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雾水的彭雄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喜道:“叫他们给船!”
“对了,船。”李闲嘻嘻笑道,“还是彭二哥聪明。你们交出一条船来,让我们走。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自会放了姑娘。”
“放屁!”有人怒道,“当家的到了你们手里,还能安然回来么?”
李闲苦恼道:“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总不成就这样放了这姑娘吧,小弟不被你们煎皮拆骨才怪。”
那女子忽然道:“我相信你。”
李闲一呆,道:“你不是说我是口齿轻浮的好色之徒吗?”
“因为你的手从来没有移动过,你的身体也离我数寸之远。说话的时候,也从没有正对着我的脸。”女子淡然答道。
李闲呵呵笑道:“我都不知道原来我是这么正派的人物。你们听见了吧?还不给船?”
一名山贼愕然道:“当家的……”
那女子打断道:“如果我不能回来,你们就散了吧,带着这些日子赚来的银两,回去好好过日子。”
山贼们低下头去,好半晌才有人道:“若当家的有什么不测,我们拼了命也会搞得彭门镖局鸡犬不宁!我去开船。”
看着那人领着十余名山贼匆匆走开,李闲叹了口气,道:“早知道这里有这么漂亮而又关心手下的当家,我早就来这当土匪了。”
那女子淡淡道:“现在也不迟。”
李闲叹道:“现在已经迟了,碰过了当家娇嫩嫩的脖子,谁还甘愿当个小山贼呢。当压寨相公好不好?”
那女子怒喝一声:“你!……”气鼓鼓地打住不说了。
李闲呵呵一笑,带着女子缓步走向彭雄等人。
远处一艘船驶了过来,眨眼间已经到了岸边。“这些人划得真卖力。”李闲叹道,“有这么忠诚的属下,这老大当得也不枉了。”说到最后一个字,忽然轻叹一声。他想到的是重阳教的英豪,这些前辈高人一个个对他这个不称职的教主忠心不二,他却成天想着抛弃他们,实在有愧于心。
只不过,这个担子本来就与他无关的,那是死去老头的意志,延续到他的身上,形成要命的桎梏和牢笼。
女子奇怪地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一阵心颤。这个口花花的淫棍其实长得真的很好看,尤其是那股忧郁的神情和适才那满不在乎的浪荡模样形成一种强烈的冲击和对比,令人一见难忘。
第七十八章 秦淮之恨
彭门镖局的人相互搀扶着缓缓上船,彭雄挣扎着站起,护在李闲身边。
李闲讶道:“你怎么不上船?”
“不行。”彭雄决然道,“我岂是那种丢下兄弟一个人先走的人?”
李闲哭笑不得,这彭雄有时候迂得可爱。这种情况下,他明明什么忙也帮不上,却仍硬挺着要断后。不过李闲也当真喜欢他,因为他是真正的汉子。
山贼们亦步亦趋地跟着走到岸边。如果眼光真的可以杀人的话,估计李闲此刻已经死了上千次。李闲心中又是一叹,被重阳教的事憋久了,这么久没出江湖走动,谁知一出来就接连遇到彭雄和山贼女头领这类自己喜欢结交的人物。倘若一直都能像这样自在逍遥地闯江湖,喝喝美酒,交交朋友,泡泡美人,该是多么惬意的事。
众人逐渐上了船,李闲挟持着女头领退上船去,笑问道:“这艘船又是哪里抢来的?”
女子冷冷地道:“这是微山湖一带的渔民们自发地送给我们的民船。我们将它改装之后,成为一艘勉强可以用于水战的战船。”
“你们不是山贼么?改装战船干什么?”李闲不解地道,“虽说这是湖边,但你们显然不擅水战。否则刚才应该把我们截击在水里才对,那才叫万无一失。”
那女子和彭雄同时一惊,想不到这小子不但武功方面深藏不露,而且眼光与判断力竟都高明到这种地步。
女子沉吟半晌,道:“你看得很准,我们的确不擅水战。山寨里大都是本地的渔夫,虽说水性不错,但不会战斗。而我略通陆战行军之道,对水战毫不在行。……你可不可以放手?”
船已经驶离湖岸,围岸目送他们远去的山贼们已渐渐成为一个小点。镖师们进入里舱,取出随身携带的伤药治伤,只彭雄一人坐在他们身边。李闲老脸红也不红,笑道:“我以为你忘了。”
彭雄惊道:“不能松手!我们全船人都带着伤,万一……”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浪子李闲在此,我武功低微,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彭雄一震,看了看李闲,忽然笑道:“原来如此。是我煳涂,早该看出来才对。”
李闲无趣地松开手,道:“你们就不能装作被我骗久点儿吗?这么丢脸地被人拆穿多没意思。”
女子揉揉脖子,道:“江湖传闻,李浪子乃重阳教现任教主,不知是真是假?”
李闲的脑袋顿时涨大三四倍,一有人提到这件事情,他就觉得自己还是什么都没摆脱。彭雄露出注意的神色,紧张地盯着李闲。
事实上彭雄对重阳教的名声虽然戒惧,但却喜欢李闲,相信他不会是那种丧尽天良的魔头。但是信任归信任,他们彭门正准备与银龙堡联姻,届时重阳教就是他们最大的共同敌人。彭雄是很希望结交李闲这个朋友的,虽然早已从徐不疑那里确认李闲的身份,但还是忍不住希望他能亲口否认。
“既是,也不是。”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李闲硬着头皮答道。他也很希望能结交这两个人,也明白如果承认了这个身份,这朋友恐怕就做不成了。但既然想和人家做朋友,就不应该撒谎。想当年交朋友哪有这么多顾忌!他奶奶的。李闲心中暗骂,又道:“他们是把我当教主,但我却从没参与过他们的决策。”
“这么说传言非虚。”彭雄有点失落地道。
岂料那女子闻言,却勐然跪了下来,道:“请李教主收小女子入教!小女子愿全心全意为神教出力,忠心不二!”
李闲和彭雄目瞪口呆,李闲一把将她拉起,道:“你是不是被我卡住脖子太久了,气血不畅,导致脑筋错乱?”
“不!”女子坚决地道,“我清醒得很。在我建立这个山寨之前,我就一直想加入重阳教,但苦无门路。天幸让我见到教主,还望教主收容。我自幼读书习武,虽然这点能耐不入教主法眼,但还是有点用处的。”
李闲捧头道:“重阳教有什么好?就是专门骗你们这种不懂事的小姑娘的!”
“重阳教众或许残酷嗜杀,但毕竟不及那些所谓正道的伪善狡诈。宁做真小人,也不为伪君子所用!”女子坚定地道。
“喂喂!”彭雄憋不住了,道:“谁说正道都是伪君子?”
女子斜睨彭雄一眼,道:“彭门镖局自诩名门,不是也为那种盘剥百姓的狗官护送黄金,为贩卖私盐牟取暴利的奸商运盐?你说是因为你爹为了基业,不能开罪那些人,这不是虚伪又是什么?至少重阳教绝不会看哪个有权有势的人的眼色办事。”
彭雄老脸通红,道:“那也不能一杆子打死所有正道中人!”
“我山寨里有个小伙子,他的妻子被武当俗家弟子梁纯看上了,那姓梁的勾结了黑虎帮的一群土匪,抢走了他的妻子,烧了他仅有的一条小渔船,还打瞎了他一只眼睛。还有一个汉子,只因有位所谓名门看上了他家的田,竟杀光了他全家老幼,正好他上山砍柴,侥幸保住性命。那位正道人士,你可知是谁?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龙腾山庄庄主龙沧海!”女子越说越气,说到最后,简直是用吼出来的。
镖师们不觉都一瘸一拐地走出舱来,听着女子义愤的诉说。
“还有一人本是个小商人,一次到扬州购货,被有名的江湖商家杨休以一批假湖珠滥竽充数,就此败光了所有财产。……”
“等等!等等!”李闲吓了一跳,打断道,“你说怪商杨休?”
“当然是他!”
李闲皱眉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杨休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才对。在我印象中,他虽然常常骗人、以次充好,但都是用次品而非一钱不值的假货。”杨休是孙凌的另一个身份,这家伙做买卖的确不老实,但也从没听说他用假货骗人的。
“刚刚十几天前的事。”女子看了看李闲,直觉感到李闲的反应有点怪。适才听别人的事时,可以感到他心中的怒火不断攀升;而听到这件事,却显得有点不敢相信,甚至有点慌。
李闲勐然松了口气,如果是这十几天的事,那一定不是孙凌干的。看来孙凌的珠宝店里也有些败类,正在败坏孙凌的名声。
彭雄忽然问道:“姑娘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却为何要来做山贼?”
女子的眼眶忽然红了,好半晌才说道:“你们可认识江东徐博?”
李闲看了彭雄一眼,见他不说话,便道:“我常踢他哥哥徐弈的屁股,但他本人我还没有见过。”
“他是个疯子!”女子勐然道,李闲和彭雄都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女子喘了几口气,道:“从小我就没有爹娘,和姐姐相依为命。我们两个女子,在这个世道上何以谋生?姐姐为了供我养我,就……就入了风尘。她不惜出卖自己的自尊、出卖自己的身体,得来的钱全供我读书习字,还请人教我练剑防身。她说,世人瞧不起女子,她不服气,她要我好好读书练武,不输给任何男人。渐渐地,我读的书多了,剑法也更好了,姐姐也成为了秦淮河的第一名伎。这时候,徐博来了。”
彭雄心中一震,道:“你姐姐是江南名伎红牡丹?”
“不错!”女子厉声道:“徐博点了我姐姐的穴道,用匕首刻花了她的脸,为了只是满足他那变态的疯狂!我姐姐醒来后羞愤难当,当晚就投河自尽了。”
李闲尚是首次听说这件事,怒火不能抑制地涌上心头。天下竟有这种不把女人当人看的畜生!
其实李闲倒也误会徐博了。徐博可以说是一个狂人,最喜欢颠覆,但并没有蔑视女性的想法。
事实上无论是谁,都会有某种毁灭的欲望,即使是李闲自己,拿着一个名贵的花瓶,也时常会兴起把它砸碎的欲望。只是有理性的常人会把持得住,而徐博却把这种欲望毫不控制地付诸实践而已。
对于红牡丹,徐博并没有考虑过她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觉得这张脸实在美丽之极,心底的那股毁灭的冲动怎也按捺不住。他刻花红牡丹的脸,就像他砸碎家中无数名贵的古董一样,没有考虑过任何后果。在他砸碎古董瓷器之后,心里也会感到后悔,而同样地,在红牡丹自尽之后,徐博连续十天都没有开口说过话,他不仅毁灭别的人和物,同时也在折磨自己。
某种意义上说,徐博是另一个李闲。他们同样渴盼无拘无束,渴盼破笼而出的飞翔。只是徐博被这种压抑感弄得心态不大正常了。李闲是个在追逐自由的人,而徐博是身陷牢笼中的兽。
这一点,江乘风第一眼见到徐博时就明白了。徐博既是玉秋水争夺银龙堡权势的筹码,同时也将成为她致命的毒瘤。
但李闲还没有见过徐博。
“原来你要加入重阳教,也是为了向银龙堡报复。”李闲长叹一声,道,“可是你知道吗,一旦卷入重阳教与银龙堡的战斗,你这一辈子就休想脱身了。”
“我不在乎。”女子没有否认李闲对她的意图的判断,坚定地道:“我不仅要向银龙堡报复,也要像所有伪善的正道报复!”
李闲心里勐然剧震,豁然开朗。他终于明白了重阳教众的理想,那不灭而又虚无的理想,用无数鲜血和泪水去浇灌的理想。
“愿教主带领属下一干人等,驱逐世间黑暗,回复炎阳光耀!”重阳教众的诚恳真挚的言语又在耳边响起,李闲缓缓瘫坐在地。
“我不会让你入教的。”李闲无力地道,“那不值得。”
为了实现理想,必须不择手段。残忍的屠杀,雷霆的手段,阴毒的计谋,和真情真性的放纵,美好的理念逐渐变成了邪恶的代称。不但自命正道的人不接受,连普通百姓也深恶痛绝。这是重阳教历代弟子的矛盾与悲哀,也是所有如眼前美女这样的人的悲哀。
女子还想说什么,李闲挥手道:“让我想一想怎么对你说。对了,搞了半天,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女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答道:“姐姐一死,我的本名就不再用了。现在我叫秦淮。”
第七十九章 何谓重阳
“秦姑娘身为女子,却一能料敌机先、设伏破敌;二能侃侃而谈、力化干戈;三能驯化部下、令人效死命。这等能耐,天下并没有几个男子办得到。姑娘并未辜负令姐的一番苦心栽培。”彭雄苦笑着轻抚箭伤,有感而发。
秦淮对这赞美却毫不领情,淡淡道:“只可惜彭二公子并不接受玉帛,一意干戈!”
彭雄苦笑道:“姑娘有姑娘的想法和目的,彭某有彭某的原则和难处。镖局最珍贵的,就是能好好保证顾主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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