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久经战阵、政界的老江湖，对方稍有不慎，在一语一动中流露出的深层含义都不会被放过。谢云淡语气中的强烈不甘让瑞银很是在意，杰巴卡本就被他当弃子使唤，应不至如此才对。瑞银便故意问道：“不知下步打算如何？继续派遣大部队围剿叛军吗？反正现在军权、战略权全权委任地劫，我只用静候佳音啊。”
谢云淡的嘴角一丝抽搐，不情愿地说道：“没那么简单。侦察机传回过一段有损伤的视频材料。”
说着他在自己前方的桌面上简单c作了几下，圆桌的正中心，伸出一个反s着五彩斑斓暗光的圆球，圆球的构造类似魔方，由很多小型立方体拼合而成。这是最新款的全息播放仪。“就是这段。”桌面上弹出一个c槽，谢云淡将拷贝的记忆体塞入其中，圆球自身开始旋转起来，向桌子的上方投s出锥形的立体影像，出色的色彩渲染，让影像和亲眼所见几无二致。
边角处的模糊应该就是谢云淡所说的损伤了。一开始是一个俯瞰的全景，一条架有铁路的山谷，列车两侧是激战中的卡巴基群和地劫士兵。画面很快切换，正中对准了一位身着长袍、l露全金属左臂的老者，看去颇带几分仙气，正被五六台“袋熊”动力装甲合围。
凌一他们四个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张脸再熟悉不过。
战斗画面一掠而过，圆桌上的另外两人亦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此人的资料我查过了，有记载的便是从担任五驿星卫队队长开始。五驿的地位类似这混沌之都，因而他实质上也是整个热河界的星卫队一把手。我在意的是这几个地方。”
谢云淡慢放了好几倍，才能在影像上看清楚：安德鲁第一次开枪的时候，张哲根本原地未动，只是上半身如同分身残影一样抖动了一下，就避开了原本瞄得精准的光弹。“后面几个完虐的战斗细节也一样，二位有何看法？”
“这就轮到我特别带进来的小家伙们出场了。”瑞银看向了凌一。
凌一重见故人、却目睹了一场毫不留情的杀伐，本还沉浸在茫然中，被冷不丁叫到也只好仓促开口，简单地解释了下八卦步的招法，“第一个闪避动作我也能做出来。第二个硬生生踢掉人脑……很可能是第四阶的火阶离步，这招我目前只用过一次，在‘拳师’机甲的帮助下……最后一招我目前也看不懂……”
陈逢铁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这些不重要，没问你‘是什么’，问你的是‘怎么样’！”
这问题反倒让凌一懵了，因为这套体系是由张哲教给他的，他便一直视作理所当然。可这么回头细想，从第一次在斗技场中运用、到最近一次击败巨雪猿，自己要么给予了重力场的加持（r身状态），要么凭借的是如血y一般、和“拳师”联动的氚能（机甲状态）。这些张哲应该都是不具备的，那他为何用出的威力比自己还要强劲……
说出心下的困惑，只能解释为r体的极度锻炼，但显然不能让瑞银他们信服。
“这段视频只是抛砖引玉，能给二位一个初步印象。”谢云淡打开了自己的腕式终端，还拿出厚厚一沓纸质材料，“实力分析我这还有详细版。但最糟的部分并非在此。”他将目光转向凌一他们四个，显然对他们也来了兴趣，“你们有没有看出什么别的？”
“先遣队全歼，但‘敌人’除了张哲之外一个人类都没有。”克莱多快速答道。
“不错。”谢云淡点点头，“目前已能确认新型的智能卡巴基具有某种同化能力，如果杀死的人类未被吞噬咬烂的话，经过一段时间后会发生细胞的‘硅化’。影像中的这个人，多半只是在负责断后和率领扩张部队。这些天以来，我所收到的加急情报简直密集得跟雪片一样。”
第313章 戏中戏（2）
“换句话说，原本的热河叛军，早在特派部队到达之前，就已侵入内地。最新章节阅读”谢云淡的语气越发沉重，“其实，我一直在最大可调度范围内，持续派遣援军前往前线。”全息影像切换成了上云界地图。“从厦鼓海滨来到混沌之都，一路的小城市星罗棋布，但只有一个重镇是必经隘口。”
地图上以红点标示出来，“山峪城，山脉地区的最后守城，若通过此地后方则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自然我会着重照顾此处。可就在三天前，被派往此地的艾皮尔中将也音讯全无。最后传回的资料是这个。”
圆球再次转动。仰拍视角。山峪城地势独特，背靠平原，两侧高山，城门坚实无比，地劫的守兵也集中于此，严阵以待。彼时天色y沉，黑云压城，暴雨将倾。无人注意到两端陡峭的山壁时有落石滚下。异动伴随着撕开天幕的狂雷一起，山体破碎，两尊金刚力士一般的巨人如同从天而降——它们击穿了看似千年不移的山岩，一左一右从巍峨的山中杀出、跃进了城内！白炽电光划过，光是两脚落地的撞击，就让街道倾覆、方圆半里凹陷成坑。
巨人身高和机甲相仿，通体亮黑，偶有红点。头部椭圆，肌r线条明显。那身体的曲线堪称真正的浑然一体，不带任何坠余，就像古典时代技艺最精湛的艺术家，鬼斧神工所创的赤身人体雕塑一般。
一挥拳便是万钧之力，一吐纳便带杀戮之息。以至于紧随其后、从大山中像飞蚁出巢般奔涌出来，使用热河界独有的三角状滑翔翼、渐次攻入城中的人类士兵，那些翔于雨空、降临于世，穿着凌一他们一眼认出的星卫队制服的人，风头也完全被这庞然大物所盖过。
这是自从凌一误打误撞得以旁听五上会议，第二次被自以为熟悉的东西，打得脸生疼。
“那两个巨人……是……是黑霾种？！！”
不错，尽管外表已经天壤之别，但细细分辨的话，仍能看出是由无数卡巴基的身体类聚、叠加、融合而形成的。
记忆里的黑霾种，只不过勉勉强强有个人形，要比喻的话，充其量也就是手法拙劣的幼童，照着人的样子、用橡皮泥捏出来的。它们身体上的每一只卡巴基都能辨别出来，只是个极其松散的聚合体，四肢五体，可能还难看地延伸出一些小卡巴基的手臂啊脚啊头啊什么的，击打便会崩落。印象里的黑霾种和眼前这玩意比起来……只能是粗糙初造物和完全进化体的区别。
“回传的资料，到这里就断了。接下来发什么也可想而知。”谢云淡关闭了投影。“目前关于该种……生物，情报仍然太少。但很显然，就像智能卡巴基一样，它和我们所知道的‘黑霾种’，虽说内核不变，但实质差异已经几乎大到是两个物种了。用旧有称谓也不再恰当，暂命名为‘黧霾种’好了。”
凌一察觉到随着谢云淡越说越多，一种不知是焦躁还是不满的情绪正在会议间蔓延，另外两人都有不同程度体现出这点的肢体动作。陈逢铁身体后仰完全靠在椅背上，脸部肌r一直若有似无的抽搐；而瑞银则是一直轻轻地用手指敲着桌子。
“前天直到今天开会前，最糟的猜想应验了。”谢云淡开始滑动他腕式终端上一串串简短的讯息，“中将级别军官会完败，也在我的意料之外。短短两天时间里，我收到了鲸歌市、西洋市、极星城、诗云镇、地火郡等等十几座城市的急报。值得一提的是，每座城市或地区传来的讯息，都是‘邻城遇袭！’，‘根据路线推断本城或为下一个目标！’这样的，还从未收到过本城陷入战斗、本城即将沦陷这之类的求救信号。”
这意味着……意味着热河大军所过之处，负责守城的地劫军团，各个城市自有的武装力量，根本就毫无抵抗能力，就仿佛蝗虫过境、秋风扫落叶一般，从抵抗到败局到陷落，发生的时间太短，连求救都来不及……
克莱多有些忍不住了，“那为什么，不继续派援军支援？为什么不拉长并推进防御阵线？这混沌之都之内的军力还很充足吧？”
谢云淡有些懊恼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两个原因：第一，既然知道了新型卡巴基有同化能力，继续送士兵上前线的话，万一失败，反而会增强敌人的力量；第二，也是最重要的，我们可以在战术上屡番失败，但决不允许在战略上犯任何错误！刚才说到的这些城市位置很散，支援的性价比太低。敌人的最终目标一定是三座都城，这里必须集中兵力，其余地带在迫不得已的时候，只能任其自生自灭……”
什么……此话一出引人胆寒。这么一条简洁明了的原则，背后压上的是多少无辜庶民的性命！！
但瑞银和陈逢铁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这上面，想来这条原则定然也是议会集体通过的。
谢云淡没再开口，看样子是结束所有内容的报告与分享了。
数秒的沉默，密闭的会议室仿佛一触即燃的火药桶。
像个炸雷一般，陈逢铁猛地一拍桌子，“敌人的能力，进军的动向，这些情报如此重要！要不是实在不敌，迫不得已，你本来还打算隐瞒多久？！早在一周之前，先遣队被歼之时你就该向议会和盘托出！你刚才这些话，无异于在告诉我，我上云广袤大地根本不堪一击，叛军随时有可能兵临城下！！”
“不要将军政混为一谈，既然这次平叛任务被全权交给地劫，我有权力按照自己的计划来进行……”
“好个军政不混！！咱们现在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事已至此，你们两个军团可否放下那些无聊的成见和夺权，齐心共同迎敌？！”
“啧啧，位置坐久了会迷失自我啊，你这个调和性质的总督的确称职，说得仿佛实权在你身上一般……”
“谢云淡！你说什么？！”
第314章 猩红围猎（1）
“我是说……”谢云淡蹭一声站起来。“我得向天同军团郑重道歉。”
此言绝然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凌一他们本以为又将上演语带机锋的唇枪舌剑。
唯有瑞银除外，打从谢云淡开口之前，他就认定这个精明无比，向来能以潜藏的、和风化雨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目的的男人，如果准备充分，打算滔滔不绝，恰恰是准备服软放低姿态的表现。
“说来我执意继续把该说的都说完，也是因为这个。”谢云淡竟少见地露出一丝苦笑，“若是那两位在场，恐怕就没这么轻松‘过关’了…”
“你什么意……”陈逢铁对于谢云淡突然的态度转变相当不习惯。
“很简单。”谢云淡手一摊，目光直视一直不露声色的瑞银，“我放弃战争的主控权，请求，恳请，天同军团予以援助。”
凌一一听，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其实不用玄助一直用威胁式的话语强调，他自己对于该站在何种立场也很矛盾。并非只是在“亲情”“故土”和“友人”“知遇之恩”这种感性层面的心理拉扯。如若感性层面注定是个死胡同，他更希望将其纳入理性框架，赋予自己倾向某种大义的战斗理由。而这则必须以接触和交流为前提。
“义无反顾。”瑞银释开笑容，只不过转瞬即逝。“不过就算你这么说，现阶段着实是心有余而力不逮。看看身边这几个年轻人吧，他们某种程度上就能代表现在我统下的实力了。作为总部确实惭愧，一次轰炸和一次主动出击，带来的耗损真的是灾难性的。”
“这我明白。”谢云淡坐回自己的椅子，“据我说知，红猎与猖雨两都，这次出征损失尚在可接受范围之内。而从地理位置上来说，三座都城本就像三角形的三个点。如果将叛军登陆的厦鼓城，和我们所在的混沌之都连成一条直线，则这两座都城，刚好位于两个犄角处。叛军接境，无论从距离上还是重要性上，最先抵达的一定会是混沌之都，而如果红猎与猖雨两都能从两翼驰援、包抄，我们就有希望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凌一突然认识到，类似谢云淡这种人能走到高层真的有其理由：任何时候都能保持头脑清醒，能将手里所有的棋子合理调度，什么是弃子、什么是用来将军的、哪里是致胜点一清二楚。这也就是他所谓的“战术可以失败战略绝不容有误么…”然而常人自不会如此违背伦理地果断舍弃！因为谢云淡这番话里，依旧隐藏着一层残忍的含义：默认一路无城可挡，就算兵临城下，也要丢卒保车，不做任何多余的投入。
“只不过让我这个指挥不利之人，开口去请求的话，立场很奇怪。”谢云淡完全平静下来，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可否有劳瑞银阁下？”
“包在我身上了。”瑞银两手十字交叉，眼中闪烁着希望之光，“这确实能成为我们的翻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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