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 第1期 … 名著欣赏
星新一 赵嘉树 译
某一天。
一个手提小皮包的青年，访问了著名画家M先生。
“在家吗？只打扰您一会儿。我到您这儿来，只是为了要把重要而有益的话向您说一下。”
见列这个青年礼节得当，M先生便抢先地说：
“难得你来，我已加入人寿保险，汽车也有了，而且刚刚买了百科辞典。”
“不，不是这类事情。我是来为您解除烦恼的。”
“我并没有什么烦恼。身体健康，作品受到好评，收入充足，钱也够用。”
“这些，我很清楚。是别的事，关于您的脑袋的问题。”
“不要说这种没礼貌的话吧！我的脑袋是正常的。跟大学教授比，也许智能指数稍有不及。可是，这跟艺术无关。”
“这，我也很清楚。不是脑袋里面的事，是存在于您所戴的无檐帽和脑袋之间的事。”
听了这些话，M先生皱起眉头。线条细密的工笔是他的绘画的特征，不过他的头发却相反，是稀疏的。这是由于他平素总是将自己头发稀疏这件事挂在心上的缘故。
“越发不象话了。故意来嘲弄我头发稀疏吗？你该给我回去了吧！”
“哎呀，哎呀，请不要这样生气，那样误解嘛！说实在的，我给您带来了极妙的生发剂。”
说着，青年就从皮包里取出了一个盛有绿色液体的小瓶。M先生拿在手里，看着上面的标签，说：
“原来如此啊！可是，我使用过各种各样的生发剂，还没有遇到一种有效的地道货呢！这一回也一个样吧。首先，这产品的名字就没听见过。”
“那是因为没有在电视等等上面向大众宣传的缘故。这药的确有效，可是，遗憾的是价格大高。因此，只能有选择地访问上流社会的人们，专门卖给他们。”
说到上流社会，M先生的心情稍稍变得好了一些。青年抓住这个机会，开始喋喋不休地讲了起来：“本公司根据崭新的想法研制成功这种产品，获得了专利。省去那些难懂的学术性说明，简单地说吧，就是把毛发这种植物的种子，播在皮肤这块土地上，就用这个原理。”
“真还是头一次听到的发明呢！我仔细看了看那液体，里面有无数绿色的小颗粒，这就是那种毛发的种子吧？也许有成效。好吧，用用看吧。把样品给我放在这里。”
“那可不成，因为只用样品就能长出头发，这样，本公司的生意也没啦。您如果不买的话……”
“说得倒好，我可不上这个当。买了倒行，可是不顶用呢？你手腕真高，我可不相信！”
“这样担心，也有道理。保证书在这儿，保证马上就能长出浓密的头发来，而且，不会立刻脱落掉。过一周以后还不见效的话，退还您的货款。”
M先生察看了那份证件，有一流银行的付款保证，似乎不会有错了。这样的话，试试看也没有什么损失。
“那就买了吧！可是，即使这么有效，价钱也够高的了！ ”
“正因为这样，所以只能卖给上流社会的人们。”
“明白了，明白了。那么，使用方法呢？”
“请用笔涂上就可以。请注意，手指尖等不必要的地方不要沾上。那么一周以后，我再来拜访。做到‘保您满意’，这是本公司的信条。”
一个星期以后。
“在家吗？怎么样了？”
M先生用高高兴兴的声调迎接了那个青年推销员。
“大妙了，象梦一样。价钱虽高，可也没白花。满头已经长出一公分左右的头发了。惊人的效果，科学的胜利……”
“您可以满意放心了。”
“可是，都是些绿色的。我没有过分的要求，你不要担心。”
“是呀，无论怎么说，到底还是植物性质的头发，也无可奈何。染黑也好，或者根据您的爱好染白也好，我这有专用药水，就是价钱稍微高点……”
“没关系！把乌发剂卖给我。”
“抱歉，是贵了点，不过附有保证书，如果染不上的话，就退钱。”
“这一点我相信。”
“我马上安排，今后按时来。为了‘保您满意’，一星期后，我再来拜访。”
两个星期以后。
“在家吗？怎么样呢？”
“太妙了！梦想不到，黑得比真头发还有光泽。另外，长得超过了真头发的速度。惊人的效果，科学的胜利……”
“您可以满意放心了。”
“可是，我倒没有过分的要求，只是长得有些散乱。”
“因为是植物性质的，也无可奈何，市场上出售的一般发蜡是压不下去的，如果使用本公司的拥有专利的发蜡的话，就能使头发长得齐整。不过，使人为难的是，价钱有些高……”
“没关系！事到如今就不能吝惜钱了。请安排定期送货。”
“是，谢谢！这也附带保证书。万一……”
“知道了，信得过嘛！”
“那么，再过一星期，为了‘保您满意’，再来拜访。”
三个星期以后。
“在家吗？怎么样呢？”
“太妙了！简直象梦一样，你看这个脑袋简直象换了个新的。前天，到理发店去了，有好多年没有尝到在理发店理发的味道了。实在不错。惊人的效果，科学的胜利……”
“您可以满意放心了！”
“可是，我倒没有过分的要求，前天刚理过的，又长得这么长。这样一来，就得经常去理发店了。”
“因为这是植物性质的，也无可奈何。可是，本公司处处为顾客着想，超出我们应得的用款，给主顾增加额外负担，这种事我们不干。这是我们的方针。”
“有什么办法吗？”
“是呀！本公司设计制造了一种自动理发机。因为里面装的是个人的头型和发型的配件，一般的理发店不适用……”
“就是说，要是一般的头发的长法，理发店和顾客都划不来。”
“是的，是不经济。可是，因为每隔一天就要理发，您这笔钱立刻就能回收的吧！”
“那就买吧！是带保证的吧！”
“那当然了。一会儿，请让我给您的脑袋照个相。理发店明天送来。那么，为了做到‘保您满意’，过一星期后，我再来拜访。”
四个星期以后。
“在家吗？怎么样呢？”
“真是奇事，象梦一样，我简直要惊叫起来了。”
“是满意得高兴而惊叫吧！”
“不，由于噩梦，是悲伤的惊叫。我必须不断地染发，不断地涂发蜡，这样耗费钱，什么办法也没有。而且，每隔一天就要用理发机理发，时间搭得大多，连画画的写生旅行也不能去。收入也开始减少了，这样下去就要破产了。”
“那可真过意不去。”
“我觉得应该解决一下，就试用了各种脱发剂。然而，都没有效果。”
“因为是植物性质的，也无可奈何。”
“难道没有什么办法吗？”
“本公司有一种我们自己研制、并取得专利的专用脱发剂。涂在头上就能脱发，而且可以保证。”
“请卖给我。即使多贵的价钱也没关系。”
“是，您要购买，谢谢。那么，为了‘保您满意’，过一星期后，我再来拜访。”
五个星期以后。
“在家吗？怎么样了呢？”
“大妙了，象梦一样。头发全部脱落了，恢复了原状，简直象换了个人一样。托你的福，没有弄得破产。惊人的效果，科学的胜利……”
“您可以满意放心了吧！”
“可是，有一个刚注意到的、不可理解的问题。”
“什么问题呢？”
“就是你公司的效果可靠的商品呀！拿你来说，不也是蛮有自信嘛！”
“是的，那是不用说的了。”“果真如此的话，那今天你何必来呢？”
“不，不对。那个自动理发机，如果您不用，我们愿意花四分之一的价钱收回去。”
“原来如此！值得感谢。头发都没了当然就没用了。现在，我正要扔掉它，多么好的、理想的、有良心的营业方针啊！”
“是的，关于本公司这种‘保您满意’的彻底性，谁都这样评论。”
刘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