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 第11期 … 中长篇科幻连载
李凯军 任志斌
一
自从那次可怕的演习之后，沙布林纳群岛就再也没有了生机。岛上看不到那些奇怪的动物，听不到令人恐怖的嚎叫和嘶鸣。一切都沉睡了过去。
“恩斯平博士，沙布林纳岛到了。”天宇深处，一艘扁圆形的飞艇倏忽而至，降落到这片荒岛上。
被称作恩斯平的人年约五十多岁，瘦削的身体，花白的头发向后梳得整整齐齐，身穿一件银灰色的风衣。
恩斯平走下飞艇，手捧一束白色的丁香，径直朝西面山脚走去。
海风拂动着茵茵绿草，发出低沉的呜咽。
山脚下，十几座野坟依稀可辨。恩斯平走到一座坟前停住了脚步，所有墓碑中，这座坟的碑最小，没有生平，更没有什么业绩，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名字：斐尔迪南·海德。
恩斯平躬身把花束放在墓前，然后默默地站着，任凭海风吹乱他的头发，两眼目光炯炯，像在召唤着长眠于此的亡灵。
三十多年前，海德和恩斯平大学毕业后，经过严格的专业考核和智商测试，双双被选入专门培养超级人才的“哈姆克莱工程学院”深造。海德攻读生物遗传信息学，而恩斯平却把“多维空间场”作为自己的专业方向。在学校里，海德顽强深沉，工于心计；恩斯平则显得才华横溢，潇洒外向。但是，性格上的差异，并不妨碍两个人友谊的发展。尤其是他们都崇拜尼采的强者哲学，渴望有一天能按照自己设计的模式去改变整个世界。
那是毕业前夕的一个周末，恩斯平和海德信步来到学院附近的大教堂。哥特式的塔楼被夕阳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雄浑低沉的钟声惊飞了栖身在楼顶的鸽群，这些可爱的小精灵抖动着有力的翅膀，绕着尖尖的塔顶自由自在地飞翔。
“它们使我想到米开郎琪罗笔下的天使。”海德手搭凉棚，凝视着半空的鸽子。
“没错，上帝通过它们，向人类传达自己的旨意。否则，这个世界就会乱了套。”
“上帝真有这么重要吗？”海德问得很认真，偏着头，等候回答。
恩斯平摊开两手，耸耸肩：“这只是个信仰问题。”
“你信吗？”
“我？”恩斯平咧开嘴笑了，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上帝就住在这儿。”
海德一把抱住恩斯乎的肩膀，用力地摇着，像是才认识自己的朋友：“伟大的无神论者！我们的友谊可以改变世界。”
“我对此坚信不移。”落日在恩斯平的瞳仁里燃烧。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心跳，两只学者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鸽子已经归巢，教堂里传来唱诗班虔诚而呆板的歌声。
……
一切就像发生在昨天。恩斯平觉得眼角潮乎乎的。
从学校毕业后，两个好朋友暂时分手了。海德起初留在学校作纯理论研究，不久，他的一篇学术论文《遗传密码的破译和嫁接》引起了N国官方的注意。三年后，他受聘到N国国防部下属的生物战略研究所任所长，一干就是二十年。直到两年前参与了“大陨石”计划的策划，才真正走出“象牙塔”，开始创造自己人生的辉煌。
恩斯平走的是另一条路。他来到一家实力雄厚的大公司任电脑开发部经理，可没干多久，就被老板调到公司的科技发展中心，专门从事多维空间的应用研究。原来，公司老板哈里是个东方文化的崇拜者，尤其对中国的历史更情有独钟。他的业余时间几乎全部用来探索一些有关中国的“谜”，为此，甚至不惜投入巨额资金，成立了专门的科研机构。当恩斯平踏进研究所的大门时，哈里正被中国历史上的一桩悬案——“阴阳鱼”计划迷得寝食不安，如痴如醉。
据资料记载：两百多年前，中国军方为了建立超前战略威慑优势，极其秘密地在内陆腹地米沙列依沙漠地层深处建立了一座科技城，实施一项代号为“阴阳鱼”的人体功能开发工程。64名精心挑选的“奇人”，经过气功催眠，进入了四维储备空间。他们的机体细胞在高度激活的状态下，将全封闭地修练二百年，以备未来之需。但是，十三年后，一件意外的事打乱了中国人的整个计划。
米沙列依是远古时代楼兰国的领地。当时，这里气候温和，水清草美，是一片肥沃的牧场。楼兰王室藉此先天之利，内抚外和，百姓安居，几百年无战事，积累了一大笔可观的财富。可是，由于王族后代日渐怠惰，不思进取，国势逐渐衰败，终于导至强敌入侵，天下大乱。兵祸平息后，楼兰国昔日的繁华已不复存在。人民流离失所，草场植被遭到毁灭性的破坏，从此国运一蹶不振。不知又过了多少年，肆虐的风沙终于吞没了这片生机勃勃的绿洲。
楼兰国消亡了。
楼兰国的财富下落不明。
从那时起，一批又一批的寻宝人满怀希望地踏入神秘莫测的米沙列依，可他们留给后人的，除了沙漠古道上的累累白骨，就是一个又一个悲惨的故事。米沙列依像传说中的魔鬼，吸尽了冒险家们的血汗和骨髓，也随之吞噬了海市蜃楼般的梦想。
可是，人类的想象力是一棵不死的常青树。
二百多年前，正当中国的“阴阳鱼”工程起步不久，根据当时国际文化交流协定，一支由N国人组成的探险队又来到了米沙列依地区，意欲寻找楼兰古国留下的财宝。由于N国探险队的胃口太大，不顾中方再三警告超范围地发掘，使“阴阳鱼”——这项关系国家安危的绝密工程面临着曝光的危险。
出于国家战略利益的考虑，万般无奈之下，中国方面将N国探险队的全体人员悉数封闭于四维储备空间之中。
N国探险队神秘地失踪了，而且地面上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两个月后，N国派出的第二支探险队也遇到了同样的命运。
先后两支探险队的奇特遭遇，令N国朝野一片哗然。为了寻找失踪的探险队员，N国政府决定采用包括微波横断扫描在内的最新科技手段，对整个米沙列依地区进行电子“解剖”。N方将工作方案报告了中国政府，并请求予以合作。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新情况，中国军方不得不采取紧急避险措施。为了不留下把柄，他们销毁了地下科技城，同时着手转移储备空间中的64位“奇人”。摧毁科技城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但在转移储备空间时却遇到了麻烦。也许是功力不足，人员状态尚不稳定；也许是异维空间的衔接技术还没过关。总之，在从四维空间向三维空间的输送过程中，除一个人外，其余63人全部半途散落，去向不明。换句话说，这63人被抛入了另一个陌生的空间。
无疑，这是上帝赐给幸运者的又一笔财富，它的价值远远超过了楼兰古城埋藏在地底下的那些金银珠宝。
哈里是个精明的投资者，他迷上了这桩二百年前的历史悬案，开始了艰难的寻“宝”历程。毫无疑问，这是一种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努力。尽管历经半个多世纪的摸索，仍然只是在理论上兜圈子。别说63个“奇人”，就连四维储备空间的门都没有摸到。变化最明显的倒是哈里本人，眼见得从一个热血青年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就在研究工作陷于困境的时候，恩斯平来到了建于“天鹅号”空间站上的科研所。恩斯平是学多维空间专业的，干起老本行来得心应手。他的加入，使哈里如虎添翼，整个研究工作也因此出现了重大转机。在以往的基础上，恩斯平只用了十年时间，便带动研究课题由理论推导进入到实验阶段。恩斯平成了哈里的救世主，被誉为“上帝赐予的无所不能的魔杖。”
十多年来，海德和恩斯平各为其主，天各一方，但始终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们不仅深刻地了解对方的研究课题，而且清楚每一个细节和具体的工作进程。随着研究成果的逐渐凸现，潜伏在他们内心的、偏执的个人表现欲开始膨胀。他们比谁都清醒地意识到，如果把两个人的科研成果结合在一起，他们将真正成为主宰人类命运的上帝。
学生时代的上帝梦正通过自己的手悄悄变成现实。他们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企盼着这一天早日到来。
一切都按照预定的计划正常运转，谁也没有想到会出什么意外。但是，就在登上顶峰的那一瞬间，海德失手了，紫云东的反叛使他们的阴谋从一开始就面临着夭折的危险。当海德炸毁“伊甸岛”，劫持朱朦逃到沙布林纳岛的时候，恩斯平正在“天鹅号”空间站上聚精会神地穿越多维空间的“迷宫”。为了避免外界干扰，哈里封锁了一切可能引起他情绪波动的消息。因此，直到海德自杀身亡半年多，恩斯平才被告知事情的真相。
站在海德的坟前，恩斯平百感交集，思绪万千。他深深感受到了肩头担子沉甸甸的份量，一种孤军奋战的悲壮感油然而生。这种感觉，决不仅仅是对死者遗愿的下意识承诺，而是源于与生俱来的使命感，是人类社会中少数天才身上才具有的自觉殉道精神和强烈创造欲望的有机统一。
恩斯平向着海德的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当！——当！——”凌晨2点。
柏林火车站的报时器准时响起清脆的钟声。
施特拉姆轻轻推开劳斯特总理办公室的门口。听见门响，正伏案工作的劳斯特马上从满桌的文件堆里抬起头来，充满希望地盯着施特拉姆。
施特拉姆再也无法承受总理那急切、忧虑的目光，他垂下眼帘，摇了摇头，劳斯特总理的目光立刻变得暗淡起来。
冯·卡莱尼茨将军率领的船队一进入布尔诺维海域，就同本土失去了联系。两天来，派遣出去寻找的飞机沿着船队的航线转了一圈又一圈，甚至动用了高空侦察卫星，可仍然一无所获。
“我们的飞机今天仔细搜索了布尔诺维海域第10至16海区，没有发现任何足以证明发生过军事冲突的证据。”
“这么说完全可以排除受到敌对国攻击的可能？”劳斯特嗓音沙哑，这是疲劳过度的表现。
“可以这样理解。如果船队受到攻击，卡莱尼茨将军一定会报告国内。我们毕竟有27艘船，再强大的敌人也不可能同时摧毁27套通讯系统。发生这样的事简直难以置信。”
“给联合国安全局的报告写好了吗？”
“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施特拉姆从文件夹里取出一份报告递给劳斯特总理。
劳斯特接过报告，随手翻了几页：“这大概是发生在布尔诺维海域的又一起船只神秘失踪事件，可怜的卡莱尼茨！”
劳斯特总理的眼眶里饱含泪水。
世界上的许多事情是人类一般的生活常识所难以解释的……
按照卡莱尼茨的命令，四发7号布网弹在“飞蛙”突击队的上方爆炸了。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借助观测仪器，可以清楚地看见四张直径各为100公尺的圆形金属丝网徐徐落向海面。
“这回我看你们往哪里躲！”卡莱尼茨得意极了。
这种金属网是对付海上目标的最有效的武器，不但柔软轻巧，而且极其坚韧，普通的子弹根本无法把它击穿。舰船也好，飞机也好，哪怕是飞行中的导弹，一旦被它缠住，就休想脱身。击中目标后，装在网柄里的电脑就会下达“收紧”指令，于是，整张网越缠越紧，在巨大的压力下，每一根网丝都变成了削铁如泥的利刃，直到把俘获物“绞”成一堆碎片为止。
眼看着几张大网就要落在“飞蛙”突击队的头上，那些飞蛙们大概也感觉到了迫在眉睫的危险，它们一边继续游，一边把划水的动作调整到仰泳的姿势。还没等卡莱尼茨反应过来它们这样做的目的，只见每只飞蛙的脑门儿上红光一闪，无数道细如小指的光束就立即射向天空。
“激光！”中尉失声叫了起来，卡莱尼茨也万万没有想到，套在飞蛙们头上的金属圈竟是一具激光发射器。
激光束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剪刀，把张开着的金属丝网“剪”成了一块块的碎抹布，七零八落地飘入大海，顷刻间便被海浪吞没了。半空中残留着的金属丝被激光熔化后产生的一股股淡淡的青烟，徐徐升腾、扩散。
“开炮，赶快开炮！”飞蛙离船队越来越近，卡莱尼茨急得大叫起来。
卡莱尼茨的喊声未停，六艘军舰上的数十门大炮早已响成一片。紧接着又传来：“嗖！ ——嗖！ ——”的阵阵尖啸，这是“野蜂”式异弹飞行时撕裂空气的声音。
远处的海面上掀起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水柱，弹丸的爆炸声和海浪的拍击声搅在一起，震得人耳膜生疼。
从屏幕上看得很真切。炮火给飞蛙们造成了伤亡，残缺的肢体在空中飞舞，海水中漂荡着殷红的血花。
但是，更多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