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得见魏虎,守在大屋门外两侧的十余名亲兵不约而同地叩地称呼。
“唔!”点了点头,魏虎沉声问道,“可有人靠近这里?”
“回禀大帅,无人靠近!”
魏虎满意地点了点头,其实他方才口中的人,指的不单单是枯羊麾下牛渚军将领。还有他麾下的那些金陵太平军将领。
要知道他魏虎从未想过要加害枯羊,并不代表他麾下的将领们也这样想。纵观金陵的魏虎军上下,有几个没想过吞掉枯羊的牛渚军?毕竟枯羊打了败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扩张兵力的机会,有几个将军不希望自己手底下多几个兵?多几分在沙场上保命以及建立功勋的筹码?
只能说,似谢安、梁丘舞等爱护兵士的统帅终归还是少数。大部分的将领依旧还是将士兵看成是可供消耗、助他们建立功勋所需的筹码或者棋子,就连长孙湘雨、刘晴甚至李贤都难以完全抛舍这个观念。
“好生在此守着,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这里!”
丢下一句叮嘱,魏虎便走入了大屋,在关上房门后。他径直走向屋内的床榻,将床榻整个翻了起来。
若非魏虎当初无意间发现床榻地下的玄机,恐怕没人能想到床榻下竟然是一个地窖的入口。
唔,准确地说,这地窖其实是一座酒窖,窖内摆满了上一任金陵城守的各种收藏美酒,当然了,如今地窖内绝大多数的美酒已入了魏虎的腹内,只剩下一些年数不长的酒,魏虎准备存着,待过些年头再行饮用。
沿着漆黑而潮湿的酒窖通道一直走向深处,不多远,前面便传来了些许微光。
那是油灯的光亮,枯羊就被关押在光亮可见范围内。
深深吸了口气,平静着略显有些别扭的心情,魏虎大步走上前去,用如平日里般爽朗的口吻笑著说道,“很诧异吧?——起初我瞧着也颇为诧异,上任金陵城守嗜酒如命,竟在自己卧居下挖了酒窖用来藏酒,还弄得跟监牢似的,生怕别人来盗他酒吃……”
期间,魏虎已然瞧见了枯羊,后者在一个堪比监牢的铁狱内,盘着双膝靠外侧的墙坐着,听到他魏虎的声音竟也不感觉惊讶,仿佛早就料到他魏虎会来似的。
“记得我初次下来这里的时候,心中想到,哎呀,就算是老子曾经呆过的大狱寺重牢,也就这个样子了吧?——只是为了几坛子酒,那家伙至于么?”
“……”仰头撇了一眼魏虎,枯羊不发一言。不难猜测,此刻的他心情必定不是那么平静。
而魏虎虽说憨傻些,但也不至于连这种事都看不出来,挨着枯羊所在的铁栏杆一侧坐了下来,讨好似地说道,“阿羊,你看,我这还有一坛上好的美酒,据说年份上二十年,我特地带来与你品尝。怎么样,够兄弟吧?”
“够兄弟你便不会将我骗入内卧,以威胁将我软禁在此!”丝毫不理睬魏虎的刻意讨好,枯羊冷冷说道。
魏虎闻言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皱皱眉,低声说道,“是!是我此番不仗义,你说我背信弃义也好,无情无义也罢,我绝不还嘴!但是……你以为我想将你关在这里么?将情同手足的生死弟兄?!”
“……”瞥了一眼魏虎,枯羊顾自闭目养神。
见此,我魏虎眼中愧疚之色更浓。恳求般说道,“我是为你好,阿羊。——你乃南唐金陵名门公羊家的嫡子,祖上皆是南唐臣子,令尊沛公更是浴血奋战、陨落于金陵城上。而你。作为公羊家的嫡子,岂能与周国不清不楚?
难道你忘了,你公羊家一门上下百余口。那可都是死在周兵的屠刀下,死在无道暴君李暨的暴虐下!
退一步说,就算你投了周国,会有人信任你么?哪怕你姐夫谢安在周国朝廷有权有势,你可是公羊家的人,你姓公羊,周国朝廷与你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就算你不在想着报仇,周国的那些官。他们会信任你么?——他们不会信你的,有句话叫……叫什么君子、小人还有度什么……”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枯羊语气依旧冰冷地纠正道。
“对对对!”一脸尴尬的魏虎憨傻地挠了挠头,继续说道,“就是这句!他们不会信任你的,阿羊……诶?你方才跟我说话了?”这时才反应过来的魏虎欣喜地望着枯羊。
“……”枯羊又好气又好笑地瞧着魏虎。
可能魏虎别的会得不错。不过打蛇随上棍的本事倒是颇有造诣,见枯羊开口与他搭话,他立即嬉皮笑脸地迎了上去,拱手作揖,逗得枯羊还真难以狠下心与他恩断义绝。
“阿羊。你看这样好不好?——待击退了这次的周军,我就披上那什么……满是刺的玩意,给你磕头,向你赔罪……”
“负荆请罪!”枯羊一脸鄙夷地看着魏虎。
“对对对!”魏虎憨憨笑了笑,连连点头,旋即又说道,“我想啊,你呢,就暂时在我这边,你我兄弟齐心合力,还怕金陵有失?待整编了军队后,我为主帅,你为副帅……当然了,我也知道你本事比我大得多,是故,以后有什么事都听你的,不过……”说到这里,魏虎搓了搓手,表情显得有些尴尬。
见此,枯羊不由好奇问道,“不过什么?”
“能不能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啊……就一点点……”用右手食指与拇指比划了一个颇小的距离,魏虎一脸尴尬地说道,“终归我是主帅嘛,另外,伍帅那边也不好分说……当然了,只是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平日都你听的,毕竟你本事比我大那么多……”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满上!”瞥了一眼魏虎随行带来的酒杯,枯羊冷哼着说道。别看他语气依旧不善,但是心中却已不再记恨魏虎,毕竟魏虎如此低声下气地恳求他原谅,他枯羊若是再不知好歹,反而显得是他失了兄弟道义,尽管魏虎不会在意他的刻薄无礼。
“好咧好咧!”魏虎嬉皮笑脸地给枯羊满上一杯。
在漆黑而又潮湿的酒窖内,未曾结拜却胜似手足兄弟的魏虎与枯羊二人,终于化解了之前的种种不愉快,隔着铁牢对坐畅饮,喝得不亦乐乎。
而就在这其乐融融之际,正一脸讨好笑容与枯羊说着话的魏虎突然面色一变,放下酒盏做了一个噤声地手势。
“阿羊,你有听到什么声音么?”
“怎么了?”枯羊诧异问道。
只见一脸正色的魏虎侧耳倾听了半响,缓缓说道,“细听!”
枯羊疑惑地忘了一眼魏虎,静下心来倾听,他这才隐约听到,不知何处隐约传来一些厮杀声。
“周军攻城?——我姐夫初抵金陵,没有攻城器械,按理来说不至于会强攻金陵才对……”枯羊皱眉说道。
“我出去看看!”与方才嬉皮笑脸讨好枯羊时截然不同,此刻的魏虎一脸凝重之色,猛地站起走向酒窖出口。
“等等!”枯羊在后面喊道。
停下脚步,魏虎转过头来望着枯羊,却见枯羊正色说道,“阿虎,放我出去。倘若当真是我姐夫攻城,单凭你一人,怕是有些吃力!”
魏虎闻言虎目中闪过几分犹豫,咬咬牙低声说道,“金陵……有城墙为助,不至于会轻易被周兵攻克……”
显然是听出了魏虎话外深意,枯羊沉默了,而魏虎眼中亦泛起几分愧疚。
“去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枯羊长长吐了口气说道,“击退周军,我还等着你向我负荆请罪呢!”
魏虎闻言诧异地望着枯羊。
仿佛是看穿了魏虎心底对自己的愧疚,枯羊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道,“我好好呆在这里总行了吧?还是说,这样你也怕我会逃?——这钉入墙中的铁栏杆足足又拇指粗细,我逃得出去么?”说着,他顿了顿,诚恳地说道,“我会在此等你,只要……”
“只要什么?”魏虎疑惑问道。
“只要你有本事回来!”举着酒盏遥敬魏虎一杯,枯羊轻笑着揶揄道,“我姐夫麾下冀州军的武力,你也见识过了,倘若当真是我姐夫攻城,我就怕你出去后轻易被人给杀了,留我活活饿死在这个不见天日的酒窖内!”
“有必要这么咒我么?”魏虎被枯羊这番话给逗乐了,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旋即朗声笑道,“倘若当真如此,我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要爬到这里,将你给放出去!”
不知为何,听到这番话的枯羊忽然感觉心口砰砰狂跳不已,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然而待他回过神来想嘱咐魏虎小心行事时,却见魏虎早已快步走远了。
'阿虎……'
第三十章羊与虎的莫逆(三)
且不说枯羊在酒窖底下暗暗思忖着那来历不明的不详预感,且说魏虎心急如焚地离开了酒窖。
然而一出酒窖,魏虎却猛然听到金陵城内喊杀声震天,这份动乱,叫他脸上神色顿变。
“这究竟……怎么回事?!”
在大屋的门外,那十几名被魏虎质问的亲兵面面相觑,尽管他们也听到了城内的动乱,可天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因此,在魏虎恼怒的目光注视下,一众亲兵迅速低下头来。
“嘁!——你等守在此处,休要叫任何人靠近!”
见众亲兵如此模样,魏虎也意识到多问也是无用,丢下一句话,大步奔向远处。
“将军……”
众亲兵惊呼一声,却见魏虎早已奔远,面面相觑之余,唯有听从自家将军的命令,守卫在大屋前。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到自己居处,抄起斜靠在墙根的长柄大刀,魏虎扛着大刀奔出了城守府,却见一路上他麾下的金陵军士卒惊慌奔走。
“到底发生了何事?!”
左手一把抓起一名士卒的衣襟,将其整个提了起来,魏虎急声质问道。
可能是被魏虎脸上的怒色吓到了,那名士卒浑身哆嗦,结结巴巴愣是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而就在魏虎愈加心急、愈加不耐烦之时,他忽然听到从旁有人呼他。
“魏帅,魏帅!”
“唔?”魏虎转头望向传来声音的地方,却见麾下部将楚平急匆匆从远处奔来,缓缓松开左手,魏虎沉声问道,“发生了何事,楚平?”
楚平瞥了一眼被魏虎松开后瘫坐在地的士卒,拱手抱拳沉声说道,“大帅。大事不好,牛渚军反了!”
'牛渚军?阿羊麾下牛渚军?'
魏虎愣了愣,旋即怒声呵斥道,“荒谬!牛渚军乃友军,岂会反叛?”
“千真万确啊。大帅!——末将打探地清清楚楚。枯羊麾下部将王建袭了西城门,张奉、徐常二将各率数千兵力占据了城内数条主街道,正朝着这边攻来……末将便是来请援的啊!”
“当真?——你当真亲眼所见?”魏虎惊声问道。
“末将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魏虎闻言心中咯噔一下。
'糟了!想必是阿羊麾下将领见阿羊迟迟不归驻地帐篷。误以为是我要加害阿羊,是故为了搭救阿羊而起了这次动乱……'
想到这里,魏虎反而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因为在他看来,只要不是周兵袭城怎么都好说。至于王建、张奉、徐常三人率领各自麾下曲部兵马制造袭击友军,在魏虎眼里也不过是为了搭救自家主帅的无奈之举。
简单的说,不过只是误会罢了。
'反正阿羊也不再生我的气,安抚了王建等三人,叫其去见见阿羊,让阿羊代为劝说吧。终归那些人是阿羊的部将,他的话要比我更加管用……'
想到这里,魏虎吩咐部将楚平道,“传令下去,我金陵军向东北撤离,休要与牛渚军起厮杀!”
“这……将军?”
“还不快去?——皆是我太平军儿郎。莫要因为误会坏了性命!”
“……是!”
见魏虎态度坚决,楚平不好再劝,只好原路返回,重新聚拢麾下金陵军,向城东北撤退。
至于魏虎。则扛着大刀站在路口等待枯羊麾下的几名部将。
不消一刻,魏虎果然见到好兄弟枯羊麾下的将领张奉率兵杀了过来,其目标,不难猜测正是他魏虎扣押软禁枯羊的城守府。
“张奉,住手!”
伴随着魏虎一声大喝,他手中的大刀砰地一声狠狠斩在地上,在砸碎了地面青石板之余,激起一阵尘土。
“魏……魏虎?!”
得见魏虎亲自出面,从对面杀来的牛渚太平军将领张奉面色微变,毕竟魏虎乃太平军内屈指可数的猛将,哪怕受了伤,也绝非是他张奉能够对付的。倘若只有魏虎一人的话,张奉大可叫麾下士卒一拥而上,将其乱刀砍死,但问题是随着他率兵推进,陆陆续续已有许多败退地金陵军士卒重新聚拢在魏虎身后,这使得张奉不得不打消了狙杀魏虎的心思。
“住手!都住手!”
就在张奉苦死着如何摆脱魏虎好去搭救其主帅枯羊时,魏虎连番大喝,总算是喝止了附近牛渚军与金陵军士卒的互相残杀。
然而,尽管及时喝止,但还是有不少两军士卒被本该是友军的士卒杀死。
眼瞅着己方的士卒满脸怨念地倒在地上,变成一具具逐渐冰冷的尸体,饶是魏虎心中明白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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