他,招手吆喝老板再来一碗,他忙冲老板道:“我要和苏苏一样的。”眼睛一弯,“谢谢。”
老板登时乐呵呵的笑了,端上一大碗元宵,笑道:“好生俊俏的小公子,这碗原来我请小公子。”
他又将眉眼一弯,乖巧无比的道:“谢谢老板,你人真好。”
老板的脸上能笑出一朵菊花来,我有些鄙视阮莲华,一壁埋头对付元宵,一壁愤愤的嘟囔道:“我也有说谢谢,怎么不见请我吃,欺负我长的不像好人吗……”
阮莲华在我旁边吃的一副心满意足的摸样,间隙里还好意安慰我,“苏苏不要生气,我请你吃。”
“真是谢谢了。”我呲牙笑着看他。
之外的雨声不止,大雨将骊城遮的灰蒙蒙一片,远的城墙,近的人都看不清楚。
老板和邻桌的客人越聊越热乎,渐渐聊到王后的旧事传言上,原是中原商人的小妾,路过骊城偶遇骊城王,之后中原商人遇到抢匪钱财被掠夺一空,命也没了,小妾带着六岁大的儿子在街头乞讨葬夫,被骊城王怜悯收入宫中,之后就是骊城百年之内最大的一场战乱,大巽挥兵来范,最繁华的骊城几乎覆灭。
老王后在那场战乱中去世,小妾为了保住老王后的儿子将自己的儿子做替身交了出去,之后娑罗教和小晔国援手相救,骊城得以保住,小妾立功又怀上如今的宝泽王子被升为王后……
“你还记得那个中原商人的儿子吗?当初好像就在城边和王后乞讨,眉清目秀的怪可怜,我还给了他个馒头。”
客人咋舌道:“可不是吗,要我说王后牺牲自己的儿子保下大王子真是够伟大的,可惜大王子没过几年还是走了,这就是命呐……”
我埋头将最后一口元宵吞下,撂下银子对阮莲华道:“我们回去吧,这雨怕是不会停了。”
阮莲华抬头看我,可怜兮兮道:“可是我还没有吃完……”
我撑开蟹青油纸伞,耸肩对他道:“那你慢慢吃,我等下叫长欢来接你。”
他慌忙起身对老板道了谢,钻到伞下,伸手扯住我的袖子道:“我和你一起走。”
我应了一声,和他并肩走在雨里,听着大雨打在雨伞上的声响有些走神,隐约听他讲了句什么,没听仔细,不由侧过头蹙眉看他,“恩?你说什么?”
他眉眼盈盈的看着我,忽然叹了口气,攥住我握伞的手将伞向我推了推,“你衣服都湿了。”
我这才发现衣袖凉凉的湿了一大片,咧嘴道:“这雨真大……”
“苏苏。”他叫我,不松开手,看着我微微的蹙了眉头,极是认真的摸样,“如果不想笑不用勉强。”
我的笑就僵在嘴边。
他握着我撑伞的手指,看我,“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
“有吗?”我扯出笑,无可奈何的摇头叹道:“我果然学不会苏谢,一点都不像她。”
“你没有必要变成她。”他在蟹青的油伞下映衬的眉眼生色,声音腻在雨声中,远了又近,“你是你,苏谢是苏谢,你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做自己不好吗?”
我看着他有些发愣,半天才笑道:“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你在为祭司的事情难过?”他忽然断了我的话问道,突兀又直接。
我噎的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苦笑的垂眼道:“我不知道这种状况苏谢该是什么样表情,什么样的心情,会怎么样做……这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对你对我对所有人……”我抬头对他笑,“有什么好难过的?”
他看了我半天,才道:“那陆宁呢?”
他问我,“陆宁该是怎样的心情,怎样的表情,她会怎么做?”
她会怎么做?
我手指微微发凉,不自在的从他掌心下抽出手指,看泼天的大雨笑道:“她是个没出息的废物,胆小怯懦,事事不如人,没有一条长处……”
“她会难过对不对?”他歪头看我,毫不理会我的话。
我忽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侧过头看他,问道:“阮莲华,在你眼里什么是黑?什么是白?什么是好人?什么又是坏人?”
他歪着头想了想,回答道:“好人和坏人的区别不是在于是谁来看吗?对我有利者为好,有害者为坏。杀人为坏,杀恶人却又为善。”
我忍不住笑道:“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王,你说这世间黑白到底要怎样区分?”
“世间本来就没有绝对的黑白之分。“他伸手揽我往伞下来,“我是魔教中人,你说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看他半天,摇头道:“我不知道……”
他并肩和我站在雨地里,耐心的等我开口。
我肺腑里不受控制的叹出一口气,淡声道:“阮莲华,我开始分不清这个世间的黑白……我爹曾经教过我,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魔教之人十恶不赦死光死绝才是人间正道,可是……可是当我再次睁眼醒来一切都不一样了……你明白吗?”
我有些语无伦次,他将我吹散的鬓发挽到而后,极温柔的笑道:“只是道不同而已。”
我仔细的看着他,问道:“利用我是好是坏?牺牲祭司保全大家是善是恶?祭司十恶不赦,却又恶在哪里?这难道就叫替天行道惩恶扬善?”我撑不住笑出声来,“是不是所有的善都要建立在恶之上?我不明白。”
他不开口,我又问道:“阮莲华你说变成苏谢这一切是不是就简单的多了?对我好就是善,哪里像陆宁那个没出息的废物,从来分不清好坏。”
他看着我,半天没有开口。
我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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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雨下的出奇大,一直到傍晚都没停,灰灰沉沉的暮雨,压的天色都低。
长欢熬好药,端给冷百春,我坐在榻边百无聊赖的瞧着沉沉大雨,冷百春忽然喊我,“苏谢。”
“恩?”我回过头看她,她表情古怪,“怎么了?”
她极是古怪的看我,问道:“你喜欢上晏殊那个混小子了?”
我一个没坐稳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长欢赶忙扶住了我,我看到冷百春撇嘴道:“若不是喜欢,你心疼个什么劲儿?”
我整理情绪,尽量笑的温和道:“冷护法,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心疼他了?”
冷百春左右看我一眼,道:“就这么看出来的啊。”
若是抬杠抬的过她,我一定会反驳的她哑口无言!可惜苏谢嘴太笨,我不打算理她,她却锲而不舍的继续道:“喜欢就喜欢,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你要是喜欢他,还出卖了他,下场一定比我还惨,那个混小子最讨厌被出卖,估摸着小时候留的阴影太深,要是他不死,一定将你剥皮抽筋。”
我着实忍不住蹙眉看她道:“你敢说点好听的吗?”
冷百春不屑的瞪我,“你怎么不反驳我?”
我不解,“反驳什么?”
“反驳不是你出卖的他啊!”冷百春很是心焦的看我,“我都听箫九说了,他觉得对不住你。哎我说你被人利用了就什么话都不说!晏殊那混小子一定会误会你的!”
“所以呢?”我不明白的看她,“我应该去跟他解释?还是去报复利用我的人?”到桌前倒了一盏热水,递给她道:“没必要了。”
“哎!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没出息啊!”冷百春毫不迟疑的鄙视我。
我坐在她旁边,很平和的同她道:“第一,我解释了谁信?第二,就算信了又怎样?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我打不过阮碧城,找他报复必死无疑。”
我句句发自肺腑的实言,冷百春却大眼瞪小眼的鄙视我。
刚好有人敲门,我回头就瞧见叶白芷站在门外,温声细语的道:“苏谢姐姐可以出来一下吗?我有话想对你讲。”
我刚要开口婉拒,冷百春先道:“有话就直说,苏谢要照顾我忙的很。”
叶白芷俏脸一白,抿了抿嘴,“那我可以进来吗?”
哎,这楚楚可怜的小模样,我见尤怜。
我让她进来坐到桌边,她对冷百春笑道:“冷姐姐好点了吗?”
冷百春很不给面子的冷笑一声,扭头不搭理她。
她撞了个硬钉子自讨没趣,尴尬的对我笑,酝酿半天才开口道:“苏谢姐姐知道祭司如今被抓在骊城宫吗?”
三十二
我手指微微一顿,自顾的倒了一盏热茶。
她见我没答话又问我一遍道:“苏谢姐姐难道还不知道祭司大人被抓进了骊城宫吗?说是从金壁辉府邸抬出来的,中了箭浑身鲜血的抬进了宫中。”
“我知道啊。”我不知道的是叶白芷这是怎么个意思?特特的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她想做什么?不是她和阮碧城联手放我出来,埋伏了这个计划吗?如今装作好像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摸样也太劣质了点吧。
而且如果我没记错,她是晏殊一手提拔的护法候选人,过河拆桥吧,她如今不用晏殊保她了吗?还是她有了别的靠山?
我耐心的等她继续,果然她顿了顿解释道:“我原本听阮盟主说要救姐姐,也没想是什么就答应了,却没想到会害到祭司大人……”
她眼眶一圈圈红了,小泪花一漾一漾在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