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 深渊:十万年后我们的真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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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 深渊:十万年后我们的真实生活-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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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地下。
    以巨石为中心,男人们围成了一个圆形的阵式。一个男人模仿起了沙蚕求偶的声音。
    不一会儿,大片的软泥和海水开始翻动,一条沙蚕从海底探出了它肉瘤似的头颅,泡囊般的眼睛愚笨地朝周围打量。很快,它的整个身体也钻了出来。沙蚕长长的身体五彩斑斓,上面长满无数疣足和刺毛,正在不住地颤动。
    说时迟,那时快,男人们纷纷投掷出水矛。
    沙蚕肥硕而愚笨的身躯被射中了,猛烈地扭动起来,随后缓慢地爬行逃窜。男人们劈波斩浪,紧紧追赶。不一会,这长虫又中了几支水矛,它们像刺一样,歪斜地插在沙蚕丰满而多节的身上。
    沙蚕痛得大声吼叫,低沉连绵的声音撼人心腑,一直传到了我们的藏身之处。我感到礁岩也在颤动,不禁为沙蚕和男人同时悬起一颗心。
    男人们追了上去,毫不留情地向猎物发起连续攻击。沙蚕虽然是庞然大物,但却是一种以小型浮游生物为食的滤食性底栖动物,在灵活而凶猛的人类面前,显得没有还手之力。
    它渐渐逃不动了,黑血在海水中泛涌。最后,它停了下来,卧在海底一阵阵喘息。男人们欢呼着逼近了它。
    但这时沙蚕的尾巴却猛然摆动起来,搅起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海水一片混浊。几个挨得太近的人被尾巴扫中,忽悠悠沉入了海底。
    我的父亲这时勇敢地攀上了沙蚕的背脊,又向它的头部爬去。他手执水矛,准备去刺沙蚕的眼睛。
    但是,沙蚕头顶一簇粗大而中空的刚毛中忽然喷出一股液体,把父亲掀翻到十几米外。其他的男人惊呼一声,四散开来。
    很久没有捕猎沙蚕了,记性差的人类忘记了沙蚕具备的危险性。
    喷毒液是沙蚕最后的自卫方式,这也极大地消耗着它体内剩余的能量。
    男人们愣了片刻,又一齐投掷出水矛。沙蚕终于不动弹了,大家才又游近了一些。我的一个哥哥扑了上去,把水矛唰地刺入沙蚕的巨眼。沙蚕低吼一声,翻滚起来,一切又都看不清了。其他人冲了上去,把更多的水矛扎在沙蚕身上。血、水、毒液和泥浆混成一片,四周的鱼虾都惊惶地逃走了。整个过程中我的心脏在急跳,有时我被吓得闭上眼睛,但沸腾的血液直冲入我的大脑,使我又忍不住睁眼看去。
    我想像自己有一天也会加入这样的战斗。
    混战终于结束了。体长二十多米的沙蚕静静地躺在海底,但它凶狠的长长触须仍在摆动,像是还活着。
    男人们这回等了一阵,才小心地围拢过去,开始用贝刀切割它鲜艳夺目的肉身。我也凑近了去看沙蚕,发现它的眼睛有我的脑袋那么大,里面颤巍巍地插着哥哥的水矛,晶体破碎,珍珠一样闪闪发光,汩汩流淌着乳白的黏液和浓黑的血水,悲哀地注视着我。我在心惊胆颤的同时感到了无比凄凉,似乎并不只是为它的死亡。
    在另一侧的海底,一动不动躺着几个人,他们永远不会醒来了,其中有我的父亲。本来,捕猎沙蚕不需要付出这么重大的牺牲,但我们的种群正在退化。妈妈注视着父亲那七窍流血的尸体,心里默数着他身上的无数伤痕,叹息了一声。我对父亲的死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男人这么样就被笨拙的沙蚕杀死了,使我颇感失望。这时我才意识到,水草是永远不可能被救回来了。
    父亲的尸体将漂走或者沉入海底,变成食腐鱼的食物。这里的人们不懂得埋葬死者。
    大海便是坟墓。人类来于此,也归于此。
        九、成长
    孩子们在逐渐长大。
    在成长的过程中,我总是吃不饱。食物供应严重不足,海槽中生物的数量一天天在减少。
    然而,我更多感到的还不是饥饿,而是意识的浑噩。
    这是我注视黑暗深渊时产生的一种奇怪感觉。
    黑暗是无边的,海槽之外,是没有尽头的大海。我无法想像那巨大水体的后面还遮蔽着什么事物,我也无法明白,海洋中的生物,为什么长得与人类不同。我们有两条腿,而那些生物却都没有。
    人如果像鱼那样,有鳍和尾的话,会游得更快一些,许多人便会及时逃离危险。可是,人类为什么偏要用笨拙的双腿拍打水流?
    另外,海星为什么是五角形的?大海鼠为什么那么凶狠?
    还有,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动物和植物要与人类为敌?
    我们为什么要生活在如此险恶的海洋中呢?这难道真是命中注定?
    我思考着这些忽然漫上心头的奇怪问题,在洞口久久地发呆。这时,我看上去便像一根漂浮的腐烂藻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快死了。我无精打采的样子使妈妈很是担心,她想,这孩子与常人不太一样,他会不会得了什么怪病?不过,妈妈的担心显然多余,我仍然在顺利地成长。
    我此时已克服了面对女人时的心理障碍,开始与一个叫百合的女孩有了较多的来往。
    百合也是妈妈的孩子,但不知她的父亲是谁。她早我一个潮汐段出生。她发育得很好,小小年纪,乳房已经鼓鼓的了。每当我看到百合,就依稀看到了水草的影子。水草要活着,差不多也这么大了。
    像对待水草一样,我采摘珊瑚送给百合,省下食物给她吃。
    “海星,你真好!”再次听到这样的声音,我心头一热,又一阵酸楚。我冲动地想把这个纤巧的小姐姐拥在怀里。
    而她的眼神表明,她也这样期盼着。
    但是,我眼前出现了妈妈与哥哥绞缠在一起的一幕。这时,一种更为遥远的记忆涌上心头,使我感到可怖和反感。我神情古怪起来,黯然地转身游走了。
    不久,我遭遇了新的麻烦。
    一次,我在海底杀死了一条红鳍,携着它刚要回家,却遭到了五个孩子的拦截。打头的是一个体侧有鳍的弟弟,名叫须腕,是那银色男人的孩子。他长得体魄雄健,连一些哥哥都听他的指使。
    他们凶狠地阻住我的去路。
    “你们要干什么?”
    “把红鳍给我们!”
    “这是我捕到的,为什么要给你们?”
    “因为我们想吃它。”
    “想吃它,你们自己捕去呀。”
    “我们就要你手中的!”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蛮横无理,十分吃惊,也大为生气。我坚决地说:“我不会给你们的!”
    他们互相使了一个眼色,齐齐地冲了上来,把我按到了海底。红鳍被抢走了。
    “另外,你今后不得与百合说话!”他们临走时对我咬牙切齿发出警告。
    这是我第一次受到来自人类的攻击。相较于害怕,我更感震惊。我躺在海底,半天不能爬起来。眼前的海洋忽然呈现出一种陌生的性状。我感到极端的孤立无援,好像整个世界都背离了我,不禁浑身颤抖。
    过了许久,我才怏怏地回到洞中。妈妈看见我身上流血,惊问怎么啦?
    我说:“岩石划破的。”
    从这时开始,我开始思考另外一些问题。
    一些人为什么能强迫和指使另外一些人?
    银色皮肤的孩子与蓝色皮肤的孩子难道注定要成为敌人?
    最凶狠的动物是什么?是大海鼠,还是人?
    人类到底是一种什么动物?我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们今后要到哪里去?
    我询问妈妈,妈妈也回答不上来,只是为我的问题感到吃惊,以前没有人提出过这样的问题。她深情而忧郁地注视着我,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才能熨平我心中的不安和怀疑。
    我从来没有对妈妈有过如此的失望。
    而这时百合似乎也疏远了我。
    当我找到百合,想诉说心中的苦闷和委屈时,她却神色慌张地不敢与我搭腔。
    “你怎么啦?”
    “没什么。今后我们不要在一起啦。”她说。
    我默然无语了。我知道是须腕在作怪。
    不久,我看到须腕和几个哥哥轮番把百合压在身下。他们格格地笑着,百合也在无耻地浪笑。
    我周身的血液顿时如同海底火山就要喷发!
    一天,我起了一个连我自己也不敢置信的念头:我要杀掉须腕。
    这是我第一次产生了复仇之念,这是一种别人不曾有过的想法。
    复仇的冲动越来越强烈,以致我游泳、捕猎和睡觉都在受它煎熬。我有时觉得它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东西,很早就像阴险的水母一样潜伏在我的脑海底部,只是以前没有诱因使它浮动出来罢了。
    我终于决定发起攻击。
    这天,我埋伏在礁石后面,在须腕游过时,向他投出了水矛,可惜,我的过度紧张使水矛偏离了目标。银色男人的孩子一声嘶叫,立即游来了几个哥哥,都拿着武器,把我团团围住。
    “打死他!”须腕大叫。
    哥哥们还在犹豫,须腕夺过一把水矛,投了过来。我一闪身,水矛在一块礁石上发出闷响。很快,又有一支水矛滑行过来,我又闪过了。但第三支擦破了我的手臂,鲜血流了出来。
    这时,妈妈出现了,她愤怒地喝令停止打斗。
    银色男人的孩子说:“他先打我!”
    我一言不发,眼中的怒火却可怕地喷向他。须腕也不示弱,恶狠狠地瞪着我。
    妈妈说:“你们都是手足兄弟,不要这样,这样不好。”她先安抚了须腕一番,又把我拉到一边,用嘴吮吸我的伤口。我闭上眼,发出呻吟。这时我就在痛楚中感到了温暖和爱意。我的委屈和怒火消减了下去,却忍住不让眼泪流出来。
    “你不要惹他们。他们会杀死你的。”妈妈流着泪说,“你要学会好好地活下去。你最让我不放心了。”
    妈妈感到自己年老了。世界是孩子们的,而他们却过早地开始了互相杀伐。这是她那个时代没有过的事情。
        十、灾难
    海洋剧变越来越厉害,终于影响到了人类的生活。连续一些日子,我感到水温在上升,但是水体却平静得出奇。
    我还注意到往常路过洞口的小蟹,很久都没有出现了。
    有一次,大群的金枪鱼从附近迁移而过,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队伍闪闪发光,壮观的景象实属罕见,让我们过足了眼瘾。然而妈妈脸上却露出了忧色。
    食物更少了。男人们常常空手而归。紫菜不明原因地死亡。到处都漂荡着茸茸尸体。
    一天,远方忽然传来了摄魄勾魂的声音。那是一种低沉但强劲的轰隆声,像是什么巨大的东西在连续坍塌,跟着出现了无数惊惶逃窜的鱼群。可怕的声音中途停歇了一会儿,又连绵不绝地响起来,最后变成了狂啸,像是千万头水怪扯长脖子一齐叫唤。水层中涨满了大大小小的泡沫,还有断肢残体的死鱼死虾,海水发出让人头晕脑涨的恶臭。
    然后,水体激荡起来,像一座崩溃的山峰向我们猛地抛来。海啸正把整个海洋从下往上用力搅动,海流浩荡向前,巨藻被狂涛连根拔起,古怪地旋转,甚至连一些贝类都被从礁石上扯了下来,纷乱地翻滚。
    妈妈和我们藏在洞穴中,听着外面山崩地裂的声音,一言不发。一会儿,男人们也颤抖着挤了进来。我们觉得天旋地转,不知过了多久,海啸不但没有平息,而且越来越猛烈了。一股股软泥开始张牙舞爪沿着斜坡疾速涌来,海底的礁石有的被泥石淹没,有的被水流掀动得狂飞乱舞。
    这时,我们建在岩壁上的洞穴也开始摇晃,石头一块块掉落漂走。我们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顷刻之间,整个岩体就坍塌了。
    这真是灭顶之灾呀,洞内的人都被掩埋了。很快,水流又冲走泥石,幸存者刚从乱石中探出头来,又被卷入漩涡,消失在远方。
    我紧紧抓住一块岩石,随着它翻滚。它冲到几块礁石边,幸好被卡住了。我不敢松手,牢牢抱住石头,眼前飞快地流过几个兄弟姐妹的身体,百合也在其中。我伸出一只手去拉她,但没有抓住。
    几个银色男人的孩子也浮了过来,他们以为凭借自己游速的优势可以逃到安全的地方,但水流太急了,他们反而更快地成为了海洋的牺牲品。只有像我这样被卡在石头缝中的孩子,才侥幸地活了下来。
    我四顾寻找妈妈,但看不见她在哪里。
    这时,须腕也漂流了过来。他向我露出求救的眼神,我没有理睬。他用一种很怪的姿势挣扎着游近,一只手竟然抓住了我附身的岩石。我想也没想,用力把他的手掰开,又狠狠踹了他一脚。他一下被湍流冲走了。我紧张地注视着他,看见他手脚乱摆了一会儿,便不动弹了,很快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这是我制造的第一起谋杀。我颤栗了一会儿,随后,奇怪地浑身无比舒坦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狂潮渐渐落了下来,水流缓慢了,海底逐渐恢复了平静。
    这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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