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的各种特写镜头。朱教授说:“人已被送到科学院武汉分院去了。”这确实是个野人:高高的眉骨和颧骨,几乎没有额头,却有一个突出的下巴。家驹看后重重叹口气,对朱狂教授说:“朱教授,我马上到武汉来一趟!”
家驹到武汉分院见到朱狂教授和武汉分院院长汪达,还没顾得上休息,就提出要见野人。于是朱教授和汪达陪着家驹到一间房里。房子里有一面玻璃屏,透过去可以看到一个人坐在另一间房子里。汪达对家驹说:“看,那就是他!”由于玻璃屏是单向透视的,那边的野人并不能看到这间房子的人。野人瑟缩地蹲在一角,双目失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正好和家驹面对面。家驹仔细地分辨他,试图找出一点有关阿南的线索,然而,他失败了。家驹无奈地叹了口气,便和朱狂、汪达出来了。汪达刚把家驹和朱狂引往休息室,工作人员小万急急来报告:“汪院长,中科院院长公冶无芳来传呼,说有事要见家驹博士。”
“教授,教授!”
一缕声音从天际飘来,我眼前的黑幕渐渐退去,发觉眼前站了好些人。我的意识和记忆也随着清晰,看着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我明白自己是在医院里。忽然一种很强的意识让我感到回到了自己所属的时代,我心里一激动,问:“这是在哪儿?”我是如此的虚弱,以致声音也很微弱。“这是医院,在兰州。”一位教授模样的人说,接着,我又闭上了眼睛。
我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胡夫教授来看我时,我精神很好。胡教授告诉我,我是在兰州市郊被发现的,当时我已严重脱水,不省人事。
胡教授还告诉我,在我住院的当天,市长就要求将我隔离护理,所以我的病房才这样安静,其实,医院门外早已等待了很多记者。而医院方面已经通知了家驹,大概今天他就会来。
在和胡教授交淡的过程中,我知道自己丢失了两年的时间。我清楚地记得,在前天——就是我失踪的那天,是2021年8月3日,而现在是2023年9月1日了。这就是说,那天在那个小山谷里,我呆了十多个小时等于呆了两年。
这两天我都住在医院里,但大物理学家阿南教授失踪两年又出现的消息仍然不胫而走,好多人都拥到医院来。市长派警车把我接到市政厅。下午,我感到精力恢复了,就在市政厅里会见了一部分记者,讲述了我的遭遇,我最后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我想这可能是时间畸变!”
家驹来了,他坐着那架经过自己改装过的小飞机,停在市政厅前的广场上。第二天,我们和市长及来送行的胡教授告别,登机回基地。
我的心情很激动,一种游子回乡的感觉在心中激荡着。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两年,想想真有些后怕。
飞机降落在基地门口。一下飞机,基地的一些细微变化我马上觉察到了。我问家驹:“旗杆是新刷过吗?”家驹说:“刷新半年了!”我站在院子中间,抬头敬仰地注视着飘扬的五星红旗。阿B出来了,这个相当原始的机器人走路的样子很笨拙。它站在走廊上大叫:“教授,你终于回来了!”接着从体内放出一些音乐来表示它的喜悦。我和家驹相视哈哈大笑起来,家驹对阿B说:“快去准备准备,我们要喝酒!”阿B把左手背在背后,右手横在胸前,答了个“是”,响着音乐进去了。
“家驹,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呢,我想你一定有什么看法吧?”餐桌上,我问家驹。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阿B虽然是个很憨的机器人,但做菜很有一手。家驹还开了一瓶1995年的陈酿米酒——这是昨天中科院院长公冶无芳亲自送来的。
家驹的心情特别好,他已连喝了两杯,现在第三杯也快见底了。他把筷子一撂,说:“对了,我给你看样东西!”说完他上楼去了。阿B看着家驹已空的杯子,提着酒瓶给他倒满了。
家驹回来后,把握在手里的东西朝我一递。我接过一看,惊呆了,这不正是我的手表吗?我脑子飞速地转动着,疑惑地看着家驹,说:“家驹,你怎么会拿到它?难道,你看到一个野人?”
家驹一愣,忙问:“你真的遇到一个野人?”我说:“是的,这块表就是我给他的。”家驹说:“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和野人同时离开时空陷阱的。”但他随即把头一沉,自语道,“不对,怎么两人不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呢?”我随即明白了,说:“他比我先出来!”于是我就把我在那几天的经过十分详细地告诉了他。家驹用手扶了扶额头,说:“原来如此!”接着家驹把见朱狂和去武汉的事告诉了我,当我知道野人在武汉不吃不喝很可怜时,我说:“我必须马上到武汉去。说起来野人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哩!”
第二天,我和家驹又远渡重洋,飞到武汉科分院。院长汪达接待了我们。我们直接到了那间房子。院长对我说:“他自己不吃东西,我们又不能靠近他!只能靠催眠后给他注射营养针剂。”透过玻璃镜我看见屋子里一片狼藉,一张桌子和床被野人捣成碎片,野人坐在房角,抱膝垂头,神情十分沮丧。我对汪院长说:“我必须进去一趟!”汪院长说:“他非常野蛮,你进去,怕被伤害!”我说:“他救过我,我去看看能否和他沟通!”但院长和家驹不放心,叫了几个工作人员拿着麻醉枪守在门口,然后把钥匙交给我,他们则仍旧在隔壁观察。门锁一响,野人马上跳起来,警惕地看着门。我闪身进去把门锁上,先对着野人“啊呜”了两声。虽然我换了衣服,但他立即认出我,也报以两声“啊呜”。我走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和他席地而坐。可我和他终究语言不通,我也只能这么陪他坐着。毕竟我是他唯一认识的人,他对我态度十分友善,神情也好多了。过了一会,我扭头冲着镜子作了一个吃的动作,意思是叫家驹他们去弄些吃的。他们明白了。过了一会儿,房门开了,家驹端着一盘烤鸡出现在门口。我迎了上去,把鸡拿在手里,家驹仍旧出去,把门带上。我扯下一只鸡腿,塞到口里,把余下的送到我的救命恩人面前,“啊呜”了两声。这声我自己觉得没有什么意思的话,却和野人达成了默契,他接过那半只鸡,大口啃了起来。我得意地朝镜子方向一笑,继续和野人分享着美味。
以后几天,每到吃饭时间我就出现在野人面前,给他带去不同的食物。刚开始他非常害怕我的离去,到后来也就习惯了。也许是从来没有尝过现代的烹饪技术,他一吃就上瘾了,胃口格外地好,几天就见胖起来。
野人渐渐驯服了,我们在武汉科分院给野人做了一项测验,即利用脑波复原仪测试野人曾经历过的事情。脑波复原仪的原理概括是这样:人经历过了一些事情,就会在大脑里留下一定的记忆。而这记忆在一定的情况下(如梦中),会激活并以脑波的形式表现出来,脑波复原仪则将之转换成图像,监测人员就可以像看电影一样看到此人经历过的一些事情了。也许野人对他进入时空陷阱的记忆十分深刻,我们在监测仪上时断时续地看到了这样一组镜头:浓密的树林,野人在往前走……很多人,似乎是整个部落正在迁徙,为了新的食物来源,他们必须迁往一个新的地方。已经来到现代的这个野人正挥动石斧,在丛林中为族人开路。忽然,一头野猪冒了出来,迅即被包围起来。野猪见无路可逃,一低头,亮着白森森的獠牙,向首领冲去。野人一看,把石斧向野猪掷去,野猪倒在地上。野人捡起石斧,又是几下,野猪哼哼几声,便一动不动了。族人们欢呼起来,首领也笑了。野人痛惜地看着石斧上新崩出的缺口……接下来,图像开始混乱……
“录像了吗?”我问,在一旁操作脑波复原仪的小李说:“录下来了。”
我让小李重放一遍,在野人脑波混乱,外界景物变形那一段,我根据自身的经历,说:“刚才景物的变形,我估计是他陷入时空陷阱前一瞬间看到的外界的情况。”
朱狂教授在他的挖掘基地,通过可视电话参加了测试过程,他要求把刚才的录像再重放一遍。在野人高高举起石斧时,朱狂叫定格,他激动地说:“目前我们的这个考古基地,是属于长阳人的一个支系遗址。而根据早先我们对这个野人的骨骼、牙齿、大脑容量等数据的分析,判定他是属于四五十万年前旧石器时代的人,特别是他的各项数据和我们此时挖掘的‘长阳人’头颅化石的数据惊人的相似。我们开初觉得他是这个部落的支系成员,而现在我有证据证明,他是这个部落的先民。”朱狂举起手中的一把石斧,说,“看这个缺口,就是录像里的那把斧!”我们仔细对比录像里的那把石斧和朱狂手里的那把石斧,果然一模一样,只是一新一旧罢了。朱狂教授继续说:“这样我们就可以解释这个野人为什么会拿那把石斧了,特别是这个部落为什么会以斧做图腾了——我想叫他野人不合适,应该叫‘长阳先人’为好。我想这个‘长阳先人’失踪后,他的部落发生了下面的故事——
“这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踪了,但留下了他的武器,就是这把石斧。我想他在部落里应该是比较有名的。由于‘长阳先人’部族对自然的认识非常有限,部落的其他成员就很自然的以为这是神的遁去,而那把斧,自然就是神器了。于是他们就对神斧顶礼膜拜,渐渐演变为他们部落的图腾。”朱教授停了一下,接着说,“而这个古人这次又凑巧回到他的老家,转来转去看到了他的石斧,就拿了起来。到后来,就被我们给抓住了。”
我们听了连连点点头,感慨于这个奇迹。汪院长说:“真不知这古人在时空陷阱里呆了多久。大自然的力量真神奇,就这么眨眼的工夫,阿南教授到了甘肃,而这古人却留在湖北,而且那么巧,正在家门口!”我们感叹了一阵,谈到了古人的去留,最后决定,专门为他建立一个森林保护区,地点再请有关部门研究。有这么一个活化石,朱狂教授以后的考古工作就更好做了。
第二天一早,我和家驹与汪院长告别,登上飞机,回基地上了。
到基地后,我联系上了中科院院长公冶无芳。公冶院长正在开会,他对我说:“阿南教授,欢迎你回来,可惜接风酒我不能到场喝了!我现在正忙着和世界各地的科学机构联系,忙于家驹博士的设想。”我们和公冶院长谈后,就到了三楼办公室。家驹说:“关于你失踪这个事实,我倒有些看法了。你知道吗,在你消失的同时,有一架飞碟出现。”“难道你认为和飞碟有关?”我问。“不仅如此,”家驹说,“同时还可能有其它因素。在我心中有个假设,姑且称之为‘时空泡’吧。”我一愣,问:“时空泡?”
“对,”家驹说,“关于这个假设,我是在这几天才得出的一个很模糊的概念。”我把椅子拖近来,坐在家驹面前。这时,阿B端了两杯茶进来,放在桌上又出去了。
看着茶杯,家驹说:“我们可以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来解释这个概念。”家驹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接着从拿杯子的手上取下了一枚戒指丢进了杯里。戒指“噗”的一声沉到了杯底,几个气泡从水里冒了出来,停在水面上。家驹说:“看,这是空间的泡,泡里外的各种物理性质都是一样的,但却是两个独立的空间实体。我在想,是否也存在一种‘时空泡’,泡里外也作为两个独立的实体存在。我想这个事实可以让我解释一下,即你觉得我们认为你失踪两年之久的时间才是半天;或者那个‘长阳先人’,在‘时空泡’里并不见得存在好多年,而我们的常规时间——姑且称我们此时表上的时间为常规时间吧——却过了几十万年。所以我说的‘时空泡’,和刚才杯子里的空间气泡不同,它不仅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实体,还是一个独立的时间实体。由于涉及到时间这个抽象概念,所以被研究得不多。”
我点点头,对家驹说:“你说的我明白了,但我在想另—个问题,就是‘长阳先人’在‘时空泡’里的时间长短的问题……”“对,”家驹说,“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想过。真正这个‘时空泡’的概念,我们暂时不讨论。我想你可以看看这个。”家驹从桌面上取下一叠纸递给我,“我一直在继续统一场理论的研究。还记得你的前几天我们由于得不出结果而到海滩去吗?不久前我终于得到了一个公式,我用它来表示两个遥远大质量物体——比如两个星系团之间的超距离作用力的关系。而这几个月来,月面发回的信息极其丰富,这是详细的资料,你要赶紧看一看。我想你脱离‘时空泡’重新出现,可能还和这个现象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