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涛] 我来到复活节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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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涛] 我来到复活节岛-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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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学者指出,复活节岛爆发大规模的内战,原因是和石像雕刻工程有关,也是长期积蓄的阶级与民族矛盾的总爆发。由于经年累月地役使大批人雕刻石像,建造祭台,致使岛上的老百姓陷于赤贫。据分析,雕刻一座较大的石像,并将它搬运到海滨,竖在阿胡之上,起码要花费2万劳动力,这对人口稀少、资源匮乏的小岛已成为灾难性的负担。它造成田园荒芜,社会停滞,经济落后,岛民日益贫困化。加上复活节岛位于太平洋地震带,强烈的地震,诱发火山爆发,天灾人祸,必定激起岛民的不满和社会动荡,于是生活在底层的波利尼西亚人终于揭竿而起,将美拉尼西亚人连同他们视若神明的偶像统统推翻了。
    复活节岛的南岸人烟稀少,景色单调,唯一可以观赏的是几处立在海边的“阿胡”,但石砌平台上屹立的莫阿伊石雕人像几乎无一例外全都被推倒在地,似乎也没有人想把它们恢复原位。石像倒塌的方位都是倒向小岛,如同海上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它们推下石台。有的石帽被掀出很远,这倒使我有机会观察它的形状和岩石成份。它和雕刻石像身躯的石料完全不同,而且不会出自同一个产地。石帽是红色的火山砾岩,质地疏松,用手指头轻轻一掰,可以抠出小块,估计它的重量是较轻的,和火山浮石差不多。在一处颇为壮观的阿胡上,女向导指着一个洞穴叫我们看,那是阿胡石台的基部,两尺大小的洞口,里面放置杂乱的骸骨。女向导的解释证实了某些考古学家的说法,他们认为复活节岛分散各处的石雕人像属于各个不同的部落和家族,每尊石像都是部落家族受到尊重的首领或酋长,而他们死后的遗骸就安葬在供奉石像的“阿胡”下面。
    5  我们最后的目的地是造访岛上著名的拉诺—洛拉科火山(RANO RARAKO)。我们一行人在向导的带领下,坐着一辆老式吉普车颠簸在碎石和火山砂砾铺成的公路上。路面很糟糕,我们就象坐在摇篮里一路晃来晃去,不时发出声声惊叫。
    远远就看见拉诺—洛拉科火山的雄姿,但它给我的第一印象却不象一座火山,它不是圆锥形,山峰不象富士山那样丰满匀称,火山口分为不对称的两半,东南部又高又陡,高出山麓120米,北半部低而平缓,高度仅50—70米,很象一个切去一半的俄式面包。
    我们从石碑前面的入口步入山坡,开始坡度不大,山坡土层较厚,长有茂密的野草,只有一条用脚踏出的小道蜿蜒其间。渐渐地,坡度陡了起来,有的地方很滑,小道忽而向上,忽而狭窄平行。这时我们的注意力都在山顶上,那岩石裸露的火山顶部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吸引着我们,使我们顾不上气喘吁吁,也要奋力爬上去。
    “到了!”当走在前面的女向导回过头说道,我们猛跑几步,不由得一个个张大了嘴,毫不掩饰我们的惊讶。
    我们眼前的拉诺—洛拉科火山,正是一座莫阿伊石雕人像的加工厂,更确切地说,它更象一座露天的石像博物馆,还有人说它是名副其实的雕像山。这里躺着据说有150尊未完工的石像,也有被加工了一半而放弃的“废品”。它们躺在凿空的石槽里,背部还和山岩连在一起,有的斜卧在倾斜的山坡,默默地仰望苍天,当初的石匠充分利用石料,有时把几尊石像并排一起加工,也有的石像隐藏在草丛或者巨大的石缝里,需要仔细观察才能发现。石像有大有小,大的石像高22米,令人生畏,人站在它的旁边如同侏儒。石像的加工精度也有区别,有的接近完成,只需搬运到指定地点;有的仅仅雕刻了基本轮廓。多数雕像都达到相当精细的程度,它们的造型酷似屹立海边的莫阿伊石雕人像。
    我们在一尊尊石像间盘桓,不禁为它的巨大工程而惊叹,同时一个问题也接踵而至,这些石像为什么没有完成突然放弃了呢?是什么原因使石匠们停止工作,将他们耗费心力的艺术品丢弃不问呢?尤其是有的石像已全部完工,石像底部垫上防止滑动的石块,就象一艘栓在船坞的新船,只需砍断缆绳就将驶向大海,然而是什么原因,使它永远搁浅在它的摇篮里,永远失去眺望大海的机遇呢?
    我无法解释这奇怪的现象。曾经到过这里的挪威探险家海尔达尔似乎对此也有同感,他说:“如果你置身于拉诺—洛拉科火山之中,那你就会觉得自己好象接触到了复活节岛的秘密,这里的空气也仿佛充满了神秘的气氛。”我想,这种神秘气氛还在于你会感到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存在于这些默默无言的石像之间。如果你面对像洛阳龙门石窟那样宏伟的石雕,你当然会想到当年的石匠是怎样加工它们的。然而,当这些笨重的家伙雕成之后,又是用什么办法将它们从山顶搬到十几公里以远的海边,再将它们完好无损地竖立在阿胡之上?即使是今天,人们用起重机、吊车和大卡车,也并非易事,可是不要忘记,那些和石雕人像同时代的复活节岛人还处在蛮荒的石器时代。
    女向导看出我的疑惑,指着山下的旷野对我说,石像是沿着一条依稀可辨的道路搬到海边的。我纵目远眺,熔岩平原似乎有一条弯弯曲曲、断断续续的路,象模糊的一条虚线,而且路上还能发现倒下的石像,好象他们走到半路上突然不动了。一切都是那么神秘,简直不可思议。
  从拉诺—洛拉科火山口的雕像山下来,我们又爬上平缓的北坡,翻过一道不高的山梁,一个静卧在宽敞的火山口里的火口湖扑入眼帘。火山口四周坡度平缓,它的北缘离海不远,海浪日夜吞噬它的岩石,一旦岩层崩塌,湖水就台消失。不过,眼下湖水宁静,湖畔丛生着青翠的芦苇,如童话里的仙境,异常静谧。我们坐在湖畔的山坡,屏声敛息,杂念顿消,一颗心仿佛沉入那深邃的湖底。
    拉诺—洛拉科火山的神秘还不限于此,在火口湖的东北坡,以及半山腰,还有许多矗立山坡的石雕人像,这些石像和海边的莫阿伊,以及雕像山那些未完工的雕像,造型完全不同,属于截然不同的两个风格。它们都是完工的雕像,好象长在山坡上。而且它们都是上半身,头部占了很大比例。最突出的是它们脸颊狭长,鼻粱高挺,深陷的眼窝,长长的耳朵以及噘起的嘴唇,多数雕像只是一个头加上脖子。此外,它们都从不同方向眺望大海,和背海面岛的莫阿伊形成鲜明的对照。
    这些风格不同的石像肯定包含着我们还不十分清楚的秘密,也许它们是不同时代的产物,也许这造型不同的石像代表着先后到达复活节岛的不同的民族,他们各自继承了不同的文化传统。是不是还有别的解释,我无从回答。
    6  我坐在海滩棕榈林的绿荫下,这里为游人预备了好些木头的长凳和条桌,是野餐的好地方。海风轻轻吹来,棕榈的羽状叶子絮语盈耳,拟乎向我讲述遥远的过去。灿烂的阳光照耀着远处那一尊尊神情庄严的莫阿伊,那专注的目光和不可思议的表情,使海滩弥漫着无比神秘而令人迷惘的气氛。我很快就要离开这座充满神奇色彩的小岛,我怀着试图揭开它的谜底的愿望而来,但在我即将离开之际,却是带着更多的困惑,更多的疑问而去。其实,冥思静想,这也毫不奇怪。人类的历史本来就是一团充满神秘色彩的迷雾,在历史的长河中,我们不过是匆匆过客。没有亘古不易的法则,没有万世不衰的江山,沧海桑田,盛极而衰,绚丽的文明之花纷纷凋零,微不足道的种子崛起参天大树,历史的辩证法本来就是如此。何况历史本来就是人写的,人能够创造历史,也能够编写历史,迷雾自古以来就是历史的障眼法,它善于隐恶扬善,惯于弄虚作假,长于颠倒黑白,一部廿四史又有几多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何人弄得清它的是非曲直呢,想到此,复活节岛倒也有可爱之处,它那扑朔迷离、似是而非、若有若无、莫测高深的历史迷雾,还是由它弥散开去,不求弄个水落石出为好。让人们去遐思,去幻想,去探索,去考证,不也是人间一大乐趣么。
    我就是这样怀着悦愉的心情,接过波利尼西亚人馈赠的一串贝壳项链,告别了无比令人留恋的复活节岛。
    1991年7月31日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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