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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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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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突然尖叫出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大概是我无意识抓住了她的肩膀,让她害怕。我神智回到现实,警觉到其中的严重性,想告诉她我根本无意伤害人,而且我也从没伤害过别人。

“请不要尖叫,好不好?”

但她仍然继续尖叫。后来,我听到一阵遁入黑暗中的脚步声。我想她严重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也赶紧跑开,投身到黑暗处想要找寻公园出口,但前前后后迂回穿梭过后,都无法如愿找到。我对公园根本不熟悉。后来,突然撞到东西,把我弹了回来。仔细一看,原来是挡住去路的铁丝网围墙。墙里有一些荡来荡去和悬挂的东西,原来是一座儿童游乐场,晚上关门了。我以几近小跑步的速度顺着围墙继续前进,中途还在错综盘结的树根丛里跌了几跤。游乐场的周围是座小湖,我在其中来回走了数次还是找不到出口。后来,我发现小桥对面有条小径。走了过去,还是没看到出口,但听到附近有人说话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这位女士。”

“你碰到疯子了?”

“你没事吧?”

“他往那个方向跑?”

经过一阵胡乱冲撞后,我又回到刚才的位置。赶紧躲到一块大岩石后方,胃里不禁起了一阵令人相当难受的痉挛。

“赶快去找巡逻警察!每次需要他们时,他们总是不见影子!”

“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丧心病狂想强暴她。”

“已经有人往那边追了。他往那边跑过去。”

“快,趁他还没逃出公园前逮住他!”

“小心点!他身上有带刀或枪之类的武器。”

很明显,刚才那个妇女的尖叫声一定穿过夜空传到了其他的地方,因为我清楚听到对话中那句“他往那边跑过去。”的回音在我身后回荡。而且,我也从岩石后方看见一个路灯下的孤独夜行人被追到暗处。不久,又有一个人经过我隐身的岩石前消失在阴影里。当时,我仿佛看见自己被躁动的歹徒追打施暴,但我一点儿也不愤怒,反而觉得罪有应得,应该好好有人教训一番。

我站起身,拍掉衣服上的树叶和灰尘,缓缓往原先进来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我都希望有人从背后突袭我,把我拉到暗处好好揍我一顿。但走了不久,我就看到第五十九街和第五大道十字路口照射而来的灯光。我顺着灯光走出公园。

现在,虽然回到了住处,身处在隐蔽又安全的一角,我仍然余悸犹存,被刚才粗野的想像吓得有点儿魂不守舍。当我想到母亲怀孕前的样子时,竟然会害怕。刚才我怎么会期待被人追打呢?想到这点,我更害怕。我怎会有罪恶感?过去的回忆如同一股深沉的力量,攫住我的双腿,用力地不知要将我往下拉向何处。我开启双唇想要喊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双手只是不停颤抖。只觉得一身寒意,耳朵里又开始响起忽远忽近的嗡嗡声。

第四章一片空白

进展报告13

「六月十日」

我们正在发往芝加哥的B747型喷气式飞机上。临在会议前,我还欠尼玛一篇进展报告。伯特突发奇想,要我用录音的方式将这篇报告记录下来,到了芝加哥再请速记员转录下来。尼玛很喜欢这个主意,还叫我一定要把整卷录音带都用完。他说,如果会议快结束时播放这卷最新进展状态的录音带报告,一定会为报告增色不少。

因此,现在我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这架飞机上无人打扰的角落里,大声地自言自语,试图录完一卷的录音带。希望到时候打字时,我讲的啊、嗯、哦等尾音都会被去掉,这样报告读起来才会自然(一想到将有成千的人要听到我现在讲的话,不禁全身都发麻了。)

现在,我脑海中是一片空白,无法想到其他事,只能注意到自己的感觉。

一想到不久飞机就要升空了,我就害怕起来。

就我记忆所及,手术前我对飞机毫无概念,我完全无法将电视或电影上看到的飞机特写镜头,跟现在看到的实物串联起来。起飞在即,我不断想到如果坠机了该怎么办。我全身被冷意贯穿,一点儿都不想死。这种忧虑让我的脑海很自然地想到上帝。

最近几个星期,我不知道为什么老想到死亡这件事,但跟上帝完全扯不上关系。我母亲以前偶尔会带我上教堂,那时我也没将教堂和上帝联想在一起。母亲常提到上帝,总要我在睡觉前向他祈祷,虽然如此,我还是不曾想到上帝这回事。那时,我总以为上帝就是住在远方的叔叔,头上带顶帽子,留了一口长胡须(像是百货公司里坐在椅子上的圣诞老公公,会将你抱在手里,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礼物。)母亲很怕上帝,但常向它祈愿。父亲则从来不提上帝,好像上帝是罗丝的远方亲戚,他一点儿也不愿有所牵扯。



“我们已经要准备起飞了,先生,麻烦扣上安全带。”

“一定要扣上吗?我实在不喜欢被绑上的感觉。”

“在爬升到一定的高度之前都要扣上。”

“我实在不想扣上,但如果是规定的话,那就另当别论。我真的很怕被绑住,感觉很不舒服,令人想吐。”

“规定要扣,先生。我来帮您。”

“不!我自己来就好。”

“不是这样……应该从这里穿过去。”

“等一下,哦……好了。”



实在很没道理,绑个安全带我也会发惧。安全带一点也不紧,当然更不会伤人,我怎么连扣上安全带都会这么紧张害怕。还有,飞机起飞时的震动感也令我焦虑不安,怎会这样?其中一定有原因,究竟是什么原因?……往上飞进黑云里……绑紧安全带……扣上……往前扣……座椅渗透出来的真皮味……震动……贯耳的升空声响。

望向窗外——从云海里——我看到了查理。我分辨不出他当时的年龄,应该是五岁吧?因为那时诺玛还没出生……

“你们两个好了没有?”查理的父亲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向门边。他的体型因为松垮的脸庞和颈子而显得更加笨重。

“我说你们两个到底好了没有?”他看起来很疲倦。

“再过一会儿就好,”罗丝回答,“我正在戴帽子。你看看查理的衬衫扣了没?帮他系好鞋带。”

“过来,我帮你把衣服穿好。”

“哪里?”查理问道,“查理……要……去哪里?”他父亲看看他,皱了一下眉头。

马特?高登从来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儿子的问题。

罗丝从房间走到门口,边走边伸手整理帽子垂下来的纱饰。她打扮得像新娘,伸在头侧两旁的双臂看起来更像是飞鸟的双翼。

“我们要带你去看医生,让你变聪明。”

查理看到面纱后罗丝的脸,感觉她正在窥视他。每回要外出,罗丝盛装打扮,他都会很害怕,因为他知道出去会遇到人,回来之后,罗丝一定都会生气不高兴。

于是他想逃走,但无处可走。

“你为什么要这样跟他说呢?”马特说。

“这是事实啊!葛瑞诺医生可以治好他。”

马特无精打采地走向门边,好像全然放弃了希望,只想做最后一试。“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治好?你对这个人认识有多深?如果真有办法治好,医生早就告诉我们了。”

“别这么扫兴!”她叫了出来,“我不要听到你说已没办法了!”她把查理抱到胸前,“他一定会好起来,不管花多少钱,尽多少力,我都一定要让他好起来!”

“这不是有钱就可以办到的事。”

“查理是我们的孩子,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他是你儿子,你唯一的儿子啊!”她几近歇斯底里地将查理摇来摇去。“我不想听你这样说。以前的医生才会说那种话。葛瑞诺医生不同,他说他的发明没有人赞助,是因为他会证明其他人的理论不好。他的处境就像以前的巴斯德、詹宁斯和其他科学家。他说你以前找的所谓的好医生,都害怕进步。”

罗丝歇斯底里地回了马特这些话之后,更加确信自己说的话,整个人因而松弛下来,放走查理。查理被她的样子吓得跑到角落贴墙而站,全身颤抖不已。

“看,都是你把他吓成那样的。”她说。

“我?”

“每次都是你让他吓坏了。”

“哦!天啊!快走吧!不要再说这些了。”

前往葛瑞诺医生的办公室途中,查理一家人彼此都没交谈。沉默跟着他们进入公车、下车,穿过三条街走到葛瑞诺医生的诊疗室。葛瑞诺医生让他们等了十分钟才出来。他是个秃头医生,身材稍嫌过胖,好像快将身上的白色实验服撑破了。查理津津有味地看葛瑞诺医生和实验服同样颜色的眉毛和胡须。它们相当有趣,有时候是胡须先动一下,然后轮到眉毛耸动;有时候则是脸上一阵表情之后,换成胡须抖动。

葛瑞诺医生的诊疗室很大,散发出油漆的味道,显然是刚装潢完毕,不过却很空旷,只有靠墙两侧各有一张桌子和一台上面有成排开关和四只往外伸的机械臂的机器而已。那台机器看起来很像是牙医诊所里的装备,旁边还摆了一张黑色皮桌,桌上有一些杂乱粗厚、固定病人用的橡皮带。

“这就是查理吧!”葛瑞诺医生握住查理的肩膀,力气颇大,让查理有所警觉。“我们两个是朋友,对不对?”说话时,他的眉毛会挑动。

“葛瑞诺医生,你有没有办法治好他?”马特问,“你以前有没有治疗过这种病症的案例?我们负担不起沉重的医疗费。”

葛瑞诺医生皱了一下眉头,两道眉毛像关上百叶窗一样掉下来。“高登先生,我已经说过怎样治疗了吗?是不是该先检查一下才知道要怎么做?他的病也许可医,也许没办法。我们得先做一些生理和心理测试找出病因才能知道,而这也是要花点时间的。事实上,最近我很忙。我之所以答应接这个案子,是因为最近我正在进行一项有关这类精神智障的特殊研究。你如果觉得不安,当然也可以……”

葛瑞诺医生的声音转弱,显然有点不太高兴。他打算转身走开,罗丝?高登用手肘碰了一下马特。“我先生没那个意思,葛瑞诺医生。他只是不太会说话。”罗丝丢给马特一个眼神,暗示他该向葛瑞诺医生道歉。

马特叹口气说:“医生,只要你能治好查理,做什么我们都愿意。我是推销理发器材的推销员,最近生意不怎么好,但如果有什么我们可以做的,我都愿意……”

“有件事我必须坚持,”葛瑞诺医生说:“那就是决定进行之后,就必须保守秘密,不能让这件事外漏。再者,我们一旦开始治疗,就要持续下去。这类治疗可以进行好几个月都看不出任何成效,但一下子突然出现奇迹。不过,我不敢向你们保证任何事,你们需要碰碰运气试一试。如果没有这种心理准备,我劝你们还是打消念头。”

葛瑞诺医生又皱了一下眉头,仿佛要将警告深深刻入对方的心中。他的眉毛很白,将蓝色眼珠子突显得很明亮。他指着高登夫妇问:“现在你们可以先出去一下,让我检查这个孩子吗?”

马特很不放心将查理留在那儿跟葛瑞诺医生单独相处,但葛瑞诺医生点头催促他出去。“我想这是最好的方式。进行心理实体测验时,如果有外人在场,可能会干扰测试交叉评分结果,所以最好只让我和病人单独相处,这样对测试结果比较好。”他再度催促他们离开。

罗丝得意洋洋地对马特露出微笑。马特显得一副很温顺的模样,跟着罗丝走出去。

查理和葛瑞诺医生单独留在房间内。葛瑞诺医生轻拍他的头,脸上现出和蔼的微笑。

“好了,我的乖小孩,坐到桌上来。”

查理没回答。葛瑞诺医生迳自将他抱上真皮覆面的桌子上,然后用一旁的粗厚橡皮带将他固定。查理可以清楚闻到桌子散发出来的湿味和皮革味。

他哭了出来:“妈!”

“她在外面,查理,不要害怕,不会痛的。”

“妈妈,我要找妈妈!”查理不知道为什么要被绑成这样,只是觉得稍长一定有人会对他做出一些他不喜欢的事来。他记得有些医生刚开始都还很温和,但是等到父母亲一走出诊疗室之后,就变了一张脸。

葛瑞诺想哄他安静下来,“放轻松点,小男孩,没什么好害怕的。你看这个大机器,你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吗?”

查理蠕动身子,想要挣开。他想到母亲说过的话。“要让我变聪明。”

“没错,就这样。你终于知道为什么来这里了。现在闭上眼睛放轻松,我来打开这些按钮。等一下声音会很大,像飞机起飞一样,但不会痛,放心。等一下就能知道你可不可能变聪明了。”

葛瑞诺医生转开按钮,机器旋即闪起红蓝灯,然后又消灭,并且发出轰轰声。查理被这景象吓坏了,继续蠕动,浑身发冷颤抖,不断想挣开系在身上的皮带。他不禁大叫出来,葛瑞诺医生赶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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