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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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略-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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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琼珠尤不自知,“我不过凑嘴一说,别当真呐。”
  素以嘴上不爱吃亏,这世上走动,你敬我我自然敬你。像这类怀有恶意的,她就没打算忍让。搁下手里鞋底一笑道,“说起来,我还真没见你写过字做过针线。咱们祁人姑娘在闺阁里不都要学这些吗,敢情您知道有奔头,所以全然都不上心了?”
  她这么一说,屋里坐的人都掩嘴葫芦笑起来。琼珠打了自己的脸,气得两颊绯红,站起来叉腰子道,“你别仗着主子抬爱眼里没人,会做针线会识文断字,那点本事用来干什么使的,别打量谁不知道?”
  看阵仗要吵起来,门外长满寿一打帘子进来,铁青着脸道,“怎么着?热河走一趟热坏脑子了?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撒野?要是活腻味了,只管直嗓子喊,把主子闹出来才热闹呢!话里牵五绊六,琼珠姑娘不是我说你,你们丫头拌嘴别扯上主子。主子是谁?”他向上一拱手,“不是小家儿少爷,他是垂拱九重的皇帝!平常待御前人和气,可咱们别忘了分寸,人一忘分寸就得意忘形,得意忘形了就要坏事。现下主子翻了和小主的牌子,说话儿就来,还不给我夹紧嘴!惊了圣驾,一屋子人跟着掉脑袋!”
  被他一喝果然都静下来了,素以心头烦躁,拧过身子去瞧灯。绡纱罩子是半透明的,薄薄一层看得见里头的蜡芯儿。烧的时候长了,顶上结起了花。啪的一声爆,黑乎乎的灯灰落得满灯座尽是。
  其实自打和万岁爷一块儿困在山洞起,她对他的感觉就大变了。这样有担当的爷们儿,抛开尊崇的身份,他也是值得人爱戴的。以前觉得主子离得远,从来没有要亲近的想法。可那晚过后,脑子就混乱了。主子人品贵重,她喜欢他。在他跟前伺候,偶尔的眼神交集也让她心慌。不过这份晕头晕脑的感情也只限于承德那样的地方,远离了花团锦簇的后宫,万岁爷他干净得一尘不染。现在回来了,回来就得翻牌子,整个紫禁城的女人都指着他过日子呢!果然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她的那些春心也必须收拾起来了。她不是傻子,看得出主子对她有点小意思。但那又怎么样?她向往的生活里不可能有他,还是踏实做她的奴才吧!尽忠尽职,干得好主子有赏,将来添了妆奁,高高兴兴带着嫁女婿。
  外面隐约传来脚步声,她回过头看,御道挨边儿来了一溜人。敬事房太监打头,后面的小宫女撑着油纸伞,护着位宫装美人款款而来。素以细打量,和贵人披一件青莲绒灰鼠斗篷,梳得一丝不苟的把子头上插金錾连环花簪,两边缀暗红络子。脚上是花盆底,踩在青砖上笃笃脆响。一手软软搭着宫女的胳膊,摇曳出弱柳扶风的味道,很有股子妙意。
  “宫里的主儿真漂亮!”素以啧啧赞叹,“这位和小主拔尖儿。”
  那贞轻轻一笑,“你才来,没见过别的。漂亮的多了去了,这位拔尖还论不上,顶多算中等姿色。”
  素以哦了声,笑得下巴颏发酸。踮脚再看,人已经过中正仁和,往后边寝宫穿堂里去了。
  傍家儿:二奶。

  第61章

  皇帝没住体顺堂,搬到隔壁日又新来了。和贵人进门瞧,万岁爷盘腿坐在龙床上,床额垂下来惊燕儿正好挡在面前,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和贵人上前请了个安,退到旁屏息侍立。皇帝向来冷漠,以前虽侍过寝,也不过是公事公办。心远着,即便面对面也仍旧隔山望海。没有荣宠嫔妃,在主子跟前必须小心谨慎,没有问话不许随意搭讪,这是规矩。
  皇帝看过去,穿件雪里金遍地锦滚花长袄,下面配条暗花白棉裙 ,领口上圈白狐毛,称得面孔素净淡雅。头回走宫,绞着十根手指头怯怯站在那里,叫他想起素以立在山洞前样子。
  他微微叹息,调开视线。指了指边上圈椅,“坐下说话。”
  和贵人感到意外,以前两回主子都不怎么开口,今儿看样子是打算聊聊了?应个是,欠身坐下来,总觉得有点不寻常。位分低,还叫走宫,实在是超出预料。
  皇帝挪了下地方,靠在床头大引枕上,半垂着眼道,“外邦使节带了几样洋玩意儿,回头朕叫人送到宫里去,也见识见识。”
  和贵人受宠若惊,忙站起来蹲身,“奴才谢主子赏!”
  皇帝压了压手,“别拘着,不是外人。”
  这句话叫小主儿打心窝子里暖和起来,不枉费天天烧香拜佛,真是虔诚心到了,主子热河走趟,回銮头个翻牌子不说,进来就得赏赐。心里直敬畏他,眼下这体己话说得温存,做梦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天。红着脸向上望了眼,皇帝靠在明黄帷子上,眉眼儿疏淡了点,可是唇红齿白模样真稀罕人!
  嗫嚅着,“主子这么待奴才,奴才心里感激主子。”
  他嗯了声,“闺名叫什么?”
  和贵人抿嘴笑道,“奴才小名叫秾艳,枝浓艳露凝香里秾艳。”
  皇帝轻拍下掌,“好名字,只是有些名不对人。秾艳嘛,牡丹花儿似。朕瞧该比作兰,贞静悠闲,难得是那份从容。”他手枕着后脑勺,长长喟叹,“坐久不知香在室,推窗时有蝶飞来啊!”
  和贵人简直要惊着了,皇帝这样夸赞,既令人高兴又令人惶恐。琢磨不透,好好,怎么今儿大不同以往了?飞红了脸在座上欠身,“主子抬举,真折了奴才寿了。”
  皇帝不以为然,顿了顿又问,“阿玛是云贵总督阿尔哈图?这两年云贵叫他治理得很好,朕心里看重他。先头问了底下人,才知道神机营齐布琛是哥子。朕御极前在煤渣胡同还和他交过手呢,身好功夫,是个人才。娘家根基壮,在宫里讨生活也是宗好处……”
  这里牵扯到阿玛哥子,和贵人不知道他要干嘛,怔忡着站起来,手足无措道,“奴才家里阿玛哥哥为朝廷殚精竭虑,对主子是赤胆忠心。奴才阿玛常说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办事说话没有样不以朝廷为重,求主子明鉴。”
  怕皇帝寻娘家晦气,毕竟冷不丁换了态度,说车场面话,这倒不像翻牌子侍寝,满像要问家底发落人。
  皇帝笑了笑,“瞧把吓得!过来。”
  和贵人心惊胆战挨过去,在龙床前踏板上跪了下来。皇帝伸出手,忙把两手放进他掌心里。他细细摩挲着,“双巧手啊!会写字吗?”
  和贵人瞧他不像要翻脸样子,好歹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敛神道,“回主子话,奴才在家里学过,琴棋书画不敢说精,但都沾了点儿边。”
  皇帝脸上有喜色,“会画老鼠娶亲吗?”看和贵人脸愕然,他又换了个,“那蝈蝈白菜呢?”
  和贵人要臊死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才说沾边就给打了脸。学画儿时候练山水,练花鸟,没练过老鼠和蝈蝈。涨得满脸通红,“奴才无能,这两样都不会。”。
  皇帝有些怅然,长长哦了声,“平常临谁字?”
  “奴才喜欢钟绍京字,近来在临《灵飞经》呢!”和贵人道,“董其昌小楷虽好,也是出自钟绍京字体。这本《灵飞经》可算写出精髓来了,奴才见就爱不释手。”
  皇帝没兴致听说什么董其昌、钟绍京,他关心是别,“习字时候也不短了吧?反手书法会吗?”。
  这下小主儿脸发绿了,万岁爷这是存心扫面子,问都是常人不大接触东西。又不是天桥上卖艺,大家子千金学这些个把戏,招人笑话么!
  皇帝看模样就知道不会,也是,这世上有几个素以呢,吸引他注意不就是那点歪门邪道能耐吗!他抚额暗笑,他这是要干什么?找个人和比本事?回京路上他都在反省,个皇帝,陷进这样狂热迷恋里是不是太不应该了?他早过了风花雪月年纪,肩上责任重大,容不得他意气用事。他必须冷静,他得泰山样岿然不动……可是他发现自己居然做不到了。
  现在最好方法就是和从前样,在他心底隅安然呆着,他分出精神来,照旧翻牌子,轮流临幸后宫。这样宫妃们没有怨言,大家相安无事,就能保得住太平。想象很完满,但是实行起来有点难度。那么退而求其次呢?相较之下独宠人是不是比应付整个后宫更轻松些?和贵人门第不低,有娘家撑腰人也硬气。不像素以,老子娘区区四品官,在京城连名号都排不上。谁想对下手,弹指之间就被人碾成齑粉了。
  “都不会……”他咕哝了声,往床内侧让了让,“上来吧!”
  和贵人面红气短站起来,刚脱了鞋,皇帝叫等等。亲自上手去解盘扣,溜鎏金钮子解下来,露出了里头月白交领中衣。
  闺房乐趣嘛,不在于立刻脱得丝/不挂,这是他在山洞里那晚总结出来经验。他蹙眉仔细端详,脱了外头袄子,扭捏站在跟前,嫣红脸颊,羞怯眼神,怎么和素以不样呢?素以是木愣愣样子,双大眼睛愕然看着他,叫他心颤。可是面前女人,论姿色不算差,为什么吊不起他胃口来?皇帝意兴阑珊,坐着想了想,探手去扯衣襟,歪斜交领坦出肩颈部白若凝脂皮肉。还是不对,再去解脖子后面带子,把肚兜扯掉,这下子有那么点意思了。年轻姑娘挺立胸乳,委实美好诱人。他抚抚下巴,就着灯看,美则美矣,却不够销魂。
  和贵人筛起了糠,万岁爷这是要干嘛?吓得不轻,虽说宫妃有义务配合主子喜好,可叫走宫就是要在灯下剥光吗?上回没成事,认真说只侍过回寝,身子给了万岁爷是不假,可两个人还不相熟。个新媳妇,没见过这阵仗,这算什么呢?臊得没处躲,万岁爷这哪里是动情,根本就是拿当个鹌鹑,放在簸箕里耍着玩呢!
  皇帝颓败意识到不成事,他满脑子素以,这怎么办?心里喜欢不能碰,难道在他临幸别人时候叫来,让他看着脸调动情绪吗?他大概是撒癔症了,这是病得不轻啊!
  日又新外敬事房太监和长满寿都掐着时候,这是历代传下来规矩,皇帝行房有严格时间控制,怕年轻人不懂节制,折腾得过了,得马上风丧命。
  长满寿看看窗台上香,对马六儿使眼色。马六儿咽了口唾沫,“二总管,万岁爷没让小主们走过宫,这是大姑娘上轿头回,点儿到底怎么掐?要不要放长?”
  长满寿瞪眼,“放长?这是能定?老祖宗有规矩传下来,犯个试试。甭说别人,老佛爷知道了也不能饶!要是传到畅春园去,看老主子活撕了!”
  马六儿吓得直吐舌头,“这可不敢!”
  长满寿着急,他前阵子费了那么大劲儿,万岁爷回来就把心思放到别人身上去,那不是白辛苦场吗!杀鸡抹脖子比划, “赶紧,等打雷呢?按祖制办差,万岁爷也不能怎么。”
  马六儿应了串嗻,在南窗底下吊嗓子叫起来,“是时候了,请万岁爷保重圣躬。”
  龙床上皇帝松了口气,前面说了阵话,拖到这会儿正好。他倒头躺下来,对立在脚踏上和贵人摆了摆手,“今儿到围房里歇晚,明儿回宫等恩旨。先头说贞静,就封为静嫔,跪安吧!”
  小主儿怔怔回味了下,就这么晋了位份了?两回,巴巴儿等着承幸,结果什么事都没干成。没干成还给晋位,说出去都没人信。这么丢人际遇也不能声张,哑巴吃黄连,自己兜着吧!小主儿欲哭无泪,申冤是不指望了,还好捞了个衔儿,也不算太亏。便退后两步,拢起衣裳跪在地上磕头,“奴才谢主子恩典。”
  皇帝闭上眼,听见窸窸窣窣声音渐渐远了,知道人已经走了。他盘算起来,接下来就把圣眷往身上堆吧!晋了位,隔三差五赏点东西,宫里那帮女人闲着没事爱打听,这么点子动作就够们议论了。
  也不知素以领不领他情,那么清醒,还善于装糊涂。有时他觉得心力交瘁,怎么杠上这么个刺儿头!没办法,就是喜欢,抛也抛不掉。呢?嫌弃他。嘴上主子主子叫得欢,满嘴抹了蜜糖似,真叫跟他过,立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他从没觉得做皇帝有这么可悲,世人都羡慕他,谁知他连喜欢女人都留不住。
  他仰在靠垫上,满心惆怅伸手到枕头下掏他宝贝。这阵子就靠它抚慰了,摊在胸口,就当在身边……
  可是他突然慌了神,两手来回趟,怎么不见了?那个肚兜不见了!把掀开枕头,底下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他脑子里片空白,落在哪里了?难道还在袖袋里,忘了拿出来?纵下床绕到屏风后面看,白天穿朝服早收走了。也不对,他站在地心琢磨,每天更衣前把东西先安置好,这些时候已经养成了习惯。明明记得清清楚楚收在枕头底下,怎么莫名其妙就丢了?
  “进来个人!”他喊了声,荣寿立刻弓腰打帘子听旨。他往外头指,“去四执库,把朕换下来朝褂找回来。”
  荣寿见皇帝发急,没敢问就领命去了。皇帝失魂落魄站在那里,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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