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堵墙般挡住了她。
“丫头,还敢打电话叫我出来,你真有种啊。”强哥翘起下巴,一脸凶相,“早跟你说了,别掺和这事,你当真的好玩是不是?说吧,打算怎么样?”
“我只有两个字——重赛!”
“嗯?哈?我没听错吧?好吧,算我没听清楚。你还可以再说一次。”强哥双手叉在裤子里,一副屈尊受教的模样。“说,哥听着!”
“重赛!就是今天,就是那几个人,就是那条路。”矢茵一字一句地说,“我下的赌注翻倍。”
强哥侧头想了半天,掏出打火机叮叮叮地打燃,又飞快灭掉。
“丫头。”他终于犯难地叹了口气,“怎么说,嗯?不是哥哥吓唬你——形势比人强啊!昨儿的比赛,人家张少说了——还没发挥呢,就赢了,哈哈,咳咳……唉,不是哥哥说你,两条腿哪能跑过四只轱辘呢?所以那些钱算是白贴进去了!啊,听哥哥的话,乖乖当你的体操冠军去。以后在街上碰见了,也别说你认识我们。对了,也跟你们联盟的人说说,到哪儿不是跑呢,是不是?”
他拍拍矢茵的肩,刚要转身,突然虎口一痛,矢茵抓住他的手一拧,强哥顿觉手膀子好像要离体而去,痛得哇呀一声惨叫,随即意识到小弟们还在面前,又拼死咬牙忍住。
矢茵松开手,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强哥就知道笑我,哪有这么痛呢?哈哈!小妹有话想跟强哥私下聊聊。”
“你……你们都……先走!”早在矢茵第一次找强哥要求比赛的时候,强哥就吃过大亏,知道绝不能用强,越是坚持越惨。他脸涨得通红,拼命挥手:“到外面等我!”
墨镜不良小弟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地发动摩托,尾筒砰砰砰地一阵乱爆,像群无头苍蝇一样闪出巷子。
强哥回头苦着脸道:“茵姐,我可没难为你,这事你也知道……”
矢茵耸耸肩:“没事,妹子没怪你。这事你能促成,我已经很承你情了。但重赛这件事,你得帮妹子。”
“你别开玩笑了!”
矢茵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你看我在笑吗?”
强哥咽口口水:“没有。但这事真的不成呀,妈的张少昨天还骂我了,说我搞什么,安排这样的比赛,耍他是怎么着。我都没法回答呀!”
“你告诉他,不是我要赛,是输了的马老二不服气要赛,到时候算我一个位置就是了。”
“可我……唉!”强哥沉重地叹口气,掏出根烟点燃了,叼在嘴里发呆,也不说话。
矢茵让他沉默了好久,才开口说:“你知道,怎样才是赚大钱的法子么?”
强哥鼻子里喷出两道白烟,摇摇脑袋。
“越是不可能的事,才越是可能爆发。就像买彩票,一千七百七十二万一千零八十八分之一的中大奖可能,但是一旦中了,起价可就是五百万。”矢茵使劲拍拍强哥的肩膀,从包里抽出一千块钱,塞进他手里,“听着,我的赔率至少要在四十以上。今天晚上赢定了,你想发财就多多押我!”
“第一位,马二哥,三菱EVO蓝瑟十代,公路RALLY之王!马二哥的记录是三十六胜八负,赔率一比四!”
“第二位,张少!保时捷BOXSTER!记录十胜零负,赔率一比七!”
马二哥昨天在弯道上明明两次甩了张少一鼻子灰,最后却败在宝马335Convertible恐怖的直线冲刺之下,以一秒之差屈居第二,心中正忿忿不已。
他跟张少擦挂了好几下,左侧加装的刹车盘进气系统都坏了,所以今天换了辆三菱蓝瑟。这玩意儿号称公路RALLY之王,绝非浪得虚名。
不过张少也换了辆BOXSTER S版。马二哥在金刚赛道上跑EVO的最高纪录是一分五十六秒,但那是跑了十几次的成绩。听说有人第一次在金刚赛道上跑BOXSTER的S版,就跑出了一分五十七秒,实力非寻常跑车可比。待会一定要想法子在弯道上尽量拉开距离……。
“第三位,嗯……这个……”
矢茵偷偷在后面踢了强哥一脚,他才艰难地说:“第三位,跑酷联盟矢茵,赔率……咳咳……四十比一!今天的目的地不变,准备好没有?”
“等等。”
张少罕见地开了口,他的车上也罕见的没有女人。他向矢茵伸出一只手:“E ON,BABY。如果你答应陪我飙一天车,今天我下的赌注就全是你的。”
“哦!喔喔!”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尖叫,既而变成放肆的笑声。张少摘下他的Sole mio墨镜叼着嘴里,三角眼向矢茵发出一道电波,打得周围的人乱抖。
矢茵翻着白眼道:“少来这套,你的赌注才多少钱呢,姐不稀罕!你要有种,把车给我,行不行?”
“Pas de problème!(没问题)”张少弹出一个蹩脚的法语,“美人儿的要求我一向舍不得拒绝。”
矢茵一拍巴掌:“好!不过要等这一轮跑完再说,我先给车签个名。”
“OH,C'est évidemment(这是当然)”张少优雅地耸耸肩,以手梳理额前的乱发,“我就喜欢坚强的女人……哦哦哦——噢噢!”
张少发出一声鸭子上架般的惨叫,痉挛的手差点扯下一把头发。因为矢茵掏出钥匙,在他墨绿色的保时捷引擎盖上郑重地划出两条难看的划痕,约莫是“笨蛋”两个字型。
“不行么?”矢茵睁大了眼睛,一脸无辜的看张少。
“……cours……O、O、OK!”张少哆哆嗦嗦地弹出一连串喉舌音,回头对强哥吼道,“他妈的还不开始?”
“开始!”
等BOXSTER和EVO掀起的尘埃渐渐散去,强哥才勉强睁开眼睛。如同预料的那样,矢茵也不见了。
“你可要赢啊,茵姐!”强哥搓着手想,“看在可怕的赔率份上,我可又把宝押你身上了!”
帝启坐在街旁的栏杆上,静静等待。已经晚上十一点二十分了,这片商务楼群旁的道路上车虽然还不少,人却不多。
他两根手指有节奏地敲打栏杆,偶尔拿出手机,看上面一个以毫秒为单位不停倒计时的时钟,零点——公元2017年9月1日17:23分,距离现在1891天又17小时17分。
毁灭。他的脑海里闪过这个词。尽管从“拾取”记忆那天起,七年五个月以来,这个词就以精确的每小时一次的速度浮现,他还是很不习惯。他甚至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会陷入毁灭,人类?地球?还是别的什么……
但他却有信心,有信心了解一切。
奇怪的是,对他这个完全失去记忆的人而言,信心反而来自自己——遥远的自己;“失去”记忆前的自己;永远会备份下关键记忆的自己;摒弃一切感情,一次次重生的自己……
想到关键记忆,就不由自主想到了那个女孩。矢茵大大的眼睛就像黑暗中亮起的灯,照得他浑身一凛。如果她真的是——
啊,没有什么如果。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的确是了!
今天晚上,他必须保证矢茵赢得比赛。
他必须取得她的信任。
他必须得到这份关键记忆!
突然iPhone振动起来,屏幕上显示出GOOGLE卫星地图,上面有两个相距很近的红点不停闪烁,沿着一条弯曲的路线前进。帝启看了一眼手表,自言自语地说:“一分五十秒。”
一分四十秒之后,他修正道:“十七秒。”
“七、六、五……”
身后的商务楼地下车库里,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两名保安的呼喊。帝启滑下栏杆,闲闲地往旁边跨了两步,走到一根路灯旁。
“哈!哈!”
矢茵大口喘着气,连着跳过两个花坛,一下纵上他刚才坐的那段栏杆,就那样定定地站在栏杆上,像固定在上面的一个人形广告牌。她侧耳倾听了片刻。
好,现在还听不到轰轰作响的引擎声,他们还在医院和商务楼之间的弯道上甩尾,自己大大领先了!
矢茵得意地哈哈大笑,向前一个侧空翻,急速穿过马路。几辆车急刹,喇叭一阵乱响。她才不管呢,又轻巧地跨过栏杆,几个大跨步蹦到学校大门,脚下忽然一拌,踉踉跄跄又跑了两步,撞到大门柱上才停了下来。
她不敢置信地抱住了脑袋——
时值十一点半,操场上两组球场灯光系统把整个校园照得亮如白昼。几十人正在操场和教学大楼间急匆匆地走来走去,忙着搬运东西。有些人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把写着“欢迎加拿大伙伴院校师生”、“第七中学及加拿大圣詹姆斯中学第三届联谊活动”等字样的横幅挂起来。
突突突,一辆剪草机抽风似的跳着,从球场一头跑到另一头,扬起漫天的碎屑;灯光组的家伙们正在测试安装在校园林荫道两侧的彩灯;网球场上,几十名学生在一名老师的带领下排演韵律操,一个个身材发育良好……
剪草机、横幅、闪烁的彩灯、乱晃的胳膊腿,所有的一切在矢茵眼前高速旋转起来,她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
不行!
矢茵狠狠给自己一巴掌,猛地跳起身。时间还早,绕过学校也能行!她拼命定定神,转身就跑,却撞进一个人怀里。
以矢茵的下盘功夫,一百八十斤的大个子也给她撞开了,那人却只是胸腹略一收,跟着猛地吐出。矢茵猝不及防,反被震得腾空向后飞去。她刚要尖叫,手臂上一紧,那人闪电般抓住了自己,又拖回他身前。
他咧嘴而笑,露出一口雪白精致的牙齿:“你好!”
矢茵退后一步,蓦地一招回旋踢,帝启早料到她要发火,身体一侧,这一脚踢在他背后鼓鼓囊囊的背包上。帝启惊讶道:“你不问问我为何来就出手?”
“问也是白问,知趣的就滚开,好狗不挡道!”
“哦。”帝启老老实实站到一边。矢茵恨恨瞪他两眼,沿着校园围墙飞奔。跑出十几米,身后风声大作,帝启狂奔上来,叫道:“我是来帮你的!”
“离我远点就是帮我了!”
“那怎么成?”帝启毫不气馁,“你是不是打算绕过学校?那就大错特错了!”
“要你管!”矢茵加快速度。不料帝启腿长,步子比她大得多,几步就追到跟她平行的位置,边跑边说:“你要绕,铁定输了!”
“不要你管!”矢茵一掌横切,把帝启逼开一米。她还要追着打,这条路上的行道树又粗又密,帝启跑到另一侧,出手不易了。他俩各自沉默的跑过了几棵行道树后,帝启又蹦蹦跳跳地凑了过来。
“你到底是要我管还是不要我管啊?”
“不!”
“你不再坚持己见?”
“要!”
“你要听我的建议?”
啪啪啪啪!两人瞬间交了四下手,矢茵攻得犀利,帝启防得更有章法。矢茵眼见帝启退得更远,纵身往他前面一米左右的地方扑去,就地打个滚,打算封住他的去路。谁知帝启几乎跟她同时一扑,从她翻滚的身子上方越过,滚到她原先的路线上去。
两人跳起身继续狂奔,只是交换了一下位置,矢茵沿街道跑,而帝启靠着围墙追。
“我有条近路。”帝启郑重其事地说。
“哈!你、你还真说得出口!”矢茵气得噗哧一声笑出来,“你有条死路差不多!”
“真的真的。”帝启毫不在意,摇头晃脑地道,“我就猜到你肯定会选择从商务楼车库出来,这足以证明连你也相信,前一段路是我的最近,对不对?”
“我……那是我重新跑过确定的!”矢茵涨红了脸。
“相信我,这次我所有的地方都试过了!”
“啊,非常好,您请尊便!”
“我是真想帮你,你瞧我眼睛,多诚恳!”
“呃,恶心!”矢茵别过头去。
就这么一晃神,帝启出其不意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同时一脚蹬在校园围墙的一根柱头上,骤然间刹住身形。
矢茵顿时被他拉得飞起,总算见机得快,在空中翻过身,居高临下向帝启脑门踢去。帝启一把抓住她的腿,见鬼,他的手可真大,把矢茵整个脚踝都握住了。
矢茵刚要挣扎,忽听帝启低声叫道:“别动,警察!”
矢茵吓一跳,赶紧四处张望,可是街面上连个鬼影都看不到。忽觉帝启用力一送,她顺势飞起,跳上了学校的围墙。
帝启笑嘻嘻地说:“对了,就是那个位置。不要乱动,你的两旁都有摄像头。”
矢茵一低头,呀,自己正好站在球型摄像仪的顶端,两边分别有个摄像孔洞,监视着两侧院墙的一举一动。矢茵大叫不好,说不定刚才自己跟帝启打斗的场面都被摄进去了!
球型摄像仪下方还向两侧各延伸出一支探头,长约三十厘米,边缘隐约有一线模糊的红光。与柱子垂直连接的是一排铁丝隔网,将学校的花园与标准游泳池隔开。
帝启爬上墙头,但并不上来,敲了敲球型摄像仪斑驳的外壳:“监视系统挺老了,我怀疑还有没有人坐在监视墙面前观察,不过这套加装的装置不可小觑哦。瞧,上下各有一线,这是主动式红外设备,每隔二十米都有这么一套发射和接收装置。我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