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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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图-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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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是我醒来后想起的第一件事,也是我睡着前想着的最后一件事,即使J。在我床上也

是如此。她应该能明白,艺术家同时生活在两个世界。

第二天

和V。A。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今天早上作曲的时候,他口述了一段《托卡塔》(注:键盘

乐曲。)风格的练习曲,听起来非常熟悉,接着我想起来了,这是我自己那首《孟人的天使》

的副歌部分!如果埃尔斯希望我听不出,那他可就大错特错了。我直接跟他说了——这是我

的音乐。他换了种腔调:“你什么意思,你的音乐?弗罗比舍,你长大的时候会发现所有的

作曲家都从他们的环境中汲取灵感。你就是我的环境里众多组成部分之一,另一份不错的报

酬,我可能还得多说一句,每天都享受作曲方面高级音乐讲习班,和这个时代最伟大的音乐

天才往来。如果你对这些条件还不满意的话,亨德里克会开车送你到车站的。”天啊,跟那

个几周前我用轮椅推着去小木屋的那个人相比真是判若两人。那时候他还恳求我一直住到明

年春天。我问他想用谁来代替我。威廉斯夫人?园艺工人?伊娃?奈菲尔塔利?“噢,我肯

定特雷弗·麦克拉斯爵士会为我找到一个合适的男孩的。对了,我会登广告。你并不像你想

的那样不可或缺。好了,你想还是不想要你的工作了?”

找不到夺回阵地的办法,于是我说大脚趾疼,走了出去。V。A。在一边大声警告说:“如

果明早之前你的脚指头还没好,弗罗比舍,到伦敦去把它治好,而且别再回来。”有时候我

真想点一大堆该死的篝火,把这个老家伙扔进熊熊燃烧的火堆里去。

几天之后

还待在这里,J。之后来看我,编了一通谎话说什么埃尔斯太过高傲,他是多么看重我的

工作和艺术特质什么的,请我留下来,如果不是为了他也看在她的份上留下来。接受了这个

代理人的托词和橄榄枝,那晚我们的亲热几乎可以说是充满深情。冬天慢慢来了,靠我那点

可怜的积蓄,负担不起在欧洲历险的花销。如果我现在离开,得找一个愚蠢而且富有的女继

承人,而不是有点聪明的。有没突然想到什么人?还会给詹什寄一包东西,来增加我应急用

的钱。如果埃尔斯不会因为《骷髅天蛾》里用了我的想法和我分钱——自从华沙公演后正在

进行第二十场公开演出——我将来就只能被迫自己挣钱。我下决心再给V。A。看自己的曲子

的时候一定要加倍小心。你要明白,自己的安身之所全靠老板的帮忙,这是让人讨厌的生活

方式。只有上帝知道仆人阶层是怎么忍受这些的。是不是弗罗比舍家的佣人们也必须要永远

像我一样保持缄默呢?我不知道。伊娃在瑞士过了夏天回来了。是啊,这位年轻女士说她是

伊娃,而且当然长得也非常像,但是三个月之前离开西德海姆的那个蛮横无理的丑小鸭回来

的时候变成了一只优雅的天鹅。她给妈妈帮忙,用药棉蘸着凉水为爸爸擦洗眼睑,还为他连

续读几个小时福楼拜(注:(1821…1880)法国小说家。)的作品,她对仆人也很客气,她甚

至还问我的六重奏进展的情况。肯定是什么把我赶出去而使出的新把戏。又过了七天,我开

始怀疑那个讨厌的E。(伊娃)可能已经死了并被埋了。很好,还要告诉你关于伊娃和我的

接吻礼(注:为表示基督之爱相互拥抱接吻或握手的礼仪。)故事,但是必须先给你提供点

故事背景。自从我来到涅尔比克,伊娃在布鲁日的“房东太太”范·德·未特夫人一直不断

地催促E。和J。让我去她家做客,这样她的五个女儿——E。的同学——就能跟一位真正的英

国绅士练习她们的英语了。范·德·未特先生,你记得的,是那个被说成是“爱湖”的流氓,

实际上是军火制造商和受人尊敬的市民栋梁等等的人。范·德·未特夫人属于那种既让人讨

厌又固执的女人,一句“他现在很忙”不会让她打消想要得到什么东西的念头。实际上,我

怀疑这样的既成事实是J。为了出气造成的——当女儿变成天鹅的时候,母亲却正在变成一

只又老又龌龊的乌鸦。

今天是约好在范·德·未特家吃饭的日子——五个女儿等距离排开,还有梅特和佩特。

我需要一套新的大提琴琴弦,而且得让埃尔斯看看如果没有我他是多么无助,这对他也没什

么坏处,于是我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希望范·德·未特家雇佣的厨师的收入可以比得上

工厂老板的。十一点范·德·未特的车——一辆银色的梅赛德斯一奔驰,太感谢了——来到

西德海姆,他们的司机像是个大汗淋漓,没脖子的雪人,不会讲法语。他把我和E。送回布

鲁日。以前我们坐车的时候都冷冰冰的一句话不说,但那次却发现自己跟E。讲起了我在剑

桥的日子。E。警告我说范·德·未特家年纪最大的女儿,玛丽·露易丝已经下决心不惜任何

代价要跟一个英国人结婚,所以我必须非常小心地保住我的童子之身。

你希望那样吗?

在范·德·未特家的连栋房屋里,几个女孩被安排好站在楼梯上按年龄从小到大跟我打

招呼——还在想她们会不会突然唱起歌来,喔哟,思科史密斯,她们真唱开了,《绿袖》(注:

一首流传了四百多年的英格兰民谣,可能是保存至今的最古老的情歌之一。),用英语,甜腻

得让人感到矫情。接着范·德·未特女士捏了捏我的腮帮子,好像我是一个返家的离家出走

的浪子,严肃地对我说:“你好吗~~~?”被领进一间“会客室”——一间儿童室——坐在“问

题椅”上。那是个玩具箱。范·德·未特的女儿们像是九头蛇的头,分别叫玛丽·露易丝、

斯蒂芬妮、季诺碧、阿芳简,我忘记最后一个了。最小的九岁,最大的是前面提到的玛丽·露

易丝,她比伊娃大一岁。所有的女孩都有一种根本不该有的自信。小肥猪们的屁股把长沙发

坐得都陷下去了。夫人开始提问的时候,侍女拿来了柠檬汁。“伊娃告诉我们,在剑桥,你

们家人的关系十分密切,弗罗比舍先生?”朝伊娃的方向扫了一眼;她做了一个嘲讽加迷惑

的鬼脸。我忍住笑,承认最终税册(注:指英国1085至1086年钦定的土地调查清册。)里

还有我家,而且佩特是一个有名的牧师。我千方百计想把话题岔开,避免讨论我是不是够格,

但最后还是又绕回来了。一刻钟以后,爆眼球的玛丽·露易丝感到母亲的准许后,认定我将

是他的白马王子。她问:“弗罗比舍先生,你跟贝克街上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很熟吗?”哟,

我想,或许今天并不一定是个糟糕的日子。一个会说反话的女孩一定有点深度,但是玛丽·露

易丝是认真的!一个天生的傻瓜。不熟悉,我回答道,我本人不认识福尔摩斯先生,但会看

到他和大卫·科波菲尔每周三在我所在的俱乐部打台球。饭厅里带花的壁纸上,有一幅巨大

的《最后的晚餐》复制画,午饭是用精美的德累斯顿(注:德国城市。)瓦罐盛着端上来的。

食物让人失望。干巴巴的鳟鱼,蒸成泥的绿叶菜,奶油蛋糕简直让人恶心,以为我又回到伦

敦吃饭了呢。女孩子们在我讲法语犯了小错的时候,像演奏滑奏声部一样窃笑——但她们令

人恐怖的英语听起来刺耳得难以忍受。范·德·未特夫人夏天也是在瑞士过的,不知疲倦地

向我描述玛丽·露易丝在伯尔尼是如何被斯拉克·乔斯基伯爵夫人或桑德姆斯塔德公爵夫人

称为“阿尔卑斯山之花”的。我连一句“正如您说的一样迷人”这样的礼貌辞令都挤不出来,

范·德·未特先生从办公室回来了。我问了一百个板球方面的问题,用这种奇怪的英国老式

规矩,比如“出局但在场上的人”和“在场上但出局的人”,来取悦他的女儿们。这个老爱

教训人的蠢蛋体积像个国王,一直忙着盘算下一次如何粗野地打断别人,从不好好听别人说

话。毫不遮掩地自夸。先说“叫我守旧但是……”或者“有人觉得我是一个势利眼,但是……”

伊娃冲我做了个鬼脸,意思是说:“再想想当时你真觉得就这个笨蛋会威胁到我的名誉!”

午饭后,太阳出来了,范·德·未特夫人宣布我们都应该去散步,带着贵客游览一下布

鲁日的风景。我使劲说已经受到了足够的礼遇,但不能那么轻易地脱身。大当家的说不去了

——有一大堆跟马特洪恩山(注:属于阿尔卑斯山脉,在瑞士和意大利交界处。)一样高的

单据要签字。希望他死于雪崩。侍女给女孩子们戴上帽子和手套后,叫来了马车,我坐着车

逛了一个接一个的教堂。正如可敬的老吉尔沃特所说,没有比别人用棍子指着,告诉你要崇

拜什么更让人烦的事情了。我几乎回忆不起来任何看过的地方的名字。大钟楼是观光的最后

一站,因为强忍着不打哈欠,我的下巴都疼了。范·德·未特夫人斜眼看了一下塔尖,宣布

她让我们这些小家伙们自己爬到那儿,她在广场对面的法式蛋糕店里等着。玛丽·露易丝比

她妈妈还沉,说让母亲独自等着不像淑女的作为。聪明人因为有哮喘病不能去,接着是如果

聪明人不去,那么等等等等,直到最后只剩下我和伊娃买了票上去。我付了钱,当面表明我

没有因为让人讨厌地浪费了一天工夫而怪她。我先去了。螺旋式的楼梯越往上越窄。在手边,

一根绳子穿过铁圈固定在墙上。脚必须摸索着走路。仅有的亮光是偶尔路过的窄窗户里透过

来的。能听到的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和E。娇柔的呼吸,这让我想起了和她妈妈在一起的夜晚。

范·德·未特的女人们是六曲从不停止也不和谐的羽管键琴小快板,谢天谢地,终于摆脱了

她们。我自言自语,忘记了数楼梯。我的声音听起来像被关在放毯子的衣柜里。伊娃对我懒

懒地说一声:“是啊……”

来到一间通风的房间,里面有车轮大小的齿轮,是大钟的机械装置。绳子和钢索一直通

到天花板。一个杂务工在帆布折叠椅上打盹。他应该是检票的——在欧洲大陆一定要不断出

示门票——但是我们从他身边溜了过去,爬上最后一段木楼梯来到了观景台。三色的布鲁日

在脚下向远处延展开:橙色的房顶瓦、灰色的砖石、棕色的运河、马、汽车、骑自行车的人、

排成纵队的唱诗班男童、巫师帽样子的房顶、小路边绳子上洗好的衣物。寻找奥斯坦德,看

到了。阳光照射下,北海的一部分变成了波利尼西亚的深蓝色。海鸥在海浪里盘旋,我高兴

地看着它们,想起了尤因笔下的信天翁。伊娃说她看见了范·德·未特一家。还以为这话不

过是指她们长得丰腴,但是往她说的地方看去,真的是,在咖啡馆的桌子周围用彩色粉笔画

出的六个小圆点。E。把她的票叠成纸飞镖,扔过观景台的矮墙。风把它吹到远方,远到太阳

能把它点燃。如果杂物工醒来问她要票她会怎么办。“我会哭着说让这个讨厌的英国男孩偷

了。”于是我也把我的票叠成一枚纸飞镖,跟E。说她没证据,然后也把它扔了出去。可是我

的飞镖飞不高,没多久就掉下去看不到。E。的性格取决于你从哪个角度看她。她那种上等蛋

白石的可贵品质。“你要知道,我从不记得以前看到过爸爸像现在这样开心和有活力。”她说。

讨厌的范·德·未特一家却成就了一番同志情谊。我直接问她在瑞士发生了什么事。是

恋爱了,在一家孤儿院工作过,还是在一个有积雪的洞穴里有过一段奇遇?

好几次她都欲言又止。最后她说(红着脸!):“我在那里想念某一位我在六月认识的年

轻人。”

让你受惊了吧?想想我的感受!但是我还是你知道的那个绝对的绅士。我没有跟她调情,

而是说:“那你对这位年轻人的第一印象是?是不是也并不是完全一无是处啊?”

“有些地方不好。”我观察着她因为爬楼梯出的汗珠,她的嘴唇,还有上嘴唇细细的汗

毛。

“他是一个高大、黑皮肤、英俊、有音乐天赋的外国人?”

她轻蔑地哼了一声:“他的确是……高,是的;黑嘛是很黑;英俊嘛,不像他以为的那

么英俊,但是可以说他能引起注意;音乐天赋嘛,非常突出;外国人嘛,彻头彻尾。很奇怪

你竟然这么了解他!你是不是在他穿过‘爱湖’公园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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