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时试探著问道:“我的朋友,巴图和保尔呢?”
那白衣人支吾道:“他们很好,但是我们主要的问题,还得要你来解决,因为你……”他停了片刻,像是不如该怎样措词才好,然后才道:“因为你对我们表示最大的疑问的一些问题,可能比较熟悉些。”
我自然不知道他的话是甚么意思,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的所谓“疑问”是甚么!
那白衣人扬了扬手,道: “开始了!”
他一句话才出口,我的眼前,突然感到了一阵目眩,在那一大幅的银灰色中,我突然看到了绚烂的彩色,而且彩色的传真度又是如此之高,我看到了蓝天、白云,然后,我又看到了成千成万衣著绚烂的男女。
那是一个极具规模的足球场,而一场显然是十分精彩的足球比赛,则正在进行。
我定了定神,我立即怀疑,那是他们在故弄玄虚,放映一套纪录电影,因为我看到的一切,实在太真实、太清晰了,甚至于有立体感,以致我在刹那问,犹如自己也在球场中一样。
但是当我回头四顾之际,我却看不到任何电影放映的设备,我还想再找时,我身边的白衣人已然道:“这是巴西的圣保罗大球场,你看!你看!”
我给他的声音,引得转过头去。的确,那是南美洲。
因为只有南美洲的足球迷,才会在足球比赛之中,有那样疯狂神情。
他们不论男女,都在张大喉咙叫著,挥著手。
正如那白衣人所说:可惜没有声音。
我看到,镜头是不断地转换著的,有时我看到的是球场的全景,有的是球员的特写镜头,但是更多的则是观众。
在我看了约莫十分钟之后,事情便发生了。
事情是突如其来的,好像是由于此赛中两队中的某一队,踢进了一球,但后来又被裁判判决无效之故我不能十分确定这一点,由于我在事先,根本不知道事情会发生,所以也未曾注意。
我只是看到,先是球赛停了下来,接著,便是观众涌向球场,然后我看到一大队警察冲了进来。
再接下去,事情便发生了。我所指的“事情”,是指那疯狂狂的打斗而言的。观众和观众、观众和球员、观众和警察之问,开始了混战。几万人都像疯了一样,有些人则并不参加打斗,只是直著喉咙在叫,这一部分人,大多数是女人。
我看到了一场足球暴动!
在南美洲,足球暴动并不是甚么特别的新闻,但是在报纸上读到足球暴动的新闻,和眼看到的,究竟不同,虽然没有声音,但那种血肉横飞的情景,仍然看得我膛目结舌,难以喘气。
我更不明白这一切是如何拍摄来的,因为我还看到有两个中年人,被推倒在地上,上千的人,就在他们的身上踏了过去,踏得他们脸上只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我又看到,一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人,被人用小刀子用力地刺著。
刺他的也是同样的少年人,一刀又一刀,似乎将被刺者当作一块可口的牛排一样。我更看到了互相群殴的场面,人像是疯狗一样地,用他们的手、脚、头、口去攻击对方。
我足足看了半小时之久,才看到直升机飞来,浓烟自直升机上喷出来,人群开始走散,但是仍一堆一堆地聚集著,破坏著他们所经过的地方的一切可以破坏的东西,嚷叫著。
在球场上,遗下的是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有的尸体,由于已经伤得太重,以致实在没有法子辨认出那原来是一个人。
尸体的数字,至少在两百具以上。当我看到了这里的时候,白衣人扬了扬手,我眼前的一切不见了,又恢复了一片银灰色,但由于那一切太使人吃惊了,是以我仍然呆坐著。
好一会,我才听得那白衣人道:“我们想请问,为甚么好好地在寻找娱乐的人,会自相残杀起来?为甚么他们要相互了结对方的生命?他们全是人!?”
我苦笑了一下:“当然他们全是人。”
“那么,请回答我,为甚么?”
“你也看到的了,我想,是因为有人抗议裁判的决定。”
“那么,除了流血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时,我更加肯定了这几个白衣人不是地球人,也正因为如此,我觉得我有著替地球人辩护的义务,是以我道:“你该知道,人的情绪,有时很难说,球赛的时候,必定有敌对的双方,每一方面的人,都希望自己拥护的一方获胜。”
“那也不至于动武,就让球队凭自己的技术,去公平地作出胜负好了。”
“当然那是最好的办法,可是有时,一些细小的问题,便会导致争执,而在情绪的激昂之中,争执就可能演变为动武了。”那白衣人冷笑了一声:“朋友,照你的结论来看,地球人实在还是一种十分低等的生物,因为地球人根本不能控制自己。”
我听得那白衣人这样讲,心中自然十分不愉快,但是我却又难以反驳他,因为我刚才所讲的那些话,的确是可以导致这样一个结论的,我只是反问道:“那么你呢?你是不是一个高等生物?”
那白衣人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却继续攻击地球人:“地球人低等,是一种近乎白痴的极度的低等。为了一场球赛的胜负,竟可以演变成如此凶残的屠杀,这种行动,实在是白痴的行动。”
我站了起来:“先生,刚才我们看到的地方是南美洲,民族性最冲动,你怎可以一概而论?”
白衣人“望”著我,我当然看不到他的眼睛,因为在他的眼睛部份,是一块乳白色的玻璃,但是我的的确确可以感到他是在望著我。
过了半晌,他才道:“好,那么让我们来著看别的地方,看一个以文明、深沉知名于世界的地方,现在正发生著甚么事。”
我还未曾同意,他已经又道:“请坐,请坐下来慢慢地欣赏。”
我没好气地冷笑了一声,又对著我那幅巨大的电视萤光屏,坐了下来,萤光屏中开始有闪亮的线条在抖动,突然,画面出现了。
电视上出现的画面,我是熟悉的,我立即看出,那是世界上最优美的城市的一角,那种精致辉煌的建筑物,都有著近千年的历史了。我感到十分满意,因为那白衣人称这地方为“文明、深沉”著名于世的地方,这个城市,当然是世界上最文明的城市!
我有点洋洋自得:“你看,在这里的人,和刚才你看到的人,定然是大不相同的了,你”
我的话还没有讲完,便看到一大群人,涌了过来。那一大群人,全都穿著灰或蓝的衣服,由于他们是成群结队地涌了过来的,是以乍一看来,像是一大群灰色的蝗虫。
我呆了一呆,我觉得我的话有点站不住脚了,因为从那一大群有著优秀文化传统的人的行动神情上,看不出丝毫文明的迹象来。
他们冲了过来,在沿途的建筑物上,肆意地破坏著,将最最精美的艺术品当作臭鸡蛋一样地砸著。他们一面还在跳、还在叫。
和刚才一样,我仍然听不到他们在叫些甚么和跳些甚么,但是看他们那种口沫横飞的样子,他们无疑是中了邪,或者,正如那白衣人所说,他们是“低等到近乎白痴”的生物!
我张大了口,喘著气,这时,电视萤光屏上,出现了一个年轻人的特写镜头,他大概只有十七岁,或是十八岁吧,营养不良的脸上,肌肉正在跳动著,他正在声嘶力竭地叫著,像是在叫口号。
但是从他的脸上那种像发羊癫疯也似的神情看来,他显然绝不知道他叫嚷的内容是甚么。而且这个人一定是从来也未曾刷过牙,因为他张开口来的时候,牙齿上有著令人作呕的黄垢!
我扬手道:“别看了!别看了!”
我一叫,萤光屏上便恢复了一片银白色,我喘了一口气:“再看,再看一会。”
我刚才叫停,实在是有理由的,因为那些人的样子,实在太令人作呕,他们简直不像是人,而只像是一群……唉,实在难以形容,或者只有“近乎白痴的低等生物”这一句话,才足以形容他们。
但是我却一定要再看下去,看他们还会做出甚么来。
而且,我想,在一个有著如此悠久文明的地方,一定会有人出来阻止这种事的。我期望刚才看到球场暴动时的情形一样,希望这种疯狂的行动,很快地被遏止,那么我至少可以向那白衣人说,这只不过是一小撮败类人类的败类而已。
但是,我所期望的事情,却并没有发生。
相反地,我看到的是这样蝗虫般的人愈来愈多,他们所经过的地方,破坏力比蝗虫还大,终于,打起来了,他们开始分成了两派,接著,分成了七八派、十几派,他们毫无目的地打著。
他们所用的手法之丑恶,实在令人不能卒睹,我看到一个瘦长的青年人,他的衣服,比较整齐,他的神情也十分严肃,绝无一点疯狂的神情。
但是,这个年轻人,却被十七八个疯子,拖了过来,那些疯子,将那年轻人的手,按在地上,用力践踏著,直到将那年轻人的手指,一起坳断。
在那时候,那年轻人脸上的那种痛苦、愤恨的神情,是我一世也忘不了的。
我偏过了头去,不忍再观看。疯子,那里是疯子的世界,疯子可以横行,而正常的人却遭受著荼毒,我怎能再看下去?
白衣人的声音,又在我的耳际,响了起来:“这是一个有悠久文明传统的地方,是不是?”
我没有回答,因为这是一个毫无疑问的问题。
白衣人又道:“可是你看到那些人没有?他们不是低能至极的生物么?他们不是低能得近乎白痴一样么?他们实在还未曾完成高等生物的造化!”
我仍然没有回答,因为我不得不在心中,同意了那白衣人的话。
白衣人再道:“你同意我的结论了?”
我十分困难地摇了摇头,尽管我的心中,已同意了白衣人对那一群人的结论,但是我必须摇头,因为我是地球人的一分子!
白衣人笑了起来:“你不必替地球人辩护了,哈哈,你”
我怒道:“这有甚么好笑?”
那白衣人不再出声了,我又可以感到他在望著我,过了片刻,他才又道:“对不起,我又忘记了地球人的另一弱点了。”
我厉声道:“那又是甚么?”
白衣人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就讲了,我们发现地球人最喜欢掩饰自己的弱点,嘲笑地球人的弱点,往往可以造成大惨剧。”
我没有出声,只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可不是这样么?这白衣人对地球人似乎已知道得够多了,但是我对他们,却仍然一无所知。
我慢慢道:“看来,你们已不须要再向我问甚么了,因为你已知道得够多了!”
那白衣人仍不肯干休,竟进一步向我逼问道:“那么,你以一个地球人的身分,已然承认我所提出来的结论:地球人是很低等的生物!”
我皱皱眉:“这个理论,本身是不合逻辑的,低等和高等,是比较的,在地球上,人是最高等的生物,但是在整个浩渺无际的宇宙之中,地球人可能很低等,你们也不能说高等!”
我不但在替地球人必辩护,而且,我还直接指出,那白衣人并不是地球人。
那白衣人并没有否认,可是他对我的话,却也不表示同意,他只是乾笑了几声:“我全然不同意你的话,即使在地球上,人也是极低等的。”
我一字一顿,道:“你,胡,说!”
“一点也不!”白衣人摊了摊手,“你不妨想想,地球上有哪一种生物,会不断地进行著如此丑恶的自相残杀?”
他的手又指向电视萤光屏。
于是,我又看到了一连串人类自相残杀的镜头。我看到炮火连轰,在炮火下的人血肉横飞,我也看到了炮手木然而毫无表情的脸。
我也看到,许许多多衣衫褴褛的人,在互相打斗,他们使用著各种各样的方法去置对方于死地,而且在对方已被杀死了之后,还要将对方的眼睛挖下来,或是将对方的尸体挂在电线杆上。
屠杀者和被屠杀者,面上的神情都是疯狂的。
我又看到了数以万吨的粮食被抛弃,和看到了数以千计骨瘦如柴的饥饿者,在死亡的边缘上挣扎。
这一切,究竟过了多久,连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我所看到的,毫无疑问全是事实。
然而,那种丑恶之极的事实,却又是作为地球人的一分子的我无法接受的,但我又无法不看下去,因为这一切,实在太怵目惊心。
我终于如梦初醒地全身震动了一下之时,正是那白衣人问我“你觉得怎样”之时。我要过好一会,才能回答他:“可是你也不能否认,在人类几千年的历史中,虽然有著不断的杀伐,但是也有著不断的进步!”'。电子书:。电子书'
白衣人摇著头,道:“想不到你居然也这样没有常识,由于人性的劣根性,地球人的进步至少被延迟了几千几万倍。你们常称颂爱因斯坦,认为他是你们之中最伟大的科学家,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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