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她了,他不由得跳了起来,启动了研究所的监控设备,他在显示屏上看见,一个纤巧的身影径直奔向他的飞船停泊场。
恺音花了十分钟才解开密码,开启了飞船座舱的门。“这小心眼的教授爷爷,防得这么严。”她嘟嚷道。
身后,普洛梅帝的声音接上她的话:“若非防范严密,不是早让你溜了?”
恺音倏地转身。普海梅帝严厉地问:“你该不会是去追喀戎吧?”
“你说对了,教授。”恺音露出右手,手里赫然握着一支精巧的射线枪,“你有两个选择,让我去陪他,或者,”她的手缓缓抬起,指向自己的太阳穴,“我也可以在这里等他的消息。”
“你可知道他没有正常人的身体?”
“他有正常人的心。对我来说,这已足够。”
“他不会接受你。”
“我没要他一定接受。但只要我活着,我就要他也活着。”
“我拦不住你。”普洛梅帝张开手,掌心里躺着一只小黑盒,“带上吧,我有你的DNA。”
“这是?”恺音警惕地打量着盒子。
“我叫它作‘轮回’,喀戎身上也有一个。姑娘,你还记得我的话吗?再生是为了使不应中断的感情划上完美的句号。你不介意最后做一次我的实验品吧?”
恺音泪盈于眶:“这是我的荣幸。教授,我喜欢你。”她收下了那只黑盒子。
“你还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吗?”
恺音想了想:“代我照顾米涅娃老师,她对我就像待自己的女儿一样。教授,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做你俩的女儿。”
普洛梅帝苦笑:“天哪,你给我造了一座多么美的地狱啊。”
一进入飞船,恺音便瘫坐在驾驶椅上,手里的射线枪滑落于地。她没想到,这个她平时用来捉弄人的小玩具,今日会派上这样的用场。此时,她的理智告诉她,她即使追上去,也根本帮不了喀戎什么,反倒会成为他的拖累,可她的心却催促着她去追随他。“翼,无论怎样都好,让我陪着你吧。”她心里暗道,打开了追踪装置,并发指令使飞船点火。
巨大的“高加索”号飞船里,喀戎独行在环形甬道上。普洛梅帝已将他体内的电脑和安的飞船上的通讯联在一起,以便他们随时联络。方才安告知他,埃比默已登上了安的飞船,现在他已全无顾忌。
“翼,出事情了,”电脑在第一时间把安传送来的信息反馈到他的大脑,“普洛梅帝教授的‘时代’号正驶向‘高加索’。”
“拦住它。”喀戎无声地下令。
顷刻,安惊惶地报告:“我拦不住。翼,飞船里的人不是教授,是恺音小姐!”
喀戎霎时心中一片大乱,他勉强控制住自己,令随时汇报情况。
一切情形仿佛可以眼见,“高加索”用激光炮袭击了“时代”号,恺音在飞船中弹的同时抛出了钢缆,弃船而出。喀戎不假思索,赶到门口,拔出激光枪,破坏了气锁,打开舱门。在“时代”号爆炸形成的灿烂光焰中,他伸臂接住了凭借钢缆荡过来的恺音。隔着宇航服的头盔,他看到她眼睛亮晶晶的,闪着狂喜的光芒。
然而,他们没有时间叙情。恺音从喀戎的肩上望见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暴徒穿过甬道向他们奔来,手中的枪射出了夺命的光束。她毫不考虑地抱紧喀戎,转了个身。
喀戎眼睁睁地看着红光穿透恺音的身体。他搂住她逐渐软倒的身子,枪口喷射出愤怒的光。
十几个人纷纷倒毙。喀戎低头去看怀中的玉人,看见的是她明丽照人的笑容和目中的一抹辉煌。“你真……”他咽下到了口边的责备,“我不怕那些死光。”
“你的绿松石……”她的声音听起来好虚弱。
“我叫安的飞船来接……我们……回家。”
“不……来生……”恺音的语声低得几乎听不到。她用尽剩余的力量按下了“轮回”的键。
“你说什么?”喀戎凑近她的唇。
“翼,来生……再见!”她的身体化为缕缕轻烟,消散在他的臂弯。
这一瞬间,整个世界在他面前轰然崩塌。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醒地意识到,他的世界完全是经由恺音构筑成的。他慢慢挺直了身躯,给安下了最后一道令:“带埃比默回去,安。永别了。”昂然走向飞船的中心控制室,浮现在脑海的是那落拓的行吟者念过的两句诗:“当四周充满浓重的悲哀/死亡便成为惟一的亮色。”
“陪着你有个勇士,从来未怕刀山火海。”恺音曾这么唱道,她用尽生命证实了她那一份勇敢的爱。
“翼,回来!”安对着语音输入器大叫。电脑全无反应,喀戎已切断了和他的联络。抬头望向舷窗外,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宇宙间最为壮丽的焰火。“高加索”号已永远地消失了。
那焰火中有他廿多年来惟一恋慕过的女子和他最尊敬的朋友。冰冷的泪水缓缓爬下他的脸,他,一向认为男儿只可流血,不会流泪的。
“普洛梅帝,你为什么不阻止恺音?”屏幕上,米涅娃满面泪痕,怒不可遏,“你明明可以挡下她的……”
“我……很遗憾……”普洛梅帝不想向她描述当时的情况。他不想做任何辩白。他太了解恺音的心思:一个心灵圣洁的女子,仍会将心中已破碎的偶像当作神来祭祀。而她选择的祭品,是她自己。
“你根本不关心她的生死!你只是拿她当实验品,就像对喀戎……天!我竟会把她交到你手里!我的恺音……”米涅娃泣不成声。
“对不起……”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述他此时的心境。他不得不独自承担这份负疚和斥责,一切,在他当年为喀戎动手术时就已注定。
其实他何尝不喜爱恺音?那个阳光般的少女,是他眼中的未来。还有喀戎,多年的相处,使他视喀戎是自己的一部分。失去他们,他有一种骨肉分割开来的痛,痛到连流泪或叹息都不能。
也算结局
“段可仪!你站住!”西纳太空城的中学操场上,三个追逐喧闹的女孩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跑在最后的女孩发长及腰,正拼命拉住她女伴的手臂:“祺儿,算了。”
“不能算了!”被唤作“祺儿”的女孩秀发垂肩,跑得气喘吁吁,“悠然,你放手,可仪这死东西竟敢盗用我的名字和形象,在网络里开‘婚姻介绍所’,害得我的信箱被一大堆情书轰炸……”
前面跑得十分轻松的女孩晃晃一头短发:“死安祺,别不知好歹。我是怕你嫁不出去,变成圣处女——最后只剩你一个人的‘剩’!”
“混帐!气死我了!”安祺挣开悠然的拉扯,向可仪冲去。
可仪转身就逃,一时慌不择路,奔进前面的一栋小楼,却未发现楼门上方挂着“男生宿舍”的牌子。
身后远远传来悠然的叫声:“可仪,快回来!”
“呸!我才不上当呢。”可仪扮了个鬼脸,一把推开眼前的门,直闯进屋,然后,就目瞪口呆地定在了原地。
房间里,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孩赤裸着上身,只穿了条犊鼻裤,手拿白球衫,看来是正在换衣服。他显然因她的出现大吃一惊,呆呆地看着她发愣。
四目相视,记忆中仿似有什么轻盈地掠过,一种熟悉的温柔与悲哀涌上心来,可仪的眼底浮出了泪影。耳畔,依稀回响着一支不知名的老歌:“用爱铸把勇士刀,尽斩障碍,护送你一生,也共对未来……”
“可仪,还不快出来!”一声断喝惊醒了如痴如醉的两个人。可仪回头,并肩立在门口的是两位至交好友。
“可仪?你怎么……”悠然发觉她神情古怪。
安祺怒视那男孩:“他欺负你了?”
“没……”
“谁欺负谁呀?”男孩急忙穿好衣服,愤愤不平,“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胡乱闯进来。”
可仪立时还了魂:“谁让你不锁门?以为自己有多好看呢,臭美啦?”她边说边溜出门去。
“你站住!”男孩大怒,“有种留下姓名。”
“初三(1)班,段可仪,够胆把你名字也告诉我。”
“初三(3)班,卫天序。”
“你是刚转来的新生吧?”悠然好心地提醒卫天序,“别理可仪了,她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难缠。”
可仪娇斥:“叛徒!”
卫天序待要说话,这时一个男生跑来:“天序,快!比赛都开始了。”
“就来。”卫天序撞上门,跟着那男生往外走,不忘警告可仪,“回头再跟你算帐。”
“来算啊,来算啊!谁还怕你不成?”
西纳中学的教务处里,三个人正在查阅学生档案,为首的是年已老迈的米涅娃教授,另两个年轻女子是她的学生夏露柯和莫琳。
“老师,为什么报考专业非得经过催眠检验呢?”夏露柯不满地说,“即使能导出‘前世记忆’又如何?”
“可以顺带引导出前世的经验,对以后从事相关的工作有很大帮助。”米涅娃和蔼地解说。
夏露柯摇头:“我绝不会再选择和前世一样的行业了,我不喜欢重复自己。”
莫琳忽然叫道:“老师,我找到了!喀戎的今世!”
“我看看。”米涅娃激动地站起身,大步走到莫琳身边。
同一时间,夏露柯也叫了起来:“恺音!我找到恺音了!”
“快通知安!”
夏露柯开启了通话器,屏幕上出现了已近中年的安英杰。“安叔叔,我们找到他们了!”露柯欢叫。
“翼和恺音?”安急切地问。
“不错。”回话的是米涅娃,“普洛梅帝的预言实现了。”
“了不起的人!”安由衷地说,“我们很快就可以寻回遗失在星际战争中的文化了,这都是‘轮回’的功绩。”
“你还记得他的遗言吗?”米涅娃一字一顿地说,“生命的延续是宇宙的意志,再生是其中的一种方式。”
贺阳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