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 第8期 … ’97科幻小说银河奖征
绿杨
一、神秘闪光
鸟巢别墅二楼大厅的阳台是个很大很漂亮的水泥平台,四周栽着棕榈树,护栏上攀着藤蔓,正面一无遮拦地对着浩瀚无边的地中海。一个黄昏,别墅的主人鲁文基教授正躺在阳台上的一把躺椅上,半睁着眼望着夜空的繁星,回忆着过去驰骋太空那种叱咤风云的日子。
退休之后老教授已不作系统的科学研究了,所以他的助手梅丽也就只剩下照料老教授生活的活儿。此刻因为无事可做,她便把教授的1支12公分的望远镜拖出来,随意地对着夜空观看星星,中意时便拍下照片。
今晚的夜空分外明朗透彻,淡淡的银河斜斜地穿过天鹰座和人马座,直落南天的海平线。
银河的左边是摩羯座,这个不起眼的星座勾起了老教授一件极不愉快的回忆。几年前他计算出人们寻找了两个世纪之久的太阳系的第10大行星,应该于某一时刻循黄道进入摩羯座,这是捕获它的最佳时机。但他没有时间亲自完成这一壮举,于是便把计算结果告诉了比他年轻的天文学家巴恩斯,让他去取得这一荣誉。没想到巴恩斯不但不信,还奚落了老教授一番。教授对此至今仍怨气未消。
偏巧今天这个巴恩斯忽然发来一份急传,说有要务商讨。鲁文基旧怨未泯,吩咐梅丽不准复电。此时他望着摩羯座,火气又冒上来,浑身燥热。看见梅丽玩得高兴,他不悦地说;“大热天不坐着歇凉拍什么照片!相纸不要钱买么?”
“这也碍着你了,真对不起啦!”梅丽半真半假回了一句。她知道教授不是心疼相纸,是什么事不高兴了。她赶紧收起照片给教授泡了杯茶,在他旁边坐下,免得他再唠叨,一会儿,见他平静下来,她试探着问:“教授,明天就回巴恩斯一个话吧,人家毕竟是宇宙协会主任,不理不睬总是不礼貌呀。”
“哼,这主任是几品官?指使起我来了。‘有要务商讨’!有难题想问,也不说一声请教。不理他。”鲁文基一说起又是气恼。
梅丽不再做声,低头用电筒照着相片看。
教授随口问:“照的什么?”
“人马座那个神秘的暗区。”
“我说你成不了气候嘛。科学上只有已知和未知,不存在神秘这个词。”
“我本来就不想成什么家,你真爱挑剔。哎,教授,暗区应该没有星星,怎么会有光点?”
“是轨道卫星吧,现在天上多的是。”
“有一大把呀,还有个三角形的。”
“那就是轨道上的什么碎片。”
“不是。这电筒光暗,你跟我到屋里去看看。”梅丽将老头拽起来,回到大厅,还给他拿来眼镜和放大镜。
“唉,你真是,有什么看头!”教授嘀咕着架上眼镜,“凭你还能发现什么希罕——”老头子突然噤口,直着眼盯了片刻,“快,再拍一张看看!”
第二张照片上三角形光斑消失了,小光点却更多,有的在暗区之外了。教授紧张地说:“电子暴雨!梅丽,今晚就得搞搞清楚,说不定有大事哪。”
“什么电子暴雨?是暗区里发生什么了吗?”
“不,和暗区没有关系,这是太空中的宇宙射线之类的高能粒子击中大气层上空的原子所发的光。”教授紧张地整理起思路来,“但是,这种情况平时是不容易观察到的。为什么现在突然这样密集,撞击能量这样高,以至只用普通的小望远镜就能拍摄到它?不可思议,辐射的能量一定大得异乎寻常……”这后面的话近乎自言自语了。
梅丽插嘴道:“说不定是某国在试爆核弹或别的秘密武器。”
“不像。”教授大摇其头,“不论什么武器爆炸,其能量是瞬间抛射出来的,很快就衰减下来。可我们这两张照片相隔有半个小时,辐射强度却丝毫未见减弱。这种高能辐射是持续的,人类目前还做不到。”
“那么辐射源是不是中子星、类星体之类……”
“蠢话!那么远的天体,辐射到这里早就散开了,这是个很近的辐射源。来,我们先搞清楚,辐射是局部的呢还是大范围的。梅丽,凡是在阳台上能看到的天空都给我拍下来,每张相片曝光20分钟。”
“我的天,这不是要拍到天亮了?”梅丽坐着不动,“教授,很近的辐射源,又那么强大,你看是个什么东西?”
“别的都不能解释,除了——没时间跟你噜嗦,快干活去!”
梅丽嘟着嘴道:“那你先讲清楚那是什么玩意儿吧。”
教授瞪了他一下,无奈地说:“好吧,你可别被吓得晕倒了——除非有个黑洞在冲过来,别的东西决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二、沉重的未知数
宇宙协会的会议室里,巴恩斯教授和他的十几个智囊人物的马拉松会议开了快6个钟头了。屋里烟雾弥漫,大圆桌上堆满了图表和照片。时间不多了,巴恩斯看看表,半小时后他必须再次向联合国秘书长作出口头报告,而且观点必须比较明确,不能再含含糊糊了。
巴恩斯教授新任宇宙协会主任不久,便碰上这么重大的事件,感到这副担子太沉重,几乎挑不起来。他望望在座的十几位科学家,他们是从各地的大学、研究机构或天文台紧急召集起来的。他们一来便夜以继日地投入演算和研究,但问题却远未解决:差不多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结论,甚至一个人就提出两种可能的见解,巴恩斯自然也有自己的看法,但否定的意见太多,而且反驳也确实有理。他叹口气,打个让众人安静下来的手势,缓缓地说:“看来今天我们还不能对怪异的伽玛射线源作出最后的解释。时间太匆促了,我们手里还没有足够资料来做出结论。但至少我们仍然前进了一步,在几个重要的问题上取得一致认识,或者说没有大的分歧。我来归纳一下,看诸位是否有异议。首先,一星期以来地球遭到异乎寻常的伽玛射线和X射线的连续辐射,其强度超过近50年来平均值的10倍以上,而且还在逐日递增。其次,辐射源是什么,目前虽还没弄清楚,但从理论上说必然是个质量极大的物体。如何?”
这下有人咕噜了一句:“极大这个词含义太模糊,不妨说类似恒星的质量。”可马上又遭到别人反对,说“类似恒星”缺乏根据,还有些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巴恩斯提高声音压倒争议,说:“大家分歧很大,只能按我的这么说了。第三点,鉴于辐射如此强烈,递增如此迅速,辐射源离地球不会太远。确切点说,可能在火星轨道前后。”
轰的一下争论又起,有人激动得站起来喊:“这不可能!这样近的距离我们没有看不见的道理!请问,哪个天文台拍到了它呢?”
有人紧接着嚷道:“所以我认为不能排除是个黑洞,现在必须……”
又有人激烈地说:“我们不能丢开引力问题来推论!如果是恒星,它的引力场必然使火星改变运行轨道。黑洞就更不谈了,它会把火星甚至地球都吞噬进去!”
“今天讨论到此为止!”巴恩斯不想重复这些已多次争论过的问题,“各位继续分头研究,碰头时间另行通知。散会。”
在汽车里,巴恩斯苦苦想着怎样向秘书长把情况说得明确些,但是这实在很难,因为辐射源本身这个根本问题就没有搞清楚。会上的各种意见都有道理,但又互相矛盾,这样讨论下去不会有统一的结论的。看来要在更高一个思维层次上来考虑问题才行,可自己已是无能为力了。
他又想,如果能听到鲁文基的看法就好了,这老家伙头脑活得很,学识确也渊博,说不定能力排众议哩。可是,我给他发出了“有要务商讨”的电传,这老头儿理也不理,一定是还念念不忘几年前的那点旧隙,也许只有请秘书长出面才能邀请他来了。对,他来后,能够解决问题再好不过,退休老头子威胁不到我的位置。要是连他也没法,上头和社会也不至于说我庸碌无为了。拿定主意,巴恩斯才觉得如重负卸肩。
三、到底还是老姜辣
梅丽是快天亮才上床的,但一会儿就起来了。教授关于黑洞的预言使她心神不定,她拿不准老头儿昨晚是不是故意吓唬她的,也想不出如果真的有个黑洞向地球冲来,在灾难发生之前自己该做些什么。
洗漱完毕她来到大厅,发现教授还坐在沙发上冥思,便轻声问:“教授,你没睡觉?”
鲁文基侧过头,说:“我老在想昨夜的事。我猜巴恩斯也是为这‘要务’才要找我‘商讨’的。这个精灵鬼不至于让我去分享他的荣耀,一定是碰到这难题了。”
“我敢打赌,他今天还会来电话或电传的。你就客气点吧,这可不是个人的私事哟。”梅丽直率地说。
教授瞪了她一眼,说:“这样大的事我还能真赌气么?最多说几句话让他听听,要他知道生姜还是老的辣就行了。”
吃早饭的时候,梅丽忍不住又问:“教授,你说有个黑洞冲着地球来了,这话当真的吗?”
“推理嘛!证据当然没有,我手里只有几张照片啊。但我觉得这判断没有错。”
梅丽又问:“那么我们该做点什么准备?总不能坐着等呀。”
“做什么准备?”教授大笑,“如果地球因对撞毁灭,你做什么也没有用。我唯一担心的不是碰撞的结果,而是对撞前所引起的秩序混乱,那才是真正的灾难。若说准备,就趁早买点食物用品,乱起来时不容易买到的。”
屋外像有什么声音,梅丽倾耳细听后,跑到阳台去,片刻又匆匆奔回,急切地说:“有架直升机降在我们草地上了!”
“大概是巴恩斯吧,他可真是‘礼贤下士’呀。”教授泰然地说。
果然,不多一会儿,在巴恩斯引领下,一行三人来到了客厅。巴恩斯见鲁文基教授两手还在系领带,便问:“你正准备出门?真不巧,打扰你了。”
鲁文基说:“我原是要去交易所的,请坐。”
“怎么?你玩起股票来了?”巴恩斯愕然地问。
鲁文基一本正经地说:“退休了嘛——我要赶早去把手里的有价证券全抛掉。你最好也这样干,越快越好。”
巴恩斯领悟过来,笑道:“你也听到风声了,消息真灵通啊!你可不是玩这个的人。哦,我来介绍,这位是联合国秘书长的代表、应变指挥部总指挥劳埃德先生,这位是劳埃德先生的助理。我们的来意,鲁教授肯定知道了。”
鲁文基虽对巴恩斯心存芥蒂,但对联合国秘书长的代表及其助理倒是表现了应有的礼貌和热情。
当宾主都入座后,劳埃德首先说:“鲁文基教授,一批科学家获得某种信息,提示地球可能面临一场严重的灾难。但对它的起因还不太明了,所以我们很难制定对策。这件事关系到世界的安危,秘书长先生指示我和你商讨,然后再决定应变行动。巴恩斯教授,请你介绍一下情况。”
巴恩斯摊开笔记本,介绍道:“一周以来,我们通过双子星太空望远镜连续观察到异常强烈的伽玛射线和X射线,而且强度日益增高,表明辐射源正高速地向地球迫近。这个辐射源无疑具有很大的质量和能量,据计算它以1—3万兆瓦的功率恒定地释放辐射。”
鲁文基立刻表示:“我完全同意巴恩斯教授的意见,质量非常大。那么你们一定已经找到它了,还有什么问题留给我呢?”
巴恩斯脸红了起来,暗恨老头子玩这猫捉老鼠的把戏,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没有找到。辐射源的方向上既没有光,又没有出现引力场扰乱的迹象。”
“这说明什么?”
“表明这方向上没有新星爆发,也不存在一颗恒星。”
“对呀。福尔摩斯有句名言:当排除了不可能的东西之后,剩下的不管多么难以置信也就是它。”鲁文基教授转向劳埃德,“劳埃德先生,巴恩斯教授马上就能解开这个难题了。我若在这关键时候多嘴,岂不把水搅浑了?”梅丽见老教授做得太过火,赶忙向他连连递眼色,他却视若不见。
劳埃德见状,解释道:“可那些科学家意见不一致,巴恩斯教授才提出征求你的见解。他是尊重鲁教授的。我们手头资料很少,今天也没有足够时间让你研究考虑,但我们都相信你一定有真知灼见。”
巴恩斯在一旁连连点头,并把一叠数据递给了鲁文基。鲁文基便不再做声,低头看了一遍那叠单子,心平气和地说:“我说的是真话,巴恩斯教授,你明明已经知道了。你着重提到大质量、没有光、辐射伽玛射线和X射线,就是暗示辐射源是个黑洞。”
巴恩斯马上叫起苦来:“问题是,找不到它的引力场啊!黑洞的引力场应该把火星拉过去的。”
鲁文基点头道:“我也猜到是这个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