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生新人类的神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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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生新人类的神食-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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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手,他们第一次互相接触。两人的手紧握着,目光再次相遇。

“再见!”她说,“今天再见了。再见!再见,巨人兄弟”。

他犹豫着,欲语又止,最后,他简单地回答了一声“再见!”

有好一阵子,他们手拉着手,凝望着对方的脸。分开以后,她还频频回头,半带怀疑地望着他:他呢,一动不动地,仁立在他们相遇的地方。

她穿过宫殿的宽在院落。回到自己的住处,梦游人似地走着,一大棒粟树花枝在她的手上垂了下来。

3

在结局开始之前,他们两人相会了十四次。在大猎园。在高地利路径荒疏、石南丛生的沼地之间,或者在迤逦向西南延伸的松柏森森的峡谷里,他们相聚同游。那栗树林荫大道上又两次印上了他们的足迹,而在国王——她的曾祖父——所开凿的供游乐的大人工湖畔,他们曾五度重来。在这里,有着大片如茵的草地,四周环绕着高大的针叶林,草坡缓缓倾斜,直到水滨。来到这里,她总要坐一会,他躺在她的膝边,仰望着她的脸,倾心相与,谈论着过去的种种,谈论着父亲在他出生之前便已开始的工作,也谈论着巨人们的未来,那梦一般的灿烂宏伟的未来。他们通常相会在黎明,但是有一次下午在草地上见面时,发现四周有许多窥探者,那些骑自行车或是徒步的人从后面树丛里向外偷看(像伦敦公园里的麻雀一样),弄得枯枝败叶窸窣作响,另一些乘船的沿湖面划来,极力想找个更近的地方,好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这是当地的人们对他们的相会有着浓厚兴趣的第一个迹象。有一次相会,促进了谣言四传——那是第七次了——在皎洁的月光下,他们来到了夜风微动的荒原。夜是那么温暖,那么宁静,天籁应和着心声,化为了喁喁低语。

顷刻之间,他们就意识到,在他们心里,又通过他们,一个巨大的世界正在人间形成。他们谈到巨大与渺小之间的伟大斗争一一这斗争是他们命定要参加进去的——,又谈到了那些与个人息息相关而又影响深远的一切。每一次的相见倾谈,每一次的目光交流,都使一种潜在的东西进一步趋向于被意识、被认知,这就是在他们之间存在着的某种比友谊更为亲密、也更力神奇的东西,这东西出现在他们中间,把他们的手拉向一处。于是,他们知道了那个字眼,发现他们成了情人,成了世上一个新族类的亚当和夏娃。

他们肩并着肩,步入神奇的爱情之谷,这里有着宁静而幽深的去处。世界在他们的周围,在随着他们的心绪而改变,此时,它变成了,或者毋宁说是展现了它本来的面目,以一种现实的美裹拥着他们,满天的繁星,仅仅是他们爱情脚下的明灿灿的花朵,晨曦与暮色,无非是他们路边张挂的五彩帷帘。对于自己,对于对方,他们都已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整个进入了柔情与欲望交织的境界。低语,沉默,靠近,在无边的苍穹之下,望着月色中爱人的光影分明的脸。此时,森然不动的松树耸立在他们周围,犹如卫士一般。时间的脚步悄然停止,整个宇宙似乎都已经静静地凝住。能够听见的,只有两颗跳动着的心。他们好像一起生活在一个没有死亡的世界上,而其实当时死亡却正在他们身边。似乎他们传播了,他们的确传播了以前没有人传开的这种隐藏在万物心中的光辉。甚至一个平庸渺小的灵魂,爱情都能使之遍体生辉,而在这里,是吃过神食的巨人情侣的爱情。

你们可以想象这个秩序井然的世界,当它知道了这样一件事的时候,该有多么惊愕:这位公主,这位许配给了王子的公主,这位公主殿下!血管里流着皇家的血液!竟然幽会—一经常幽会——而且是跟一个普通化学教授①的得了异常肥大症的儿子,一个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没有财产的家伙,跟他谈呀,谈吁,倒像是世间就没有国王,没有王子,没有尊卑贵贱,没有札法——除了巨人和侏儒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似的,这么一个劲地谈,显而易见是拿他当成了情人。

“要是那些报界人士抓住了这档事!”亚瑟·普多尔·布特里克尔②爵士喘着气说。

【①原文如此,本书第一部中说雷德伍德是生理学教授。

【②布特里克尔(Bootlik):原惫“舔靴子的”,马屁精。

“我听说——”弗朗普斯的老主教机密地说。

“楼上出了新鲜事啦,”跟班头目边准备正餐后的甜食边议论,“照我看,这位巨人公主一一一”

“人家都说——”宫门旁边那位掌管文书的夫人说,来参观工宫大厅的小小的美国人都得从她手里买参观券。然后——“我们受权辟谣——”庇卡隆①在《闲话》中写道。就这样,整个事情便闹开了。

【①庇耘隆(Picaroon):原意骗子。】

4

“他们说我们必须分手,”公主对她的情人说。

“为什么?”他叫了起来,“这群家伙脑子里又有了什么新的荒唐念头?”

“你知道吗,”她问,“爱我是严重的叛逆?”

“亲爱的,”他叫道,“这又怎么样?他们的权利——毫无道理的权利——还有他们那些叛逆啦,忠诚啦,对我们又算得了什么?”

“听我跟你说。”于是她便把别人对她说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有一个古怪透了的小人儿来见我,他有着软绵绵会变调儿的嗓音,倒是挺好听的,动作也是软绵绵的,这位小小绅士像猫儿一样蹑手蹑脚走进我的屋子,举起那只漂亮的小白手儿—一凡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他就是这样。他是个秃子,当然也不是秃得寸草不生,鼻子和脸蛋儿都是那种红扑扑、圆滚滚的小巧东西,山羊胡子修得尖尖的,怪可爱的。他几次装作激动的样子,好让眼睛发亮光。你知道,他是这边皇室的一个好朋友,把我称作他的亲爱的年轻小姐,甚至从一开始就对我极表好意。‘我亲爱的年轻小姐,’他说,

‘您知道一一您一定不要’,说了好多遍,又说,‘您负有一个义务。’”

“他们从哪儿弄出的这种人?”

“他就爱这样儿。”她说。

“可是我不明白——”

“他说了些严重的事。”

“你不认为,”他兀地转向她,“他说的这类话里有什么玩意儿?”

“非常肯定,有点玩意儿,”她回答。

“你是说——?”

“我是说,我们无意中践踏了那些小人们的最为神圣不可侵犯的观念。我们是皇族,是个与众不同的阶级。我们是受人崇拜的囚犯,是仪仗队里的玩偶。为了受人崇拜,我们失去了最起码的自由。我应该嫁给王子——你对他还一点不了解。嗯,一个侏儒王子。他倒没什么。似乎这个婚姻可以加强我的国家和另一个国家的关系,而这个国家也会得到好处。想想吧!加强国家关系!”

“现在呢?”

“他们要我把这桩婚事进行下去一一倒像是我和你什么关系也没有似的。”

“什么关系也没有!”

“说的就是呀。还没完呢。他说——”

“你的那个滑头专家?”

“对。他说,如果我们不再见面,对你会有好处,对别的巨人也有好处。他就是这样说的。”

“要是我们不呢,他们能怎么样?”

“他说,只要不再见面,就可以给你自由。”

“我!”

“他强调说:‘我亲爱的年轻小姐,如果你们自愿分手,那会好一些,会更可尊敬一些。’他说的就这么多。强调自愿两个字。”

“可是——!我们在什么地方相爱,我们怎么相爱,又关那些小坏蛋们什么事?他们,还有他们的那个世界又跟我们有什么相干?”

“他们可不这么想。”

“当然的,”他说,“你对他说的这一切都不会考虑。”

“我觉得愚蠢到了极点。”

“让他们的法律来约束我们!我们,刚处在生命的第一个春天,就该被他们的陈腐的规矩,被他们盲目的法律所羁绊!哼!——我们不必理会他们。”

“我是你的。到目前为止——是你的。”

“到目前为止?以后呢?”

“但是他们——假如他们要分开我们——”

“他们能怎么样呢?”

“我不知道,他们能怎么样呢?”

“谁在乎他们能怎么样,要怎么样?我是你的,你是我的。还有什么东西比这更要紧?我是你的,你是我的——永远永远。你真以为我会为了他们那些小小的规矩,那些小小的禁令,那些红的告示牌子,为这就住手!——就为跟你在一起了?”

“是呀。不过,他们到底能怎么样呢?”

“你是说,”他说,”我们该怎么办?”

“对。”

“我们?我们相爱下去。”

“要是他们想办法阻止呢?”

他握紧双拳。他四面环顾,好像担心那些小人们已经来捣乱了。接着,他转开身,放眼向远处望去,“对,你问得对,他们能怎么样呢?”

“在这儿,在这块小小的土地上,”她说了一半便顿住。

他似乎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他们到处都是。”

“不过,我们可以——”他又说。

“去哪儿?”

“我们可以走。我们一起游过海去。海的那一边——”

“我从没去过海的那一边。”

“那边有着蛮荒的群山,到了山里,我们也会显得不过是小小的人了,那边有荒远幽僻的山谷,有隐蔽难寻的湖沼,还有人迹罕至的白云缭绕的高原。在那边——”

“可是要到那个地方,我们得一天又一天地从成百万的人当中打出一条路来。”

“这是唯一的希望。这一块挤满人群的土地上没有我们立足栖身之处。在这些人们之中,怎能容许我们存在?他们小,可以互相藏藏躲躲,可我们到哪里去藏身?没有地方供我们吃,没有地方让我们睡。要是我们躲避——他们就会跟踪我们的脚印。”

他忽然灵机一动。

“有一个地方”,他说,“甚至就在这个岛上。”

“在哪儿?”

“我的弟兄们搞出了个地方。他们在房子四面筑了高堤,东、南、西、北,甚至现在就挖好了堑壕和掩蔽部——不久以前,他们之中有一个来看过我。他说——我当时对他说的话没大在意。他讲到了武器。可能——就在那里——我们能够找到个容身的地方。

“好多天了,”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没见到我的弟兄们。老天爷!我一直在做梦。我把什么都忘了!这些日子,我什么也干不下去,一心只想见到你。我该去找他们谈谈,把你的情况告诉他们,说明我们的处境。只要他们愿意,他们是能够帮忙的。这样,我们就真的有希望了。我不知道他们那里修得坚固不坚固,不过,科萨尔肯定会搞得很好的。在这以前——在我碰上你以前,现在我想起来了——那时就已经酝酿着要出事。有个选举——小人儿们一到这种时候就靠点人头数来决定事情。现在一定已经选定了。以前有过对我们族类所有的人的威胁——反对我们全体,只有你除外。我一定得去见见我的弟兄们。把我们之间的事告诉他们,说明现在各方面的危险。”

5

下一次约会,她等了一阵他才来。约定是那天下午,在河湾中间的一大片草地上见面。她等着,用手遮着太阳向南方望去,注意到各处都极其安静,真的,安静得叫人不放心。接着,她发觉虽然现在时间不算很早,她的那群随员——那群自愿的密探却没有跟来。左边,右边,都看不见一个人影,泰晤士河湾的银波上连一条船也没有。她极力想给这种奇怪的安静找出个原因来。

这时,在遮断视线的林带缺口处,她高兴地看见了雷德伍德。

转眼之间他又被树木遮住,不一会,又看见他穿出树林。他的样子有点异常,急匆匆地,还跛着脚。他招了招手,公主迎了上去。能看清他的脸了,只见他每走一步,脸就扭一下,使公主感到无限的忧虑。

她迎着他跑了起来,内心充满疑问和模糊的恐惧。到了身旁,他没有问候就说起话来。

“我们分手吗?”他喘着气问。

“不!”她回答,“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但是,如果不分手——!现在要分手了。”

“出了什么事?”

“我不想分手,”他说。“只是——”

他突然顿住,问道,“你不愿意离开我?”

她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出了什么事?”她追问道。

“暂时分开也不愿意?”

“多久?”

“也许好几年”。

“分开!不!”

“你想好了?”他叮问。

“我不要分开,”她握住他的手。“哪怕就是得死,也死在一起。我现在就不让你走了。”

“哪怕就是得死,也死在一起,”他说。她的手指感觉到他握得紧紧的。

雷德伍德朝后面看了看,象是在担心小人们这时会赶上来。接着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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