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莲儿暗算他的这起事件,与其说是韦莲儿不知廉耻卑鄙无耻,倒不如说是他疏忽大意江湖经验尚浅,在两人相交并不太深的情况下,如何能够与之饮酒喝得酩酊大醉?
而且与韦莲儿同住一间屋子这么久,他马虎大意得居然没有发现韦莲儿乃是女子,如此疏忽,实在说不过去。
总而论之,这一切的一切,还是他陆瑾太过相信他人了,也太容易凭借自己的喜好感情用事,若非这次不是苏令宾看出了端倪,他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苏令宾熟练地拨动着琴弦,美目视线却没有移开陆瑾背影分毫。
此际,这位名满洛都的天下第一名妓,心内充满了止不住的意外和好奇。
之所以会意外,乃是因为寻常男子见到她苏令宾,无疑不是大献殷勤展现文采,希冀博得她的关注和青睐,更有甚者为了求得她与会赴宴,不惜达官贵族之身纡尊降贵来见,言语间更是充满了讨好巴结,毕竟能够请得苏令宾作陪,作为主人是一件大涨颜面之事。
然而万般没有料到,这个陆瑾却对她苏令宾视而不见,仿佛她的美貌,她的文才,她的琴声都是过眼云烟,他的满腔心思,似乎完全沉浸在了悠悠而过的青山绿水以及手中的酒杯当中,忒煞怪也!
之所以会好奇,她是有些奇怪现在真相大白,陆瑾完全用不着对那不知廉耻的韦莲儿负责任,按道理他应该轻松惬意才是,为何这两天他却是有些闷闷不乐,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两种想法在心海内来回荡漾,苏令宾心不在此地想个不停,就连她本人都没有发觉,娴熟的琴声已经有些轻微的走调,可惜谈琴之人心不在焉,听琴之人更是心不在焉。
不知过了多久,陆瑾突然转过身来,刚想开口,却见苏令宾正愣愣地望着自己,看似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向了何处。
见状,陆瑾止不住暗觉好笑,突然出言打破了沉默:“苏都知,曲子走调了。”
“啊?啊”
随着两声短促的惊呼,苏令宾恍然回过神来,弹琴的纤手顿时大乱,原本就有些走调的琴声絮乱得更显纷繁噪杂。
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向来长袖善舞的苏令宾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窘迫之色,俏脸红如天边晚霞,强言争辩道:“并没有走调,陆郎君刚才也没有认真倾听,兴许是你听错了。”
陆瑾莞尔笑道:“对,苏娘子所奏之曲岂会走调?应该说是苏娘子的心思走神了,也不知是何等英伟男儿,竟让大名鼎鼎的红颜进士为之失神?”
刚才苏令宾满脑子想得都是陆瑾,此际听他这么一说,有些羞怯又有些无奈,她毕竟见过几多世面,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盈盈微笑道:“令宾满脑子的诗词歌赋,一直想请状元郎再为令宾作词一首,不过时才见陆郎君沉浸在自己的天地当中,因此不忍打扰,才会为之失神。”
苏令宾这话说得非常有水平,既隐去了发呆失神的真正原因,又转移了陆瑾的视线,更能请求陆瑾作词一首,实乃一箭三雕。
陆瑾却不知道苏令宾刚才所想之人乃是自己,听她出言请求,点头笑言道:“苏娘子乃是在下的恩人,区区要求陆瑾自当遵从。娘子听好了。”说罢站定清了清嗓门,便要吟哦出声。
见状,苏令宾惊讶地瞪大了美目:“陆郎君,你你作词之前都不思索一下么?”
“用不着。”陆瑾摇头一笑,脸上神情从容而又镇定,想及上官婉儿浅笑嫣然的美丽容颜,心内思念之情大盛,清晰吟哦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吟哦声堪堪落点,苏令宾美目中瞬间神光大盛,只觉心内最柔软的一处瞬间触动,俏脸闪动着不能置信的神色。
。。。
第四六一章 前往江宁
苏令宾不是没有听过绝妙情诗情词,然而陆瑾这首词曲,却可以说是夺天地之造化,光听上一遍,便让人感觉到不同凡响。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好美之句!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好美之句!
光听这首词曲,便知道这状元郎肯定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暗暗地吁了一口气,苏令宾不想让陆瑾看到她的震撼和惊艳,勉强维持着镇定,淡淡笑言道:“世人吟哦牛郎织女,往往以他们会少离多为恨,陆郎君此词独谓情长不在朝暮,化腐臭为神,婉转缠绵,实乃不可多得的佳句。”
“苏都知见笑了,在下也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刚说完此话,陆瑾立即暗自后悔,果然,苏令宾立即好奇追问道:“怎么,莫非陆郎君已经有了心上之人,却与爱侣不能时常相见,故而作出这样的词曲?”
陆瑾笑了笑,有所隐瞒地言道:“是啊,她的身份特殊,不能经常与我相见,然虽如此,我却觉得与她之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无声胜过有声,即便相隔多远,也觉得心儿永远地连在了一起。”
瞧见陆瑾说出此话时的满足幸福之色,苏令宾心头不自禁地飘过了一丝微不可觉的异样,淡淡问道:“能够让陆郎君为之垂青女子,想必也是非常出众,不知是哪家豪门的名门贵女呢?”
陆瑾摇头笑道:“非也,她并非是豪门之女。”
“噫?那莫非是将相王侯之女?”
“她更非王侯将相女。”
“那她一定是容貌绝色,倾国倾城呢?”
“也非如此。”看到苏令宾似乎还有追问之意,陆瑾轻叹言道:“她本是孤儿,自小寄人篱下非常凄苦,幸蒙主人赏识方才摆脱了一生为奴的命运,她战战兢兢地做好每一件事,如履薄冰地对待每一个人,使得主人对她信赖有加,并委以重任,她并没有那种倾国倾城的容貌,然而她笑起来却很好看,宛如一朵空谷幽兰惹人怜爱”
说到这里,陆瑾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觉得不知不觉中说得似乎有些多了,难保苏令宾不会猜到他的意中人乃是上官婉儿。
苏令宾细细地琢磨着陆瑾时才那番话,却是感概中来,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轻叹笑道:“陆郎君,我相信那位娘子能够与你相知相恋,一定是非常的幸福。”
陆瑾微笑颔首,正欲开口当儿,突然听见一阵清厉的啼叫响彻头顶,抬眸一看,却是一只鹞鹰正在半空中来回盘旋,恍若天空中的王者般正在巡睃它的领地。
苏令宾眼波一闪,对着陆瑾微笑言道:“陆郎君,令宾先且回房休憩片时,你自便便可。”
陆瑾点头笑道:“好,娘子但去无妨。”
苏令宾轻轻一礼告辞离去,莲步款款地顺着甬道进入了重楼之内,推开左面那间厢房,一股淡淡的香味已是扑鼻而至。
她行至那张青铜梳妆台前捧起一个红木匣子,纤手掀开从中取出一物,却是一支宛如白玉制成的骨笛。
缓步来到船窗前,苏令宾将那支骨笛凑到了红艳的朱唇边缘,鼓着粉腮轻轻一吹,一股尖锐刺耳的笛声已是响了起来。
须臾之后,正在天空盘旋着的那只鹞鹰陡然一声清脆长唳,长翅一收箭一般地朝着客船俯冲而至,飞入了苏令宾厢房的窗户内。
陆瑾满腹心事自斟自饮,对于刚才发生的事却是浑然未觉。
不知过了多久,苏令宾曼妙的身影重现望台,莲步却是有了几分急促,径直走来对着陆瑾正色道:“陆郎君,令宾有一事须得请求你的相助,不知你能否同意?”
陆瑾讶然笑道:“苏娘子对在下有大恩,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但说无妨。”
闻言,苏令宾似乎松了一口气,娇靥重泛笑容,言道:“刚才令宾接到消息,盐帮帮主江贵凡六十大寿将至,定于十天之后在润州江宁县盐帮总舵庆贺生辰,特地邀请令宾前去主持宴席,然按照这艘客船的前进速度,却是无法在十天内抵达江宁县,唯有弃舟骑马,方能按时抵达。”
说到这里,苏令宾略带苦笑地言道:“然这次出门匆忙,令宾却未带上群芳阁的护卫,孤身上路多有不便,不知能否劳烦陆郎君护送令宾前去江宁呢?”
“江宁?”陆瑾喃喃一句,神情大是愣怔,前尘往事陡然用上心头,罕见露出了一丝魂不守舍。
见状,苏令宾暗觉奇怪,言道:“倘若郎君另有要事,令宾也不便打扰,那我就独自上路便可。”
“不,不,苏娘子只怕是误会了。”陆瑾恍然回过神来,点头笑道,“能够充当娘子的护花使者,陆瑾求之不得,而且这样一来也不用留在客船上见那讨厌的韦莲儿,正是一举两得,好,不知多久启程?”
苏令宾笑道:“事情紧急,自然是尽快出发,待会客船在临河市集上靠岸,我们便走。”
“那好。”陆瑾轻笑点头,回房收拾包袱。
黄昏时刻,客船在码头徐徐靠岸,停泊在了大青石旁。
踏板刚一放下,陆瑾和苏令宾联袂下船走到了岸上,立即就没入了熙攘的人群当中。
前去马市买得两匹脚力矫健的骏马,两人也不在市集上歇息,乘着天地间最后一丝光明策马上得官道,朝着江宁方向飞驰而去。
此地隶属泗州,离江宁县还有数百里的距离,不过按照每日百来里的速度,十日之内赶到江宁应该还是可行,因而陆瑾和苏令宾倒也不用过于忙碌。
马蹄在官道上轻快响起,苏令宾身着一领男子的圆领袍服,头上未戴幞头,乌鸦鸦的头发在头顶盘成一个好看的女儿髻,倒也有几分飒爽英姿。
一路无话行至三更时分,苏令宾似乎受不了这样长时间的纵马,抬手示意陆瑾止缰勒马,气喘吁吁地言道:“陆郎君,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不如找个地方休憩一宿再走,不知你意下如何?”
陆瑾手勒缰绳点头言道:“好,不过这一路上驿站甚少,我们只得再走一程看看能否遇到驿站。”
苏令宾笑着摇头道:“不用,三年前我路过此地的时候,曾记得离这里不远处有着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咱们可前往庙内休憩。”
陆瑾一望黑沉沉的夜色,颇为惊讶地笑道:“此等荒郊野岭看上去似乎都差不多,娘子你居然有这么好的记性,连三年之前经过的山神庙都还记得。”
苏令宾略微一顿,笑语言道:“陆郎君难道不知令宾天赋异凛记忆过人吗?只有我去过的地方,时隔多年也不会忘记,郎君若是不信,不妨跟着令宾前来。”言罢,打马一鞭,率先领路。
陆瑾笑了笑,策马跟随。
。。。
第四六二章 盐帮
又在官道上走得大概盏茶时间,领头的苏令宾纵马经过一座石桥之后,突然调转马头下得官道进入了一条朦朦胧胧的沿河小道之内。
陆瑾眉头一扬,调转马头紧随其后。
走得片时,凭借着当空皓月撒下的那一片银辉,眼力极好的陆瑾突然发现沉沉树林的那边似乎有一段黑蒙蒙的围墙,策马过去一看,果然是一间中原山野惯有的山神庙宇。
这片庙宇显然荒废了已久,外面砖败墙污,院内更是杂草丛生,下马进得庙宇正殿一看,其内更是神象歪斜蛛网尘结,透露着一股荒凉落败。
陆瑾环顾一看,真有些佩服苏令宾超强的记性,毕竟在沉沉深夜寻路,且还是找一间三年前经过的山神庙,是多么的不容易的事情,没想到她居然能够准确找到,实在非常难得。
正在他思忖当儿,突又听见殿内轻轻响动,抬目望去,苏令宾正将散落在地上的断木烂柴收集在一起搭建篝火,动作非常的熟稔。
见状,陆瑾心念一动,笑问道:“看苏娘子模样,似乎经常过这种露宿荒野的生活啊。”
苏令宾吹了吹火折子,抬眸笑道:“陆郎君真以为令宾只是那种体弱较贵的青楼名妓么?在那之前,我可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这样的生活稀疏平常。”
闻言,陆瑾突然想起裴淮秀曾对他说过,似乎苏令宾本也是官宦人家之女,只因阿爷得罪朝中权贵而被外贬为官,想必苏令宾也曾有过一段坎坷的经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篝火火苗跳动间,两人默默地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陆瑾觉着与苏令宾这样孤男寡女沉默以对,似乎有些尴尬,没话找话地问道:“对了,听闻苏娘子你在洛阳时鲜少参加这样的寿诞,为何今次却为盐帮帮主破例,还不惜飞快赶路前往呢?
苏令宾轻轻地咬了一口手中蒸饼,言道:“陆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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