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了。
我没有什么具体的工作可做,我明白这一点,同时感到很不舒服。由我发起的研究工作正在进行,可动手的都是胜任这项工作的专业人员。我无事可做,只能在旁边看看他们发现的东西。于是我很快养成了在下班后来看看冰柱的习惯。有少数人仍留在那里,或回去后又来看看,但他们很快都一动不动地沉思起来,所以我们一般都互不打扰。
在这些时间里,这些巨大的冰碑浸在无边无际的静寂中,在其中漫步,看到留下的那些器具,还有挖出的那么多壕沟、土堆,使人觉得这是一件刚做了一半的工程,一件巨人的工程,由于某种无法得知的理由而中途废弃……剩下来的只是一件伟大工程的骨架或雏形。
我一连几小时坐在圆圈的中心点,了解它在冥王星一天的不同时间里所呈现出的不同面貌。
现在在北半球正是春天……太阳所及之处最寒冷、最漫长的春天……太阳永远停在比地平线略高一点的地方。冥王星自转一周几乎要花上一个星期,同时太阳也就绕地平线转了一圈。但即使速度这样慢,只要我观察的时间长,我仍能看出光线、阴影的移动,使得每一刻冰柱阵都有所变化,就好像第一天我绕着它奔跑时所看到的一样;不同的是这一次我没动,移动的是冥王星本身。
在圆圈中心附近是尼德兰德探险队留下的纪念匾。他们把一大块角砾岩化的石头拖进火山口,把顶部削平然后盖上一块白金匾额。
为纪念2248年火星革命
并志其飞离太阳系之行
火星星际飞船协会
的成员们于
2248A·D·
稍后建此巨碑
其光辉业绩将万世永垂
谨立此匾,以表敬意
我呆呆地望着这怪东西,脑子里努力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
很明显,那三条小行星采矿船确实在火星革命的前一年失踪了,这件事在很多地方、在不同的时间都有记载。所以有三条船失踪,这事不错。但它们的命运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同时因为有关它们失踪的文件……其中一部分……在26世纪初就披露出来了,霍姆丝有可能发现了它们,从而决定把她的纪念碑解释为那些采矿船的遗留物……这样就编造了一个动人的故事,使对火星这个警察国家寡头统治的抵抗得到成功,并为一败涂地的叛乱挽回一点面子。这也就给了设置骗局的人比仅仅故弄玄虚更为深刻的动机……再者,人们总是愿意相信这种故事的。
这样就有了亚历山大城戴维达夫的档案,还有那辆在新休斯敦奇迹般出土的被掩埋的越野车。那份档案说来也很简单,在尼德兰德查找的前几年它并不在亚历山大的档案室里。他可以争辩说档案馆中资料的位置是变来变去的,可他再怎么说也于事无补。事实是这种变化也总有记载,而从官方记载看,该档案室并未被人搞乱过。简而言之,那份档案是塞进去的,是骗局的一部分。
这就强烈地暗示新休斯敦越野车也是骗局的一部分,预先放在那儿让考古学家们发现的。先前考察斯皮尔峡谷时在那条被掩埋的道路上并未发现任何金属物体;可后来一场暴风雪把考古学家们关在帐篷里,风雪过后在雪中发现的向北的印痕谁也无法解释。所以看来这辆车似乎是在风雪发生时故意放在那里的。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在火星上正发生着一场争论的风暴。埃玛·韦尔日志……骗局的一部分!……的日期追溯到23世纪中叶,正值革命发生之时……至少日志自身声称如此。有人对此提出异议,有人则就许多其他问题提出疑问:汽车本身的真实性,汽车表面的锈蚀程度,车内发现了一些较不重要的文件,将汽车暴露出来的塌方的可能性……越野车以及整个戴维达夫理论从每个可能想象得到的角度都受到了挑战,都找到了漏洞,而可怜的尼德兰德就在火星上跑来颠去,像故事里的那个荷兰男孩一样,把手指塞进洞里,企图以此修补那将要整个崩溃的大堤。戴维达夫探险是个虚构的故事。从来就不存在什么火星星际飞船协会。这整个是个大骗局。
我愤愤地踢了一下那块匾。它安装得很牢固。我抓起两大把表土撒在上面。抓了几次后就成了一大堆,好像一大块平石板上用细石堆起来的圆锥形。
“愚蠢的想人非非的故事,”我嘟囔道,“利用我们喜欢听的心理……”
她为什么要这么干呢?我在无人工作时间作此沉思的惟一一个常伴就是琼斯。他选择这时候也是很自然的,因为只有这时巨碑才恢复了它孤寂的雄伟,它拖着阴影的庄严。不过我认为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有人在场时他工作起来不自在。
他也在工作,用的是一支距离测量枪,而且做得非常认真、仔细。他正在测量这些巨碑。如果我把内部通讯调到公共频道,就能听到他对自己念叨的一些数字,或哼的一些音乐片断。他安排好了让登陆艇在他工作时向他播送音乐;有时我也调到那个频道,一般播放的都是勃拉姆斯的交响乐。
有时他也会请求我的帮助。这时他就站在一块碑旁用测量枪对着我,我手中则拿着一面小镜子,镜子对着另一块碑。然后我们又换一块碑重做一遍。我看着火山口对过那小小的人影感到好笑。
“66乘以66,要一一量完可不容易,”我说,“你这到底是干什么?”
“数字,”他回答说,“建碑的人对数字非常讲究。我想仔细研究这些由巨碑产生的数字,看能不能找出那块碑。”
“哪块碑?”
“我觉得这种组合形式意在突出其中某一块碑。”
“啊。”
“因此我必须设法找出他们建碑用的度量单位。注意,它既不是米,也不是英尺,也不是英寸。很久以前,一个名叫亚历山大·汤姆的人发现北欧所有石碑用的都是同一种测量单位,他称之为石碑码。一石碑码大约有74厘米。”
他停下手上的活,我看见他枪口那微粒般的红点顺着我左边的巨碑转过去。“但是,除了我谁也没注意到北欧的这种石碑码和古西藏的度量单位长度几乎完全相等……”
“毫无疑问,还有埃及金字塔的度量单位。但难道这不是因为它们都是早期文明通常使用的从肘关节至手指的长度吗?”
“可能吧,可能吧。但既然这里的扁平圈结构是美国巨石阵常用的模式之一,我想最好还是查核一下。”
“结果怎么样?”
“我还不知道。”
我笑了起来。“你到‘雪花’号的计算机上几秒钟就弄清了。”
“是吗?”
“我很高兴你能和我们一起来,琼斯,我真的很高兴。”
他也笑出了声。“你喜欢这里有人比你还疯狂。但是等一等。即使在我进行这些新的测量之前,冰柱群的数字关系也一直非常有意思。你知道吗,如果从塌碑开始逆时针方向按素数计算,那么每块碑的宽度都增加1.234倍?还有,每4块连在一起的碑长之和要么是95.4米,要么是101米;还有,每块碑的长度除以宽度所得商是一个素数……”
“这些都是谁说的?”
“是我说的。你肯定没有读过我写的《冰柱的数学与玄学》这本书吧?”
“看来我是把它给漏了。”
“那是我写得最好的书之一。知道你有多少不懂的东西了吧?”
这样很快就过了几个星期。
虽然布林斯顿也有一些有趣的发现,他脸上却开始有了些微焦虑的神情。看来当时每竖一块碑都曾挖了一个大圆坑……然后把冰柱立在坑底,坑底无一例外都是基岩,最后又把坑填平。此外他们惟一的发现便是那六根大碑并不是一碑一坑。可能因为它们挤得太紧,所以六根只挖了一个大坑,形状仍然是圆的。布林斯顿小组量了一下这个大坑的周长,发现它相当九根冰柱的周长。
“可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不无恼怒地坦白说。
就是布林斯顿公布这条消息的同一天,琼斯拉我到工地去。他显得很激动,可就是不告诉我为什么。
工作时间已过,只有我们两人在外面。我们穿过环形山来到极点,从那儿观察整个冰柱群。
葛罗斯金博士第一次来这里勘察时为了方便曾在旋转的轴心上竖了一根短短的金属杆,比肩膀略低一点,现在仍然立在那儿。
太阳照在巨碑的另一侧,使它们显得比通常更为模糊……只是回光中淡淡的影子,笼罩一切黑暗中的一片片昏暗的光。我感到脚下的沙砾冷冰冰的。
“我们现在正像陀螺一样转着,”琼斯说,“感觉到了吗?”
我轻轻一笑。不过再坐一会儿,我突然好像可以看到冥王星是一个旋转的小球,顶部钉着几根冰签,旋转轴上则坐着两个小得像蚂蚁的小动物。
我移动一下,太阳也就隐到了一块巨碑的后面。我感到那种古老的恐惧……日蚀,太阳的死亡。
静静地坐了很久以后,琼斯从他保护服的腿兜里掏出测距枪,将它打开,他把它瞄向冰柱,在第3根,即最高的那根上,出现了一个红点,比阳光要亮一些。琼斯移动着红点在这根冰柱上画个圆圈。
“那根,”他说,“3号冰柱有点特别。”
“不仅仅是最高的一根?”
“对。”他跳起来迅速向它跑过去,“来吧!”
我匆忙跟上去。当我们接近它时他说:“我跟你说过我能量出点什么来。虽然结果并不完全是我原先所期待的。”
我们在它跟前停下来,刚好站在六根大冰柱形成的弧形之外。
3号柱其大无比,高不见顶,像是火星上的摩天大厦,在我们站的这一边,它整个都在黑暗中,或者说只被星光照亮,肉眼几乎不起作用;巨大的阴影一直向上延伸,直至模糊不见,使人觉得怪异可怕。我们抬头仰视着它。
“如果从地面水平,”琼斯说,“取这根冰柱的中心点,并以此为起点测量,那么到冰柱群中每根冰柱的中心点的距离都正好是石碑码的正整数倍。”
“你不是开玩笑吧。”
“不,是说真的。而且没有其他任何一根冰柱是如此。”
我抬头看他的脸罩,但只见一片黑暗……在一两米之外我就几奇+書*網乎看不见他。“你用了计算机。”
“是的。”
“琼斯,你真叫我难以置信。”
“不仅如此,3号柱也正好就在布林斯顿那帮人发现的那个大坑中心附近。过去我想得最多的是这些数字要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向一根三角形冰柱。现在我敢肯定是这根……它就是冰柱群的中心。”
“为什么?”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不知道!可能是为了满足一个外星几何的要求,可能是提供解开密码的线索……什么可能性都有。我的卓越研究只能到此为止。”
“啊,啊。”
我们绕着冰柱慢慢转圈,看看有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记,什么新的特征。什么也看不出。只是方形的一块冰……
一个想法,只在意识的边缘微微一闪。我停下,努力把它再找出来。星星,什么也没有……
我抬起头,恢复到产生念头时它的位置,还试了所有其他我知道的帮助回忆的办法。我抬头仰望柱顶,往后退了一步。这时我看到一颗明亮的星星,正好照在冰柱顶部。
那是不是卡契巴,小熊星座中最亮的那颗?我找到了这个星座其他的星星……它就是卡契巴,是冥王星的北极星。
我记起来了。“在里面,”我说,接着就听到琼斯惊讶的吸气声,“对了!冰柱里面有东西。”
琼斯转向面对着我。“你真这么想?”
“我完全肯定。”
“有什么根据?”
“霍姆丝告诉我的。或者不如说是霍姆丝泄露出来的。”
我让他想想那个球形天象馆里的模型和那些激光视线。
“其中有一道蓝色激光径直穿过那根最高的冰柱,那一定就是这根了。而且它是惟一直接穿过碑身的激光。”
“就算我也承认它有这层暗示意义吧。但我们又怎么能查清楚呢?”
“听……”我说,同时把脸盔紧贴在柱面上用力往冰上敲。一种震颤声……我跑到旁边一根冰柱边也敲了敲。又听到震颤声,但我不知道两种声音是否不同。
“嗯……”我说。
“我希望你不至于想在上面融几个洞吧……”
“不,不。”这是我的猜想,可是刚想到它时真好像是回忆起一个早经思考的念头。我对它充满信心。我把内部通讯器调到登陆艇频道。
“请您给我转罗斯特博土好吗?”
于是乘务员把他接通了。
“是罗斯特博土吗?我是多雅。听着,你是否能很容易地测试出冰柱内部是不是有些空隙?”
“或者由不是冰的什么东西占据的空间?”琼斯也调到了这个频道。
罗斯特考虑了一阵……让人觉得他还没有睡醒似的……然后说他估计某种质量测试,或声纳测试、X光测试什么的可以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