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里充满了挫败感,在这无比糟糕的一天里,被打破的不止是引以为傲的追踪技巧,还有他无坚不摧的自信心。
达里尔粗鲁地推开了迎上来的格伦,跨过横卧在门厅的那几具还没来得及清理的丧尸尸体,一边脱下湿哒哒的外套,一边径自走进主人家的卧室翻找可以更换的衣服。
瑞克拉住同样沉默地走进来的赫柏,正张嘴欲问,可是看到他阴霾的眼神,不由明了地松开了手。
老戴尔杵着拐棍,拿了几个罐头过来,递到他们手里:“房子里只能找出这些了,你们先填填肚子。”
安德里亚颇有些不是滋味地接过一个罐头,捏了半晌,还是没舍得吃,转身放进坐在脏兮兮的沙发上的艾米手中。
“你不用担心,肖恩会去找老大说清楚的。”医疗帐篷内,康纳德对环臂无语地斜靠在一边的简打了个眼色。
他虽然对头领的人品不抱任何希望,但还是安慰地拍了拍塔西娅的肩膀。
塔西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一点都不担心。反正肖恩的出现都是意外收获,就算事情谈不拢,也不过就是打回原形而已,再想其他的办法就是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泛青的红印,那是肖恩被迫默认两人的情侣关系后,泄愤地掐的。塔西娅勾起嘴角,只要真能达到目的,这点小伤小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夜里瑞克一行人没敢开灯,大家将卧室能用上的被褥都收集起来,铺在客厅的地板上,三三两两地挤在一起和衣而卧。
虽然有塔西娅事先准备的药品、装备和干粮,但是因为事发突然,人们没有来得及带够足以御寒的物资。
没有帐篷,没有能够过冬的衣物,以后的日子能够想象会有多么的艰难,身为队长的瑞克已经能够预料到今晚之后,他们要过上很长一段捡破烂一般的生活。
不断地收集各种报废的、没报废的东西回来,将它们一一筛选,想尽办法变成可用之物。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尽管如此,瑞克轻轻地抚摸怀里儿子柔软的头发,能够和家人平安地在一起,他已经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了。
窗外的雨还在不停地下着,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屋檐上。屋内,劫后逢生的人们挤挨在一起互相取暖。
除了心神不安的卡萝尔,还有一开始露了个面,后来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人们面前的达里尔和赫柏。
二楼的主卧室内,达里尔坐在已经被收刮走了床单和被褥的床垫上,身上刚换的衣服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奇怪味道,就像是洗衣液的干爽和潮湿的霉味怪异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心中那股沸腾的火焰烧灼得他想大喊,可是他却只能坐在这个破旧得仿佛随时都会垮掉的该死的屋子里,什么都做不了。
达里尔无声地笑着,像根木桩一样,在黑暗中静静地坐着,甚至就连手指尖都没有颤动分毫。
“……达里尔,你在吗?”卡萝尔试探地站在门边,望向黑漆漆的房内。
达里尔慢慢抬起头。
没有人回答。她正准备离开,去其他房间看看。
忽然一阵夜风夹着雨丝从半开的窗户边吹过,微弱的光线从扬起的窗帘空隙中透出,由达里尔的背后投射下来。
黑暗中的男人面容模糊,只能看到那双犹如潜伏的野兽一般的眼睛,诡异得发亮。
卡萝尔不寒而栗地倒退了一步:“……达里尔,是你吗?”
达里尔垂下眼睑:“有事?”
“我知道我现在不该来打扰你,”卡萝尔定了定神,强自镇定地控制自己的语调不要抖得太明显,“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们有没有见过索菲娅,和爱德。”
“见过,在丧尸群里,”达里尔咧了咧嘴,残忍地继续往下道,“我亲手了结了他们父女,就在额头上,一人一根短箭。”
卡萝尔瞪大了双眼,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脸平静的男人,倒退着跌坐在地上。
第五十四章
“别这样,拜托,”卡萝尔跌坐在地上,泣不成声地捂着自己的嘴,压抑着不让楼下沉睡的人们听到,“求你别再说了。”
“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女儿,你不能就这样,无动于衷地告诉我那个残忍的过程。”眼泪从她的脸上一颗一颗地滑落。
“那也用不着我来担心,我为什么要照顾你的心情,这都是你自己的事情。”达里尔嗤笑一声,他不是卡萝尔的丈夫,也不是索菲娅的父亲,如果要他来关心卡萝尔的情绪,那又有谁会去担心身陷囹圄的塔西娅。
卡萝尔忍着泪,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是她不该在这时候来的,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年轻的女孩。
她扶着门框,艰难地问:“……塔西娅,还好吗?”
“你不是很爱你的女儿吗?要是你把管别人闲事的时间,拿出一半来花在自己女儿的身上,她也不会被你弄丢一次又一次了,”就像被她的话触碰到心中隐藏的逆鳞一样,达里尔无法再维持表面的友善,不能自控地往下说着伤人的话,“你怕了?你怕了,因为你从此以后就要独身一人,没有老公,没有女儿,你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卡萝尔靠着墙壁,隐忍地看着眼前这个让她感到陌生的男人,心如刀割:“……接着说。”
“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你真的还想听的话,那就只有一句,”他嘲讽地斜睨着她,“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达里尔眼神复杂地望着她离开时强自挺直的身影,他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卡萝尔。
原本他可以用更委婉的方式来告诉她,爱德和索菲娅已经不再是她熟悉的家人了,告诉她,当自己看到蹒跚而来的父女俩时,他的心里并不曾好受半分。
告诉她,自己在扣下弓弩扳机的那一瞬间,也有过一丝的犹豫。
可是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安慰这个无助的女人。
除了塔西娅的安危,此刻他的心里再也装不下其他任何事物,他只想把这些糟心的事情踢得远远的,好让自己能够安静地一个人呆一会儿。
“葛里菲兹,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些事想跟你谈谈。”肖恩忍耐地站在旁边,等待刚回到营地的男人继续看着手下盘点今天的收获。
直到将物资清点完毕,戴着大檐帽的葛里菲兹才好整以暇地转过身,雨水从他的帽檐边滴滴答答地滑下来,他淡淡地瞥了一眼不卑不亢地静静等待在一旁的肖恩。
葛里菲兹审视着这个半途加入的彪悍男人,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加入大大增加了队伍抢夺装备的效率。但是,他还是不喜欢这个男人,从来都不喜欢。
在肖恩的眼里,他看不到像其他队员那样,打心底里流露出的恭敬和畏惧。
他是这个队伍无可争议的领袖。末日之后,是他一手聚集了这些不法之徒,是他在这些暴徒心怀异念的时候,以血腥的手段镇压了他们,也是他,带领着这些乌合之众,从一次又一次的丧尸袭击中活了下来。
“说吧,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能让你这么郑重地跑来找我?”葛里菲兹直视着肖恩的眼睛,他喜欢这种对话的方式,会让他有一种生杀予夺全在掌控之中的优越感。
肖恩垂下眼睑,没有像往常一样毫不示弱地对视回去:“我知道因为你的大公无私,队员们每次外出回来,只需要缴纳60%的物资,剩下的40%可以自行处理。”
葛里菲兹挑了挑眉,缓缓转身往前走去:“不错,这是为了更好地激励这帮小兔崽子们,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当然没有,”肖恩只好跟在他的后面,“我只是觉得这样你太吃亏了,我想过了,以后除了上缴的60%以外,另外再交20%给你。”
“哦?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葛里菲兹的嘴角弯起,却没有让人感觉到一丝笑意,肖恩不合大众的想法反而让他更加警惕起来。
“我只是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他低着头,不急不缓地道,“托比亚斯他们今天抓了一个女人回来,我希望你能把她交给我。”
葛里菲兹停下脚步,转头看他的眼神中闪过一道寒光,他决不允许有人试图打破他亲手定下的规矩:“难道你来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谁抓的人,就归谁的吗。”
“不,我知道,”肖恩叹了口气,本来他不想提的,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只好把塔西娅的说辞拿出来,“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你,如果是其他人,我也不会开这个口。
被抓的那个女人是我的女朋友,她是因为跑出来找我,才会落单被他们抓住的。我知道这事会让你很为难,但是除了你,没有人能帮得了我们了。”
葛里菲兹微微眯起眼,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能让这个男人暴露出他的弱点,这是好事,还保留着那可笑的情情爱爱的玩意儿的人,总是更容易被心无旁骛的人掣肘,譬如自己。
他状似大度地拍了拍肖恩湿漉漉的肩膀:“当然,我们怎么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呢,好女人是应该得到男人们的庇佑的。”
葛里菲兹哈哈大笑着与他错身离开,边走边向后挥了挥手:“我会跟他们交待一声,把人送到你的帐篷,待会儿记得将你今天的20%带过来。”
等人走远,肖恩才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滴,狠狠向一旁的地上吐了口唾沫,迈步往回走。这个哑巴亏就算他认了,总有一天,他要在这个吸血鬼身上加倍讨回来。
寂静的夜里,屋内的人们都已经陷入了沉睡,唯有赫柏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外面门廊上摆放着的老旧长椅上,沉默地望着连绵不断的雨幕。
“嘎吱”一声,有人推开门,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走向他。
赫柏没有回头,也不想理会。
那人走到他的面前,挡住了赫柏的视线。然后一手按压在椅子扶手上,缓缓在他身前单膝跪了下来。
达里尔将另一只手里的地图摊开铺在赫柏的腿上:“我研究过了,再往前走几英里,就是个分岔路口,我们必须在那里分成两路。”
赫柏的眼睛动了动,终于低下头,看向面前的地图。
“左、右两条路,我希望,明天你能和瑞克他们一起走左边那条路。”达里尔抬眼恳求地望着他,他知道赫柏怨他没有保护好塔西娅,他不敢奢求他的原谅。
但只希望,能在找到她之前,能最大可能地保证赫柏的安全:“天一亮,我就出发去右边那条路,如果找到塔西娅,我会带她一起去跟你们会合。”
赫柏的面色一冷:“不用了,我走右边的路,你跟瑞克他们走。”他不再相信这个男人,除了自己,再没有人会将他的女儿放在第一位疼爱,会将他的女儿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每当想到达里尔居然会将她一个人放在高速公路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无比的愤怒、苦涩。
他视若珍宝的女儿,难道还比不上那个半老徐娘吗。
不管他和卡萝尔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暧昧,赫柏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他亲眼看到她占据了塔西娅的位置,坐在了达里尔的身后,那个只能属于他的女儿的座位上。
第五十五章
面对赫柏不配合的拒绝,达里尔低下头,露出一丝苦笑,这真是自作自受啊。
他没有再坚持,只是继续跟赫柏一一解释他想好的后路:“不管我们走的是那条路,如果没有找到塔西娅,就别再漫无目的地在当地逗留。”
达里尔指着地图右下方的一个叫做“伍德伯里”的小镇:“塔西娅不止一次跟我提起过这个地方。在这个镇子的附近,如果有一所监狱的话,我相信,那一定会是塔西娅逃脱之后会去的地方。
所以,以防万一,假如都找不到她的踪迹,我们两个之间必须有一个人带着瑞克他们提前去找到那所监狱,清理出来等待塔西娅的到来。”
“你怎么能确定那里会有一座监狱?”赫柏垂视着地图,没有看他一眼。
达里尔艰难地回道:“我也不能确定,如果那里没有,我们就得再去其他地方的伍德伯里找。”
“赫柏,我需要你的帮助,”达里尔半跪在他面前,拿开指点地图的那只手,握住赫柏的左手,将额头贴在他的手背上,语气软弱,“我一个人做不到,我需要你的合作,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一起把塔西娅找回来。”
赫柏没有说话,寂静的夜里,气氛就像已经凝滞,屋檐外的雨声也仿佛在这个气场之下噤了声。
达里尔心跳如鼓,他已经在这个男人面前袒露出自己所有的弱点,现在能做的只有静静等待他的宣判。
短短的十多秒的时间,却让他有种仿佛过了很多年的错觉。达里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全身就像被抽走了力气一般的无力。
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那种无力的冰凉感觉从他的指尖开始,顺着手臂慢慢往上爬。
还是不可以吗,真的就没有办法挽回了吗,达里尔心底的苦涩终于让他红了双眼。
人们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明白自己曾经拥有的东西是多么的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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