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虽则成为了皇帝,却有一种孤家寡人,无人可用的感觉。
而即便是政事,在李显处理之前政事堂基本上已是拿好了初步意见,李显只需要拿起御笔写上“制可”两字便可,不禁让准备体会皇帝君临天下权力的李显大感泄气。
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了,对政事堂提出的意见弃而不用,该用他法。
没想到此举立即引来了政事堂群相的坚决反对,全都来到殿内向着李显苦口婆心的劝谏,一副你不改变主意就是如同夏桀商纣一般的昏君的模样。
李显膛目结舌的望着政事堂的白发皓首的丞相们,这才发现其中居然连他一个心腹都没有,无奈之下,李显也只能改变了初衷,遵循了宰相们的意思。
如此一来,政事堂相权更是高涨,反观武后,似乎对于这一切浑不在意,也对儿子的窘境丝毫不关心,冷漠得如同高居后宫的冰山,静静的看着李显在裴炎等人的面前碰壁而置之不理。
对于李显所面临的困状,陆瑾自然是隐隐知道,但他现在人微言轻,却是根本无法帮到李显分毫,只得暗暗着急不已。
于是乎,原本睡眠极好的陆瑾这段时间却是经常失眠了,躺在榻上也是翻来覆去,长吁短叹不断。
太平公主心知陆瑾有所心事,几番追问陆瑾却总是闪烁其词,不肯实言相告。
无奈之下,太平公主几多观察,这才明白陆瑾乃是为朝局而担忧。
她有心引来陆瑾的注意力,乘着一日对着陆瑾微笑言道:“七郎,现在情况终于安定了下来,太平觉得是时候向所有人昭示你真正的身份,毕竟你可是堂堂正正的陈郡谢氏乌衣子弟,也是到了认祖归宗的时候。”
听太平公主提及此事,陆瑾倒是认真思忖了一番,有些迟疑的言道:“四娘你话虽不错,然而太后圣人那里,只怕会有些麻烦。”
“有何麻烦!”太平公主却是轻轻的笑了笑,言道,“母后早就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她也说过到得合适之际便可以说明一切,至于皇兄那里,他现在自顾不暇,岂有余心来管你的闲事?只要是我太平公主出马去求,保管他们铁定同意,你大可放心。”
听太平公主如此有信心,陆瑾忍不住笑了起来,言道:“那好,就依太平之意,不过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即便是恢复身份,也不再变回谢姓,而是继续以陆为姓,毕竟现在我谢氏大房已是烟消云散,多一个少一个谢瑾,对谢氏都没有什么影响。”
闻言,太平公主却是轻轻一哼,颇为自豪的言道:“七郎啊,你们陈郡谢氏早就沉浸了几近百年,无人能够担任显赫官职,现在你乃是本宫驸马,又为当朝吏部侍郎,检校右骁卫将军,只要你愿意姓谢,谢氏那些人一定会拍手称赞,满心拥护,即便是你想要担任谢氏的宗长,想必他们也会同意下来。”
陆瑾心知太平公主说的是实话,悠然一笑,叹息道:“话虽不错,但是我还是觉得陆姓好一些,此姓更是记载了我对阿娘的思念,还是就这么决定了,世间只有陆瑾,而无谢瑾了。”
见到陆瑾始终不愿意恢复本性,太平公主倒也没有再劝,毕竟陆瑾原本姓什么,对她来说都是无所谓,她只知道陆瑾是她的驸马,那就够了。
想了想,太平公主微笑建议道:“还有,待到你身份之事完全明朗下来,乘着春暖花开的时节,我们不如一起前去江南道游玩,说起来令月还没有去过江南哩,顺便还可以前去祭拜先姑,不知七郎你意下如何?”
陆瑾想了想,也觉得呆在这乌烟瘴气,勾心斗角的朝廷内甚是憋闷,依言颔首道:“好,就依令月之言,待到二月科举结束之后,咱们便一道前去江南游玩。”
一听陆瑾同意了下来,从未与他出过远门的太平公主自然满心欢喜,颔首笑道:“那好,这段时间七郎你就专心科举之事,出行一切事物,就交由太平前来准备便可。”
见到太平公主这般积极高兴,陆瑾笑着点了点头,轻轻的将她拥入了怀中,喃喃低语道:“令月,陆瑾觉得自己此生最大的幸福,便是娶了你为妻。”
听到陆瑾这般柔情蜜意的话语,太平公主俏脸上露出了比花朵还要美丽的笑容,她闭着眼紧紧的靠在陆瑾的怀中,却是无声胜有声,浓浓的情意在两人心底静静弥漫。
※※※
二月初,冰雪渐渐消融,洛阳城外的平原泛出了点点绿色,正是万物复苏的美好世界。
而身为知贡举的陆瑾又是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那就是准备即将举行的殿试。
殿试之议,最开始乃是由陆瑾建议得来,至调露二年开始实施,如今已是到了第四个年头,而殿试的形式也是越来越正规。
不仅是天皇天后往年都会亲临举行殿试之处考校举子文采,殿试更是得到了举子们的一致认可,大家也对成为天子门生之事倍感荣耀。
故而今年自然也不会例外。
陆瑾与吏部礼部负责科举事宜的官吏们一通计议,又前去上阳宫向武后禀告了诸多准备工作。
武后也是当场决定,今年的殿试乃是由她与李显共同参加考校,可见武后对于科举的重视。
领命之后,陆瑾立即安排官员进行相关准备工作,而殿试的时间也定在了三月十日,就在洛阳皇城之内的洛城殿内举行。
第八九八章 解决困境之法
感觉到陆瑾的模样似乎有些懊悔之色,太平公主却是忍不住了,连忙言道:“七郎你乃是忠于职守,为我大唐留住人才,岂会是蠢!”
“还是令月你理解我。”陆瑾偷笑了一下,绷着脸正容言道,“既然你也觉得我做得很对,那好,可别在生气了。”
太平公主这才醒悟过来,好气又是好笑,扬起纤手狠狠的锤了一下陆瑾的胸口,这才长吁一口气笑道:“那好,我就饶恕你一会,下不为例。”
陆瑾连忙有模有样的作礼道:“多谢娘子法外开恩。”
见他这般滑稽的模样,太平公主忍不住掩嘴娇笑,紧接着便对陆瑾讲述今日入宫的趣事。
“什么,你竟然带着大郎去见了圣人?”
听到太平公主讲述的内容,陆瑾止不住大是惊讶了。
太平公主点头道:“圣人乃是太平的皇兄,前去拜访一番自是常理,不过皇兄这段时间很是憋闷啊,向着我述了一番苦水。”
陆瑾淡淡问道:“圣人对你了什么,不知他有何郁闷之处?”
太平公主还没意识到陆瑾的神情渐渐认真了起来,轻叹一声回答道:“还不是因为政事堂的那群丞相,大事事都要全部管完,圣人居然连一个做主的权力都没有,而且对于这一切,母后也是不闻不问,任由圣人受制于裴炎,想起来实在是太不公了。”
想及李显当初不听自己之言,在守孝期间让太后摄政,致使权力被架空,陆瑾冷哼一声言道:“有何不公之处!种下的因必然会结出相应的果,怨不得别人。
太平公主却不知陆瑾曾劝谏过李显之事,还以为陆瑾是暗怪李显太过普通,蹙眉言道:“七郎,现在朝廷大权均是旁落在了裴炎手中,而母后也不太管事,就圣人一个人对付裴炎,实在太麻烦了,要不你想办法助皇兄一臂之力,不知你意下如何?”
陆瑾想了想,苦笑摇头道:“办法是有,但是你皇兄肯定不敢那么做!”
见陆瑾须臾之间思谋到了主意,太平公主忍不住错愕问道:“不是七郎有何妙计?”
陆瑾早就成算在胸,开口道:“现在能为圣人破解这一个困局的,普天之下唯有一人。”
“一人?”太平公主愣了愣,连忙问道:“谁也?莫非是母后?”
陆瑾摇了摇头,正色道:“我的这人,乃是尚书左仆射、长安留守刘仁轨。”
太平公主有些回味了过来,言道:“七郎的意思,是现在也只有刘仁轨在朝臣中的资历以及声望,能够与裴炎抗衡?”
“不错。”陆瑾颔首道,“刘仁轨乃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素有人望,而且他还是圣人以前当太子时候的太子少傅,也算有一段师生之情,看到圣人有难,刘仁轨必定不会坐视不管,若我为圣人,必定会想办法调那位与裴炎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的侍中刘景先前去长安担任留守,召刘仁轨来到东都担任侍中,这样不仅仅可以正面抗衡中书令裴炎势力,更可以利用门下省所掌握的审议政事之权,反驳中书省的决策之权,制衡中书省一家独大的局面,从而达到势力的平衡,如此一来,圣人才可以利用中书省与门下省之间的矛盾,收回部分旁落的权力。”
想着想着,太平公主一双美目陡然就亮了起来,惊喜笑道:“七郎此法甚妙!啊呀!你真是个天才,若皇兄能照着你言去做,一定可以破解当下危局。”
陆瑾苦笑道:“以我对圣人的了解,他绝对不会依照我的话行事。”
太平公主正色言道:“七郎,你不去试试看怎么知道?毕竟劝诫君王,也是臣子应有的本分。”
陆瑾犹豫了一番,点头道:“那好吧,明日我便去试试看,但愿圣人能够听我之言。”
翌日入宫,陆瑾径直前去觐见李显。
此刻正当辰时,本应是帝王处理朝政最为忙碌的时候,然而李显却在一群内侍宫娥的陪伴下来到九州池,开始一天悠闲的生活。
他的生活很简单,上午随随便便逛上一圈回到贞观殿,然后在政事堂送来的奏折上御笔写“可”,一日最为关键的事务便算完成。
而每天下午,不是观赏歌舞便是骑马蹴鞠,倒也乐得清闲。
若为一个太平王爷,这样的日子倒是无可厚非,然若是一位执掌着广袤帝国的帝王,倒也算有些虚度光阴、昏庸无能了。
陆瑾来到九洲池的时候,李显正兴致盈然的喂着池内的锦鲤,见他到来,登时大笑摇手道:“噢呀,陆卿到了么?快快快,来看看朕喂养的这群锦鲤如何?”
陆瑾上前拱手作礼之后,一脸微笑的注目于水池当中:只见盈盈绿水当中,一群群色彩斑斓的锦鲤欢快的游来游去,不停浮出水面争夺着李显扔在水中的鱼食,簇簇成团看上起煞是好看。
看罢一会儿,陆瑾悠然笑道:“圣人,臣观这群锦鲤,肥美精神,色彩斑斓,全都是经过精心培养的绝佳品种,现在这么一群一群的生活在九洲池之内,实乃美丽奇景。”
“哈哈,陆卿得不错。”李显拍了拍手中的鱼食残渣,接过侍女递来的丝巾擦干手掌,这才微笑言道,“朕这群锦鲤,来源可不简单,乃是专门从江南道运送而来的,不少还是南洋诸国进贡之鱼,实乃非常的珍贵。”
陆瑾笑着点了点头,沉吟半响,忽地换成了一幅担忧的口气:“但是圣人,臣倒觉得这群来自江南道的锦鲤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养活。”
“哦?不知何以见得?”李显立即疑惑询问。
陆瑾伸出手来指点道:“臣以前也在江南道呆过数年,那里杂交培养的锦鲤均是养在精致的水池当中,而且除了锦鲤,池内便无他鱼,今番来到这水深浩淼的九洲池内,这里杂鱼无数,食肉之鱼也非常多,更会大鱼吃鱼,就好比将家中栽培之娇嫩鲜花放置狂风暴雨当中,臣觉得这群锦鲤必定会因不适应环境,生存困难。”
第八九九章 劝诫之言
听罢陆瑾一席话,李显显然露出了深思之色,捋须轻轻问道:“那陆卿觉得此鱼该如何喂养为妥?”
陆瑾拱手正容回答道:“圣人,臣觉得这九洲池开凿数十年,其内之鱼早就自成诸多派系,党同伐异,消除异己,锦鲤之患,在于不熟悉九州池环境而茫然入内,而且锦鲤娇弱珍贵,更会引起九洲池群鱼群而攻之,到时候必定会死亡无数,故而臣以为这群锦鲤当务之急,应是分化九洲城故有鱼党,合纵连横,连小抗大,保全自己。”
李显仿佛是听到了一番天荒夜谈般的说辞,对着陆瑾竟是不能置信的睁大了双目,过得半响他才“噗哧”一笑,惊讶笑言道:“陆卿,刚才你说的什么?这鱼也会彼此之间结成党派?”
陆瑾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古语有言: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故而臣认为既然人也有党派相争,那么鱼也会如此。”
李显思忖半响,隐隐有些明白了陆瑾的意思,试探问道:“陆卿之意,莫非是将朕比作这锦鲤,以喻朕目前所受之困局?”
陆瑾心绪一振,肃然言道:“吾皇英明,微臣正是此意,难道圣人你不觉得你现在所面临的困局与池内锦鲤非常相像么?”
李显目光怔怔的望着水池半响,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