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匀的低鸣重新转为刺耳的尖啸,人人耳膜发胀……但尖啸很快又变成滚滚雷鸣,接着一切戛然而止。
绿灯亮起,所有人的眼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到舱门上。
灯光闪烁不停,大家越来越紧张,但舱门还是不开。
这是使人难熬的几分钟,又是几分钟……
“怎么回事?”恰纳先生嚷道,“为什么门还不开?”
“在回来时需要绝对的精确,否则将产生不可逆转的灾害,就像电梯到达指定楼层时必须放慢一样。”
咝!门打开了。
甘斯拿着氧气面罩,洋溢着无比的轻松!
“解药!快给我打针!我已在恶心了!”
他瘫倒在椅子上,莱耶尔教授沉着地将注射器吸入药水。
恰纳先生仔细从头至脚打量甘斯:注意到他膝盖上的那块青斑,注意到宽边帽上斜插的鸵羽……还有那一件极不合身的长外衣。恰纳先生甚至亲自弯下身子用手摸摸他的鞋底,上面的烂泥还是潮的。说真的,他全身湿透——连帽子都被雨水泡透,发出一股雨水味……当然这不仅是雨水味。
“你怎么啦,喝酒了吗?”莱耶尔怒气冲冲地问,“白痴!你会醉得不省人事的。”
甘斯脱下外衣,把光秃秃的手臂伸过去。
“那儿可真冷,”他埋怨说,“竟把我送到那种荒野的地方,加上大雨倾盆,我跑了整整一里路,没能遇上一个大活人。”
莱耶尔用酒精擦了一下就举起针头给他注射了解药。
“还不太晚吧?”甘斯问,“我都感到有点要呕吐了。”
“不会有事的,”莱耶尔答道,“你带了些什么回来?”
“还能有什么?我哪有时间!一个服了毒的人还能干什么?”
莱耶尔把甘斯的外衣和帽子丢在一边,先帮他脱下头箍。
“难道你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做吗?”
“我还能怎样?”甘斯顶嘴说。“那儿有一间牧人住的小屋,可里面连鬼也没有。”他摸摸膝盖,“门口的板凳差点没让我骨折。”
谢费恩这时正忙着从甘斯的外衣口袋里往外掏东西——有手帕、鼻烟壶、枯萎的花朵、一把铁钥匙、火石匣、念珠,两张揉皱的羊皮纸,几个铜便士,还有个皮革袋里装着几十个基尼和银子。
“那是什么?”莱耶尔猛然伸手。
“当心!我估计里面已经上了火药。”甘斯从腰带上解下一把燧石枪。“老实说,我并不想拿走它,但您知道要是牧人因为他的长外衣被窃而打死我的话,那我真是活该了。但我需要这件外衣,不想被淋成落汤鸡。”
“瞧你都干了些什么!”莱耶尔耸耸肩,转身对恰纳先生说,“如何选择最佳时间和地点的确还是个问题,有多少事得研究哪!”
恰纳先生点点头。
“是的,我懂。”他说,眼中闪出一股奇异的光芒。
他们又在争论下次该派谁去,甘斯出去把汽车隐蔽到一间破屋里。谁也不同意服药,因为摸清情况就需要几天工夫才够。
起初决定派谢费恩和卡尔去,他俩也同意了。但恰纳先生还在考虑,他恼怒地紧咬下嘴唇。他从来就不信任谢费恩,而卡尔不久前又那么桀骛不驯。派谢费恩和摩乌克去呢?或派摩乌克和卡尔呢?他踌躇再三,每个方案都比前一个更加不合他的口胃。
“有三天就尽够了,”谢费恩说,“我们先去了解情况,准备好大规模行动所需要的一切,你们不妨在此坐享其成。”
恰纳先生捻动手指撇去烟灰,最终作出决定。
“让我带卡尔去,你们在这里保证一切正常。”
“为什么您要亲自去?”谢费恩奇怪地问。
“这是一桩大买卖,”恰纳先生说,“我得亲眼目睹一切,不能有丝毫闪失,一开始就得在那一头把局面控制住。”他把烟头一扔。“只有亲自参与,我才能放心。”
“不过,恰纳先生……”
“什么不过不过的,我又不是不回来。”他转身向教授说,“您能把我和卡尔送往一个适宜建立转运站的地点吗?”
“您打算和哪个朝代建立长期关系?如果有人能留在那里,当然可以经常联系。无论有多少人我都能送往那里。我想,1640年的伦敦是非常有趣的。您想两个人一起去吗?”
“正是如此,由我和卡尔先去。”
“太好了,”莱耶尔说,“这还得破费您二万元。祝您一路顺风……”
“卡尔的头箍有条裂纹,不碍事吗?”
“没关系,进去吧,先生们。”
卡尔和恰纳先生站得笔挺,背靠着背,面罩蒙住了他们的嘴脸。这时响起了咝咝声,舱门重新关上。
又是那种熟悉的尖啸。莱耶尔扳动杠杆,按下开关,轰隆!接着又转成均匀的低鸣。卡尔和恰纳先生朝过去出发了。
过了一天,接着是第二天,第三天。甘斯驾车去城里购买食品,顺便带回一些莱耶尔所要的专用设备。教授几乎总把自己反锁在工作间里忙着焊接什么。谢费恩和摩乌克玩纸牌,有时甘斯也坐下来一起玩——那只是在他不弄饭菜或不打扫清洁的时刻。
第三天傍晚时操作台上亮起了桔黄色的闪光——一次、二次、三次。谢费恩奔去叫莱耶尔,结果教授已经出来了——信号同时也传送到了工作间。
咝!……莱耶尔又快又准地进行早已习惯的全套动作。
这几天令人难忍的情绪已一扫而光,代之而起的是紧张的期待。
快开门吧,芝麻开门!
似乎等候了整个世纪,门终于开了。
舱内空无一人!莱耶尔正待奔进,谢费恩却抢得更快。地上只有一个头箍,上面系着一张摺好的纸条。
谢费恩抓起头箍,打开纸条,上面字迹潦草不堪。
莱耶尔教授:恰纳先生出事了,他已被淹死。别派人来,你们找不到我的,卡尔。
“什么……怎么回事?”谢费恩惊惶失措地喃喃不休。
莱耶尔拿过纸条细读,而谢费恩望着那个头箍。不错,有条裂纹,这是卡尔的头箍。
“嘿嘿,”莱耶尔冷漠地递回字条,“美好的昔日世界,什么也不用烦心,在那里可以高枕无忧,百事俱备。”
“恰纳先生真的被淹死了吗?”谢费恩疑惑地低声念叨,“卡尔怎敢这样?”
“也许是意外事故。”莱耶尔指出,“也许卡尔不想有竞争对手,或者干脆不喜欢有人碍手碍脚,自己可以为所欲为。”
“是吗?”谢费恩咆哮说,“休想……”他骤然住口——要收拾卡尔并非易事,“您不能把恰纳先生遗体弄回来吗?”
“如果头箍不在他身上,那就不行。”
“哼!卡尔要为此付出代价的。”谢费恩把头箍一扔说。
他深知黑社会的规矩。其他头目对此会怎么说?他们会信任他吗?万一不相信呢?他可是恰纳先生的贴身部下……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不祥的预警。卡尔倒自由了,而自己呢?谢费恩的头皮不寒而栗。他接连问自己一连串问题:他能带摩乌克把卡尔弄回来吗?他又盘算:摩乌克可靠吗?要带多少人上那儿去呢?这些人一旦到了遥不可及的地方会叛变吗?前景不妙哪,在老板和保护神消失后,他感到自身危机四伏……
“你想上他那儿去?”摩乌克问。
“不。”谢费恩掩饰说,他想起自己那贪得无厌的妻子,决定还是摆脱她为妙。我也是受够啦!让一切重新开始吧……为什么不呢?别人不也重新开始了吗?如果卡尔宁愿呆在过去,说明那儿确比现在好。
“不,”谢费恩重复说,“我是要去,不过是去另一个时代。”
“啊?那我怎么办?”“随你的便。”
谢费恩拿起箱子扔在莱耶尔面前。
“这是车票钱。”然后他又弯下腰打开箱子取出两匣子弹,“这对我有用。我去1773年如何?”他随口瞎编。
“嗨,等等!”摩乌克冷森地插嘴,“你哪儿也去不了,想把责任全推给我吗?”
“我可不带你去,一切悉听尊便。”
“哼!”摩乌克举起手枪,“对这些钱我和你同样有权。”
这时莱耶尔发话了,也许是大笔收入使他心动,也许是考虑到枪战可能带来危害。
“听好,别吵。照目前情况,我打算对你俩优惠,只收一个人的钱。”
他叹口气并一脚把箱子踢往屋角:“我很理解你们,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将尽力为你俩效劳。说吧,想上哪去?……”
谢费恩决定了,1773年真的对他很合适,而摩乌克则选择去了更远的年代。
然后他俩依次进入发送舱,消失在时代的黑暗中……
甘斯生活得十分自在——莱耶尔总是同意送他返回过去,而他每次都能回来。
黑社会的人再次盯上甘斯,对他刑讯拷问,逼他说出金币来源,而每次莱耶尔教授又不得不停下手头的科研来接待这些黑社会的巨头。他的装备日益现代化,他每次痛斥那些享受他的服务而又一去不返的人……于是来访者痛快地付了现金,不打收据,也不纳税。此后,他们全都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美梦最终到了头。
甘斯在迈阿密州兑换钞票时,被发现这些款项来自绑票犯莱尼克·贝鲁阿齐之手,结果甘斯引起警方的注意,最后真相大白。
“什么时间及空间上的飞渡!奇谈怪论!”联帮警官狄克赛正端详操作台上的仪表、按钮、开关等等——真漂亮!
另一位警官戈登朝发送舱里张望:
“就从这里把这批匪徒统统送往过去?真不可思议!”他说。
狄克赛依然在赞赏这些设施。
“每盏灯都是自己安装的,不愧为天才!”
“要是能把天才贡献给社会该有多好,”戈登说,“不过这件事也可以这么看;能把社会渣滓全都从我们这个世界清掉,代价又很低廉……喂,别瞎动!我可不想去什么过去!”
狄克赛笑了,他走向发送舱。
“别担心,戈登,电源被切断了。如果我们能被送往什么地方,那也离不开我们这个时代。”
“这是什么?”狄克赛问,他朝发达舱的上方张望。
“啊,有机关,”戈登把手伸向通往天花板的电缆,“这些电缆真结实。”
电缆完全能代替一架旋梯。戈登爬上去碰了一下顶板,发现它很容易被移开。他把头伸进小洞,用手电筒照亮里面。
“上面有些什么?”狄克赛问。
“我的老天爷!”
灯光到处搜索,最后戈登才肯离开,里面到底怪不舒服的。
“那上面到底有什么?”
“有充气褥垫、冰箱、水管、两个水桶、衣柜,一批带有联系卡的头箍,还有一书架的侦探小说,这里是甘斯的藏身之地。”戈登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他转身望望发送舱的地板,“你注意到了吗?这里还有一块直通废弃矿井的活动翻板,那里深不可测哪!”
主持人的话:
看完这篇小说,读者一定会大吃一惊,为什么发表一篇“反科幻”的小说?其实,我们只不过想让读者进行一次逆向思维。
作者简介:杰克·沃德赫姆斯,澳大利亚人,以写作冒险与科幻题材为主,出过好几本书。他1931年生于英国,当过司机。第一篇幻想小说在1967年发表。科幻作品有长篇小说《真正的接触》(1971),以及《不是那只兔子》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