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惊之下,她手脚酸软,根本动不了分毫,眼睁睁看着那木乃伊站起身来——它的身体前凸后翘,居然还很是性感。它像吃了摇头丸一般,脑袋飞快的左右转动,后来往后一仰撞到棺椁边上,撞得惨叫,才终于停下。木乃伊两只手在脸上乱抓,扯下几条布,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它一眼看见矢茵,立即尖叫道:“啊,又是你!”
“不、不是我!”矢茵翻转身体,四肢乱动,向前爬去。身后吧嗒吧嗒的响,木乃伊边追边喊:“等等!是我!”
“不要过来!”
矢茵往前乱钻乱蹿,从一个书架格子间钻过去,书架上的东西稀里哗啦往下掉她也顾不上。忽地脚踝一紧,被木乃伊紧紧抓住。她本来只需翻转身体,就能踢开它的手腕,但恐惧之下,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身体就完全僵硬了。
木乃伊用力一拽,把矢茵拖得一路扑腾着向后,下巴在书架上一磕,差点咬断舌头。矢茵只当自己已死了,紧紧闭着双眼,任凭木乃伊把她扯出了书架,翻过身来。她感到木乃伊俯身贴近了自己,热腾腾的气息都喷到自己脸上了!
死了,这次真的死……等等,木乃伊还有气息?
矢茵眼睛眯开一线,只见木乃伊的脸就在眼前一尺远的地方,两个眼睛瞪得浑圆,叫道:“嗨,嗨!不要装死了,看看我,是我啊!”
这声音真的在哪儿听过,可就是想不起是谁。矢茵恐惧稍减,再看仔细点,见缠绕在它身上的布条白得简直发亮,埋了几千年的怎会跟新的一般?除非,它是被阿特拉斯新做成的木乃伊……
矢茵再度屏息静气地装死。
木乃伊一拍她脑门,怒道:“你装傻是怎的,不认识我了?啊……活见鬼!”它用手乱扯,好容易才把脸上的布条扯开一个大洞,露出张鹅蛋脸,鼻梁高高的,皮肤因为长年被高原太阳照射,透出一种黑红色的光。
矢茵一下睁大眼睛,隔了半天才脱口叫道:“玛瑞拉!”
玛瑞拉双肩一沉:“谢天谢地,总算有个正常人认出我了。”
“你被他做成木乃伊,怎么还活着?”
“你觉得呢,小姐?我要真被掏干净了内脏,还有力气跟你胡扯?”
“那这身……你这模样……”
玛瑞拉眼中杀气腾腾:“阿特拉斯那个超级大变态!那天晚上我被你打得昏头转向,刚走不远就被他抓住,拖到这鬼地方来。他说什么需要一个通灵的人,弄清前生往事,就把我缠成这副粽子模样,藏进棺椁里!你看!”她一指棺椁,“那个王八蛋还号称能激发人的潜意识,给我全身上下装了几十个电极,电得我昏过去好几次!我、我要活剐了他!”
矢茵壮起胆子往棺椁里看去,果然散落着许多细小的电线,末端是白色的贴体电极。她想到全身缠满白布,放进这几千年的老棺材里,还被电击以激发潜意识,不觉一阵毛骨悚然。好吧,玛瑞拉要活剐了他,不是没有道理。
可鬼使神差的,她脑子里又骤然闪过另一幅画面——阿特拉斯一脸沉稳、严谨,却神神道道地念着埃及诸神的名字,跪在行军床前,一板一眼的把七窍生烟的玛瑞拉活生生做成木乃伊。她差点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忙装出害怕的模样捂住嘴巴。
“这个畜生,王八蛋!活该被雪豹叼去双眼的下作人!他果然把你也抓来了!他、他怎么折磨你的?”
“呃,”矢茵想起做法繁琐麻烦、味道奇苦的土耳其咖啡,艰难地说:“很是变态。”
“我就知道,哈哈!心情总算好一点了——喂,等等!”她忽的一顿,揪住矢茵裙子的肩带,“这不是我的裙子么?”
“啊,真的!”矢茵坐起身低头打量,可不是玛瑞拉那一套红色的裙子么?就差那几根黑色丝绳了。她不觉搔搔脑袋:“难怪我觉得很眼熟呢!真巧,还挺合身的,哈哈!”
“合身……”玛瑞拉脸都气青了,“这可是Jean Paul Gaultier 09年的春装限量版!那几根丝带呢?”
“我没见到,也许被阿特拉斯扔了吧。”
“那、那才是限量版的精髓所在!”玛瑞拉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差点晕厥过去。矢茵尴尬地爬起身,说:“我、我衣服弄湿了,阿特拉斯给拿来了这套衣服,我就……咳咳,没想到是你的……”
玛瑞拉一把抓住肩带就往下扯:“脱下来,给我脱下来!”
矢茵没穿内衣,顿觉胸口一冷。这当儿脱下来,要是阿特拉斯回来可惨了。她忙挣扎叫道:“不要慌啊,现在是换衣服的时候么?那变态马上就要回来了,咱们现在得通力合作,一起逃走才行!”
“合作?你打我在先,抢我衣服在后,还想合作?脱下来,强盗!”
她死拉着不放,矢茵挣扎不出,抓紧了肩带怒道:“好!我扯断了给你!”
“不要!”玛瑞拉立即放手,“千万不要!”
矢茵借机推开她爬起,说:“你要浑,也看清楚地方再混好不好?咱们可还在别人手心里捏着呢!你想继续当木乃伊,想再被电得吱吱乱叫?”
“不想。”玛瑞拉打了个寒颤,眼圈顿时红了。她这辈子养尊处优,哪曾陷入过如此狼狈境地。想到阿特拉斯不可思议的身手和变态,她嘴巴一瘪,就要哭出来。
“好好,放心罢,咱们俩一起想法子,一定出得去!”矢茵赶紧宽慰,“咱们分头找,你去那边,我往这头,小声点,找到门先做记号,别喊,咱们等会重新回到这里来碰头,懂了吗?”
“懂了,无论如何先逃出去再说……等等!姐姐,我、我们一起找好不好?”
矢茵看出她眼中的惊慌,便点点头,伸手牵着她一起走。觉得她的手又小又细又冷,微微颤抖,想:“原来你也只是个胆小的小丫头而已。”
这下凭空多了一人,虽然也不怎么靠谱,但怎么也比独自一人好。况且刚才被吓得昏死,等发现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糟,更增添了不少勇气。她俩绕过几十排书架,走到一堵墙面前。
墙由黑色玄武岩铸造,与矢茵进来时经过的那条长廊一样,看样子应该是书房的一处尽头。但是墙上却看不出有门的样子。矢茵说:“到头了,往回走吧。”
“啊,等一下。”玛瑞拉走到墙壁面前,仔细打量。
“有问题吗?”
“我闻到股阴森森的洞穴味”玛瑞拉抽抽鼻子。
“你是狗么?”
“我鼻子很灵的,能闻到一座山之后的老虎呢……在墙的后面……真的!这墙至少有半米厚。”玛瑞拉嗅来嗅去。“一定有个洞……不大,就在这个位置。看,这里隐隐有道缝……”
玛瑞拉伸手敲打墙壁,仔细触摸,果然摸到一根极细极细的缝隙,围成一个圆形,却不知如何打开。她这里敲敲,那里摸摸,全然没有反应。矢茵失望地说:“这可不是阿里巴巴的门……”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脸盆那么大一块墙面猛地向外弹开,正面撞在玛瑞拉脸上。玛瑞拉连退几步,一跤摔得双脚朝天,去势未减,又滚了两圈才停下。等她翻身爬起,伸手一抹,抹了一脸鼻血。
“妈的!”玛瑞拉额头青筋暴起,“这、这肯定是那个大变态故意设的陷阱!”
喀喇、喀剌剌、啪咔!
随着一连串金属撞击、拖拽、拼接之声,从浑圆的墙洞里伸出数十根金属构件。它们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分解、各自以某个轴心旋转,又叮叮当当的重新组合,一些弹簧、钢丝嗖嗖的弹出,又不看不见的力量拉回,压缩,固定……
半分钟不到,这些仿佛自有灵魂般的金属器件们,就不可思议的组合成形,最后往后一座,啪的一下扣在墙上,把原先那洞口完全封住。
矢茵屏住了呼吸——为何心中狂跳不止?
“这里是六号,这里是六号。我们沿着江边前进,距离弃车点已超过二十公里,没有发现任何踪迹,重复,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这里是春霆号,我们在一千七百米上空。解码组辐射范围达到七点三平方公里,没有发现高能量反馈……”
“头儿,七号在北环立交桥。特勤组已经设立三个面部监测点,我们现在动身前往东环立交……”
矢理叹了口气,疲惫地扯下耳塞。他用手搓揉额头和太阳穴,努力打起精神。身后叶襄递上来一杯咖啡,他顺手端过就喝。叶襄说:“小心烫。”他却已经喝完了。
“已经快到五个小时了。”矢理看看表,“如果对方渠道畅通,这会儿都能到广西了。妈的!”他狠狠一拳砸在桌上。
他们乘坐的商务车正高速行驶在内环通道上,左首是龙湖地产的别墅区。叶襄往窗外看去,绝大多数的房间里的灯都已熄灭,路灯照耀下,只看得见无数高大的树的剪影。只需稍稍抬头,就能看见左后方漆黑的天空中,有一个银色的闪亮光点。那是小巧的天蝎号,一直与商务车保持着不超过七百米的距离。她微微皱起眉头。
那可不是单纯来保护或策应的。由于矢茵的失踪,矢理阵脚大乱,被永远冷静如冰山一般的明昧抓住了机会。矢理现在仍然只把注意力放在搜索行动上,而明昧则第一次操纵全局,接管指挥权……
关于矢理和自己失职的报告,这会儿一定已经放在上级的桌面上了。由于执玉使的职权和责任重大,一旦有失职或被审查的征兆,四号明昧是有权展开秘密监视的。叶襄想到这里,不觉大是泄气。
明昧没有错,执玉司的确不能因为矢茵一个人而自乱阵脚,但矢理关心则乱。他怎能不乱呢?他……
“我们的确判断失误了。”矢理像看穿了她的心思,说,“你准备一下吧,接受必要的审查。”
“这只是一次失误而已,需要上升到审查的高度吗?”
矢理叹了口气,示意叶襄重新拉上窗帘。他拿了张纸,飞快地写下两个字——内奸。
叶襄屏住了呼吸,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矢理朝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把纸揉成一团,拉开窗户扔了出去。他重新坐回椅子,说:“当此时刻,最要紧的就是冷静,不能自乱阵脚。对于那个接触者,不知道他的行为模式,就难以判断动向。他有定速缓降器……”他突然若有所思的敲打桌面,“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做事非常有针对性,而且异想天开。”叶襄收回心神,沉吟道:“他似乎早在进入102房间前,就确认无法全身而退,因此才带上缓降器。他为何如此肯定呢?”
“有可能,他能监听我们的频道,知道我们的部署……”矢理咬着牙道:“这个人很不简单,我怀疑他就是在麦当劳与矢茵接触的人。他的干扰器就准确地包括了我们和警方的频率。”
他站起来,烦躁的在车内狭小的空间走来走去,不时深深吸气,像是要借此把脑子里的核糖分解速度提高几倍。叶襄心里却乱七八糟,想着矢理刚才写的那两个字。
内奸,多么可怕的字眼。执玉司成立一千多年来,内奸不是没有,而且每一次,都给组织造成极大破坏。但矢理为什么要对自己说?为什么是现在?他知道内奸是谁?
矢理突然站住了,说:“针对性,针对性,你说的很对,那么车撞在桥天门大桥桥墩,是不是也有针对性?”
“你是说——”
“也许他并没有打算走陆路,或是坐船,而是更加古怪的方式,就像那个缓降器一样。”
叶襄眼睛一亮:“潜水?他有潜水装置?”
矢理怔怔的瞪视叶襄几秒,一把拉开挡在驾驶室的密闭窗,大声下令道:“立即返回大桥。春霆号,立即前往朝天门大桥,沿江面搜索!”
“这是舵盘,还是靶心?”矢茵试探着问。
这个被深藏在墙内的圆形器具的确让人琢磨不透。它的边缘伸展出四只约二十厘米长的轴,各自相距九十度,呈斜十字形。轴有着圆滑的表面,两头粗,中间细,乍看上去跟中世纪帆船上的十字舵盘一模一样。
然而它的内部,却是无数段圆弧形的金属条,它们彼此扣接,形成十二个同心圆盘。每段金属条上都刻有极精美的花纹,有平行线条,圆润的云纹,复杂的几何组合形,或是如同埃及象形文字似的人、鸟、兽等纹路,不一而足。
这些金属条都打磨得非常光滑,通道里灯光虽然暗弱,它们却仍然发出黄橙橙的光芒,冷冷的回应矢茵惊诧的目光。
玛瑞拉捂着鼻子走近,不敢置信的伸手触摸金属条上那些精美的纹路,打心底深处发出一声低吼:“安蒂基西拉机器!”
什么?安蒂什么?矢茵耳蜗里充满一种奇异的尖锐的啸声,听不清玛瑞拉的话。真奇怪,自己明明从未见过这玩意儿,但手指却蠢蠢欲动,想要去摸,去拨弄,去调整……什么?调整?自己一定是疯了!
矢茵使劲摇摇脑袋,强压下心底的冲动,问道:“你认识这东西?”
玛瑞拉喃喃地说:“认识?哦不,你不明白,这是安蒂基西拉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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