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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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棠-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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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小北没有停下抓着他手指玩的动作,弯着眸子点点头,特意用谄媚的语气道,“公子说的是,我当然明白。”
  她明白,有些事,她知道得越少,对她越是安全,若是这样可以让沈遇棠安心一分,即使她真的很想探究某些事,也会闭口不谈。
  季小北想,这就是所谓的着想,会想方设法只为了让对方能安乐,会设身处地哪怕自己郁结也不会挑明。
  原来,以往的执着要逃开,到今日一旦靠近就不愿相离,转变也不过一念之间。
  只因为那个人是沈遇棠,是让她一心一意想要永远对他好的人。
  沈遇棠淡笑不语,只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十指相扣。
  天色不早,传了晚膳,难得的安逸与悠闲,二人都带着笑意,像寻常人家那样用起食来,没有人侍候,独他们两个,偶然给彼此的碗里夹食,偶尔笑着谈论一些市井趣事,再偶尔只安安静静吃着饭,也是乐趣。
  这样安逸得近乎不真实的时光,在以后每一个深夜梦回时也足以泛出深深的笑容,只愿沉浸其中不再醒来。
  天色已晚,圆月爬上天际,沈遇棠依旧待在季小北的房里,手里执一本上了年头微微泛黄的书,懒懒的倚在床头,幽黄的烛光打在他的脸上,将他照得温和。
  季小北安安静静坐在椅上,就着烛光绣着手帕,时不时抬头去观察丝毫没有想要离开迹象的沈遇棠,欲言又止的模样,手里的针动了又动,浅紫的手帕上却还是一片空白。
  沈遇棠似终于注意到她,放下书,下了床,缓步走到她身边坐下,看了看她手里依旧原封不动的手帕,拉过在空中轻轻扬了扬,笑问,“我好看还是手帕好看?”
  季小北偷窥他人当场被抓,有些心虚,一把夺过沈遇棠手里的手帕,反驳,“我只是想不出绣什么,哪里在看你。”
  沈遇棠倒没有继续调侃她,将手肘撑在桌上,慵懒的把头倚上去,认真的对季小北说,“那就绣我们的名字。”
  “我们的名字?”季小北重复了一次,睁了睁眼睛。
  “对。”沈遇棠郑重的点头,拉过淡淡紫色的手帕摊开在桌上,修长的指放在手帕的右下角,继续道,“就在这里绣上北棠二字,季小北的北,沈遇棠的棠。”
  季小北心里一暖,也学着沈遇棠撑着手肘与他四目相对,笑问,“为什么是北字在前面,而不是棠呢?”
  沈遇棠没有立即回她的话,将手帕折起来放回季小北的手里,才望着她,语气淡淡,音色亦是淡淡,却极为认真,“因为,北棠比较顺口,还因为,”他顿了顿,加深了眸里的神色,“季小北比沈遇棠重要。”
  季小北心尖一颤,曾几何时,她也让人这样放在这么重要的位子,她不过一个简简单单的存在,可沈遇棠却把自己看得比他自己还要重要,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突然之间就想起沈遇棠留下她的原因,季小北微微垂了眸,有些底气不足的,“公子,一直以来我都想问你,我到底像谁,才得以让我留在你身边,才让你对我这么好?”
  沈遇棠不认识苏杪杪,那她又会是像谁,世间容貌相像之人竟有那么多。
  凡事都有因有果,若她让沈遇棠放在心上是果,那么因呢,谁才是那个因,最终塑造了她这个果?
  沈遇棠眸里的神采微微荡漾,似湖面层层泛起的涟漪,直视着季小北,将她拉起来坐好,让她也对上他的目光,问,“你想知道?”
  季小北一颤,果真是有一个因,她不回答,只无力点了点头,沈遇棠却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继而听见他有些缥缈似从远方飘来的声音,轻飘飘的语气,带了点尾音,“像我,季小北,你像的人是我。”
  季小北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想要从沈遇棠怀里出来问个究竟,沈遇棠却还是抱着她不肯松一分一毫,她低唤,“公子。”
  “不要动,听我说。”沈遇棠微微用了力,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温和得似一地柔柔的月光,透过季小北的心纱一点点渗透进去,她的心一下子就沉静下来,安安静静听着沈遇棠接下来的话。
  “还记得我们初见吗?”他抱着季小北的力度又加大,仿佛害怕她远离,“你跪在角落,可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你,只因那一眼的你与当年的我过于相似,一样的无能为力却还是毫不掩饰的去恨。”
  季小北身子一颤,鼻子一酸,几欲落泪,原来,果是她,因是沈遇棠,原来,从一开始就注定纠纠缠缠了。
  “我体会过那种恨,太痛了。”沈遇棠声音竟然有微微的颤抖,季小北甚至感受到他身子也因此发抖起来,“世间不能只有沈遇棠一个人痛,而你,恰好是我选择与我一起痛苦的人。”
  季小北不知道沈遇棠一开始的想法是如此,是因为太痛而承受不了需要有人相陪,想要有人和他一起品尝无边无际的痛楚。
  他不想只有自己一个人痛,却也不想世间上存在第二个沈遇棠,偏执的将她留在身边,折磨却救赎,该有多痛,才会有这种矛盾而近乎扭曲的心理?
  她季小北,该是多么阴差阳错才成为沈遇棠选中的那个人。
  “季小北,不要怨我。”许久,她听见沈遇棠低下去的声音,真真切切感受到其中无尽的颤抖,他在害怕,沈遇棠在因为害怕她怨他而害怕。
  季小北伸出手去环住沈遇棠背,指尖微微颤抖,可还是想要用尽力气抱住素日向来以风轻云淡面对他人,今时完完全全将一个脆弱的自己摊开在她面前的沈遇棠,哽咽,“公子,你知道吗,其实我们初见并不是那一天晚上,或许说,我先一步遇见了你。”
  沈遇棠亦安安静静的听她说,未曾打断,烛光摇曳,二人相拥的身影投出一道朦胧的光影。
  “你该忘了,在市集的时候,你的马车惊了人,那个人,是我。”季小北哭腔渐浓,吸了吸鼻子才继续说下去。
  “我听见你的声音,仿若从天上来的一样,我就想,这世间怎么会有那么好听的声音,是我这一辈子都不能触及的,可你现在却在我面前,真真切切的。
  “你说我怨你,我怎么会怨你,我的怨早就没有了,想要离开,也是我害怕一旦接近你就割舍不了,可即使是远离,公子,我还是放不下对你的念想,这样的我,根本无力去怨你了。”
  季小北说着说着语无伦次,泣不成声,最后只死死的抱着沈遇棠,趴在他身上放声嚎啕大哭起来,哭尽这一年来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念想,所有的惧怕,凝聚成一个沈遇棠,缠绕在她的心头。
  才发现,从一开始,沈遇棠这个名字,这个人,就在她心里安根生芽,如今已长成参天大树,枝叶密密麻麻覆盖了她的心,从此,心上只余一个沈遇棠。?

☆、永不离弃

?  月色华华,如水温和,懒懒落尽一地,透过窗纱,洋洋洒洒入了屋,刹那温柔。
  因为试图远离过,所以如今相拥都需要用尽力气,季小北哭得不能自我紧紧抱着沈遇棠,不肯从他怀里出来一分一毫,沈遇棠听她说毕,轻轻抚着她的颤抖的背,指尖亦是不可抑制的颤抖。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所谓的深仇大恨,如果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相识的公子姑娘,如果早一日将心底的话告知,是不是就不用相拥得这么苦。
  可偏偏世间上那么多如果,却一个都不能如他们所想,现实那样碜人,明明努力靠近却还是痛楚入骨,但幸好,走得再痛,终于,也走完了。
  “尹家独余一个我,林家独剩一个你,季小北,我们互不亏欠了。”沈遇棠将她从自己怀里拉出来,目光如一地月光,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温柔,他望着季小北,直直望进她泪水朦胧的眼底。
  “从此以后,忘记过去的一切,只有沈遇棠,只有季小北,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的声音那么淡,淡得好似没有一丝情绪,季小北却还是在其中听出了海誓山盟,仿若天地转移沧海桑田亦不会改变。
  季小北又哭又笑的胡乱点头,泪水淌湿了整张面容,抓着沈遇棠的袖口,想了想又扑进他的怀里,将所有的泪水都蹭在他的白衣上,才终于带着浓重哭腔开口,语气笃定,“你不要骗我,一定要忘了。”
  忘却仇恨,忘却她亦是他应该恨的存在。
  如果忘了能不痛,如果忘了能靠近,那么,忘却所有又何尝不可呢?
  季小北只知道,她想要留在沈遇棠身边,哪怕只有一时半刻,她都不想再离开。
  夜静谧,偶尔窗外三两声蝉鸣,有微凉的夏风席卷尘埃,拂过满地的月光,瞬间消弭。
  窗外安宁,屋里柔情,相拥的身影透过绿纱映照出来,缠绵悱恻,烛光摇曳又隐去,陷入一片黑暗,一夜好眠。
  十月,初秋,天气开始转凉,偏暖的阳光照得季小北快微眯起了眼睛,望着比刚栽已经高出许多的梨树,季小北满意的笑笑,浇了水,就着树边坐下来,有泥土的芳香扑鼻。
  沈遇棠已经解了她的禁足,但还是不喜欢她乱逛,季小北本来是喜欢出门的人,但现在她在府里的身份有些微妙,加之想让沈遇棠安心,于是将活泼好动的性子沉静下来,每日只过来沈遇棠的院子里看看长势旺盛的梨树,然后,等待出门一天的他归来。
  沈遇棠似乎越来越忙了,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可以每日抽半天的时候陪在她的身边,再忙的时候,也会有一个时辰陪着她。
  可到了九月中旬后,沈遇棠就渐渐忙碌起来,基本是只有等到了晚上才能和季小北相处。
  季小北知道他向来不是一个闲人,况且还要应对严至阳的明枪暗箭,实在没有时间再腾出来照顾她,也就什么都没有问,只默默的陪在他身旁。
  发呆的时候,天已经渐渐暗下来,季小北望着天边卷卷的红霞,美得炫目,让她不由得移不开眼睛,就静静的坐在树下看着,竟生出了一种时光荏苒的易逝感,略微惆怅。
  沈遇棠一进入院子,见的就是坐在树下发呆的季小北,身旁有絮絮而落的叶,夕阳洒在她的面容,静谧而安宁。
  “季小北。”
  清丽的声音,淡淡的唤她的名,他素来连名带姓,可季小北却觉得世间上唯有他一人能将她的姓名说得如此好听。
  她抬头见他逆着光,面无表情,眸里缺似乎腻着深深的涟漪,一眼足以醉人。
  季小北起身撞进他的怀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笑着说,“你今天回来早了。”
  沈遇棠把她微凉的手裹进自己温热的掌心,不回她的话,牵着她进屋,季小北觉得今日的沈遇棠有些不同,似乎落寞了些,也似乎寂寥了些,总归,不像往日总是一脸风轻云淡。
  “公子,发生什么事了吗?”季小北和沈遇棠落座,见他还是抿着樱红色的唇,斟酌一番终究开口。
  是严至阳又为难他了吗,还是遇到不能处理的事情?
  她虽不能为他解忧,可是倾听这样的角色她还是做得来的。
  沈遇棠拉着她的手紧了紧,又松了松,最后又紧得几乎让季小北吃痛,他终于开口,语音似山谷潺潺流过的泉,幽远而绵长,“我带你去见我的父母,好不好?”
  沈遇棠问过季小北许多句好不好,季小北的回答到最终都会是一个好字,可现在,季小北却犹豫了,那个好字卡在喉咙里,迟迟吐不出来,指尖微微颤抖,望着沈遇棠不说话。
  他们说过要忘却,可真真正正忘却的时候记忆深处还是会有磨灭不去的一段过去,似一道坎,衡越在二人面前,如银河一般无尽。
  季小北何尝不想去见沈遇棠的父母,有哪一个女子不想得到自己心上人父母的认可?
  但无论从哪一点看,她似乎都没有颜面与沈遇棠站在他们面前,这样,他们对沈遇棠会失望的,而她再也不愿沈遇棠因为她有一丝丝的不好。
  “今日是他们的祭日。”沈遇棠声音清淡,伸出手覆在他们相握的手上抑制住季小北的微颤,“我只是想让他们见见我的心上人,他们会很高兴。季小北,你答应过我要忘记的。”
  季小北鼻尖一酸,望着沈遇棠,不确定的问,“他们真的会高兴吗,可是我。”
  可是她是他们仇人的女儿啊,沈遇棠的父母在泉下会同意沈遇棠和她在一起吗?
  沈遇棠微笑,揉揉她的头,像对一个孩子,语气带了哄般的宠溺,“我们季小北是一个好姑娘,他们当然会高兴。”
  这句话从沈遇棠口中说出来温和而不带一丝扭捏,季小北愿意相信他所说,哪怕只是一句为了让她安心的谎言。
  “好。”
  季小北最终还是点头了,既然忘却了又何必再回想,从今往后,只要是沈遇棠,她都会追随,哪怕前途荆棘遍布,哪怕山前再无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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