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手帕,是我收过最好的东西。”沈遇棠修长的指一下一下将手帕折成方形,北棠二字就露在了最上边,“往后我会一直带在身边。”
沈遇棠一句会一直带着无疑让季小北开心得足以手舞足蹈,于是仰着脸笑问,“真的吗,公子没有在开玩笑?”
沈遇棠以点头回应她的问题,将手帕收好,再拉过季小北的手裹在掌心,极其认真的,轻和的,一字一句的说,“那么,季小北,你也要答应我,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事,也要岁岁年年都平平安安的,能做到吗?”
季小北甚至不假思索的就点头,只要有沈遇棠在她身边,她自然会是岁岁年年的欢欢乐乐平平安安,“能做到。”
屋外突然从远处传来烟花绽放的声音,砰砰砰一声接着一声,以最热情的姿态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季小北听着声音兴奋不以,拉着沈遇棠跑到窗边,果不其然就见远方的天空被绚烂的烟花染得五颜六色的,仿佛要让天地都陷入一片五彩缤纷里。
“公子你看,放烟花了。”季小北揪着沈遇棠的袖口隐隐有蹦蹦跳跳的冲动,“新年了,新年了。”
沈遇棠由着她,静静的望着季小北被笑意染得艳丽的面容,许久许久,她的脸在他的目光里渐渐模糊,没有泪却模糊了。
沈遇棠用力的闭眼又缓缓的睁开,季小北的表情依旧模糊得让他看不真切,只能听见她银铃一般的笑声。
沈遇棠一把拉过雀跃得似孩子的季小北,一带用力的仿佛要融进他的骨血里,他的声音淡的几乎隐在远处的烟花绽放声,悠悠吐一口气,不让季小北看见他染了落寞的神情。
“是啊,新年了。”
季小北就安安静静的任由他抱着,远处绚烂的烟花还在继续燃着,似要灼热一切。
新的一年,她与沈遇棠也会有一个新的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过去,不是吗?
那些痛楚,那些挣扎,那些污浊,那些不愿提及的悲伤过往,终究会在年年岁岁的时光里随流水而去,独存一份彼此的绵长情意。
大年初一到初五,沈遇棠都是在季小北的院子里过的,季小北一开始觉得不妥,虽然娶严苒并非沈遇棠所愿,但她终究是沈遇棠名义上的妻子。
纵然季小北再怎么不舍,可她还是不想沈遇棠因为她而背负上一个薄情人的名声,于是在某一日提及让沈遇棠去严苒那边吃顿饭,却不想沈遇棠因此生了她的气,一个上午都不理她,季小北急得团团转,说了很多好话才终于让沈遇棠消气。
沈遇棠是这样说的,“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个,你不要把我推给别人。”
季小北哪里舍得把沈遇棠推给别人,只是不想沈遇棠被人诟病,此后的几天,她便再未提及这件事。
其实沈遇棠能一直留下来陪她,她何尝不开心呢,她过几日就要启程去潮州了,那时候就有一段时间见不到沈遇棠,这些日子,就当她自私了一回吧。
按照沈遇棠的计划,季小北由徐旭护送着去潮州,他留下来处理好所有的事,包括严至阳,也包括严苒。
有时候季小北也想,是不是因为她害得严苒无法和沈遇棠在一起,但转念一想,若沈遇棠一直都不喜欢严苒,到最后也还会是一样的结果,这样的想法,才终于让她去了几分愧疚。
初八,大雪纷纷,北风呼啸,天气冷得仿若一个呼吸都要结了冰,季小北带着对以后他们美好生活的向往,启程去往潮州。
一大早,季小北就起身了,沈遇棠却比她还要早起,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沈遇棠站在窗口,窗开了一道小缝,有寒风拂过他淡淡的面容。
季小北望着他不开口说话,沈遇棠目光放在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不知道在看哪里,这样的情况,已是多次。
季小北也不问,只当他在想如何从严至阳身边安全脱身,有些话,沈遇棠不告诉她,是为她好,她知道,也不强求沈遇棠告诉她。
只是,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安全的全身而退,每每想到这里,季小北都一阵心惊胆战,如果沈遇棠。。。。
不,他是沈遇棠,不会的。
沈遇棠已经注意到她醒了,悠悠的回过头去看她,目光柔柔的似水上涟漪,唤她的名,“季小北。”
季小北以为,这辈子能永远听他用那么好听的声音唤自己的话,无论天大的事情,也会立刻安心下来。
收拾好行李的时候,是在一个时辰后,季小北带的东西不多,沈遇棠说可以去那边安置,她当然是听他的话,况且路上带太多东西也不方便。
季小北见收拾得差不多了,就跑到床边,蹲下去,拉出一个箱子来,紧紧抱在怀里,再回头去看沈遇棠,见沈遇棠将目光放在她手上,她一笑,“这个我要带走。”
原以为,尘封了的东西再也无见天之人,可兜兜转转到最后,她还是紧紧握在了手中不肯放开。
箱子是沈遇棠安置给她嫁衣的那一个,虽然嫁衣已毁,可季小北还是舍不得丢弃,况且,里头还有她收起的沈遇棠给她的玉簪,这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割舍不掉的。
沈遇棠微怔后,目光微微闪烁着竟然似夜里的星辰,让人移不看眼,季小北已经许多天没有在他的眸里见到这样的光彩了。
“留个念想也好。”
沈遇棠亦笑,笑容浅浅的,没来由让季小北心里生出一股寒冷如冰的一股气来。
明明沈遇棠的笑依旧和以前一样,淡淡如水,可为何,其中夹杂的情绪却不再是她能分辨出来的?
季小北摇摇头,除去乱七八糟的心绪,继续对沈遇棠笑着。
或许真是要分别了,她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季小北在心底腹诽,果真是,一旦依恋上了,就难以放下,哪怕只是分离短短时日。?
☆、启程离别
? 到了大门,季小北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正在张罗行李的徐旭,他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开心,但也算不上难过,只是季小北一见他,就觉得他与以往都不一样了。
往常他见了季小北都会笑吟吟的唤她一声,今日一见只是瞥了她一眼,就将目光移开了,连一个浅浅的笑容都没有给她。
季小北在心底叹一口气,徐旭是一直跟在沈遇棠身边的,现在却要他护送自己去潮州,即使他再怎么宽待自己,心里也定是不好受的。
她不是没有和沈遇棠提起不用徐旭护送,可往往她刚刚一开口,沈遇棠就一口回绝了她的话,让她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季小北望了一眼身旁的沈遇棠,走到马车边,小心翼翼如护珍宝将手里的箱子安置好,回头就见徐旭看着她,目光竟然有一丝的不忍。
不忍,他不忍什么,以为自己离开了沈遇棠会伤心?
季小北回以一笑,外加唤了声,“旭叔。”
徐旭这才有些恢复素日的模样,冲她笑笑,脸上的褶子起了须臾之间又不见。
沈遇棠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目光淡淡的淡淡的犹如最温和的水,一眼便让人感受到其中的柔和。
季小北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目光,想到要离开他身边一阵子,心里一酸,瞬间就哽咽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公子。”
沈遇棠轻轻叹一口气,伸出手用指尖拭去季小北即将要落下的泪,口气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不是说好不哭吗,季小北你不能食言。”
季小北强压下心里的酸楚,猛的吸吸鼻子,不让眼里翻滚的泪水落下来,想要说点什么,却真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她想说,没有她在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记得三餐按时吃饭,晚上不要太晚睡觉,忙公务的时候不要太劳累,和严至阳过招时要顾及自己,就是真的离不开也不要和严至阳硬碰硬,还有,她会在潮州一直一直等他回来。
可是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就被铺天盖地的离别情绪给淹没了,只能婆娑着一双眸静静看着沈遇棠。
“怎么,没有想和我说的话?”沈遇棠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微微揉了揉,直至二人的手都暖和起来,温度相融,他才用修长的指抵在季小北的掌心,麻麻的酥酥的,一笔一划极缓极缓的写了起来,仿佛要将这字刻到了季小北的身上。
季小北看着他淡然的面容,眼眶红得几乎就要立刻哭出来,她不必看他缓缓而过的手指,感受到他写的是北棠,季小北的北,沈遇棠的棠。
“可我有。”他继续说下去,依旧是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却足足隐藏了太多的心思在其中,似清风拂过季小北的心。
“我嘱咐了旭叔照顾你,一路上要乖乖听旭叔的话,知道吗?”
季小北害怕一开口就忍不住哭出来,只能点点头以示自己的回应,沈遇棠继续在她掌心描绘着北棠二字的笔画,继续说下去。
“你睡相真是不好,容易踢被子,晚上睡觉的时候多盖几床棉被,知道吗?”
沈遇棠每嘱咐一句,季小北的手心就又多了一遍描绘好的北棠,她紧紧抿着唇,再轻轻点头。
“砸雪球后让素一给你准备好热水暖手,不要冻着了,你的手总是冷冰冰的,这样不好,知道吗?”
季小北终于无声哭泣起来,泪水模糊了沈遇棠的脸,她没有点头,沈遇棠却一定要她一个回应,哪怕是无声的,又再问了一句,“知道吗?”
季小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抽搭搭的回答,“我知道。”
沈遇棠这才继续说下去,他要说的太多太多了,好似现在不说以后都没有了机会一般。
“还有。”他的声音突然空灵起来,好似从远方传来一般,季小北感受到他微凉的指尖再轻轻描过自己的手心,一个北字,却又缓缓收回手指,没有再写下去。
沈遇棠将她的手裹入他的掌里,被他指尖所过的地方还存留他的温度,季小北安安静静听他话的下文,他的声音和素日一样,清脆而通透。
“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相信,季小北依旧可以过得很好,知道吗?”
他问了那么多句知道吗,季小北都可以回答,唯独这一句不能给他一句答案。
沈遇棠不在她身边了,会怎么样,季小北想,她不可能过得好的,她的余生早就决定烙上一个沈遇棠,如果没有沈遇棠,季小北也就不会是季小北了。
见她不回答,沈遇棠修长的眉微微皱起,这么多句话,他最想听到的一句知道,是这一句,可季小北却不能回答,究竟,他该是开心还是伤心呢?
沈遇棠的唇刚刚欲要开启,季小北已经用混着哭腔的声音先他一步说话,“公子,春天你找去潮州找我的时候,记得摘下府里的一枝梨花,我看到梨花,就知道你要回来了。”
只可惜,不能亲眼和沈遇棠一起看梨树朵朵绽放花朵的模样了,那梨树,是沈遇棠送给她的,开放的时候,一定是洁白的花瓣簇簇层层,一树皆是醉人的花朵,只是想想,也美不胜收。
沈遇棠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许久许久,他只望着季小北期待得微扬笑意的脸,耳边只余风猎猎作响的声音,可他张了唇,无声,再开口,声音却似卡在喉里一般,“好。”
原来,一个好字有时候也可以沉重得抽去他所有的力气。
沈遇棠不是多话的人,今日说的却真是让季小北觉得不寻常,但听见他一个好字,心里的郁积的重重疑问才终于消散去一些。
一个好字就足够季小北无条件的相信,只因说这字的人是沈遇棠。
是沈遇棠,她便信。
徐旭已经将指挥着将行李尽数安置好,略是沧桑的面容一回头就是见沈遇棠和季小北在飘飘大雪之中握着手安静的对望着,目光纯粹得似着满天的雪。
徐旭忍不住转移了一下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是走到他们身边,微微欠身,“公子,准备妥当,可以启程了。”
季小北指尖一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要离开了,要离开沈遇棠了,于是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差一点就涌出来,好在,忍住了。
沈遇棠不回应徐旭的话,季小北见他的目光一下子缥缈起来,似在看她又似在看远方。
终于,沈遇棠紧紧一握她的手又松开,轻柔的动作,可季小北的手一脱离沈遇棠的掌心,一下子就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垂在了身侧,再不能动分毫。
“旭叔,小北就劳烦您了。”
沈遇棠望着徐旭,又不像望着徐旭,依旧缥缈的目光,称呼用的是您,像平常玩呗称呼长辈一样,不显一点点的扭捏。
徐旭只一怔,满是褶子的脸竟然是染了几分离别的感伤,深深望了季小北一眼,做出承诺,“公子放心,属下一定护小北安安全全到潮州。”
沈遇棠笑,似破冰的春风一般,冬天依旧却暖和得让人错觉春天已经到来,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