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沈遇棠是否成婚,别人对他的称呼却是未变,但季小北此时在意的却是这一件甚至算得上是匪夷所思的事件。
沈遇棠和严苒成婚十日,尚未圆房?
她惊得抬眸看着素一,指尖微颤,竟也要握不稳竹筷了。
“公主出嫁,新婚夜的元帕都是要送回宫里的,可宫里三番五次派人来寻,都无功而返。”素一神神秘秘的说着,丝毫未曾注意季小北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话匣子一开,便也停不下来。
“前几日才知道,原来是公子和公主还未行周公之礼,这没有圆房,哪里来的元帕呢?”素一到底也是未出嫁的姑娘家,说着说着就红了脸,顿了顿才继续道,“所以啊,宫里的人就算了中秋节这个吉利日子,让公子和公主在那天晚上圆房,次日就要派人来取元帕。”
季小北放下竹筷,眼色渐渐暗淡下去,看着一桌子的菜一点胃口也没有。
“小北姑娘,你是不是待在沈府很长时间了,能告诉我为什么公子不与公主圆房吗?”素一似乎害怕季小北不回她的话,特地又强调了一句,“府里的人无论我怎么问都不肯告诉我。”
为什么呢,季小北也想问,心里的答案浮起又落下沉淀。
因为她吗,一个季小北,何德何能让沈遇棠这样对待。
见季小北没有说话,只静静的发呆,素一也见怪不怪,这些日子,她一个人住在这里,若是闷着也闷坏了。
素一犹豫了许久,终于问出了这些日子萦绕心头的疑惑,“小北姑娘,为什么公子要将你禁在这里,你是公子的什么人?”
季小北拉回神,微微一笑,答非所问,“素一,时候不早了。”
素一被季小北这么一提醒才想起她今天在这里呆太久了,往常她都是送完餐聊两句就走了,今日是她多嘴。
素一见季小北没有再动筷的意思,急急忙忙将食盒收拾好,就要往门口走去,开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几乎不可闻的声音,似终于下定决心认清事实一般,艰难而无力的吐出三个字。
“心上人。”
素一想自己真是幻听了,季小北怎么会是公子的心上人。
若真的放在心上,又怎么会娶其她女子,又怎么会将其软禁,又怎么会不闻不问呢?
可她不知道,正因为放在心上才娶了无心所向的女子,正因为放在心上才明知强留会遍体鳞伤也不愿意放手,正因为放在心上才害怕触碰之后会是更加的远离。
只是,季小北今时今日才终于肯面对的事情,又怎么能奢求他人认同,认同季小北是沈遇棠的心上人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
素一走出不远,房里突然传出一声声暗自压抑却还是散入风里的抽泣声,幽长,而染了延绵的凄凉,萦绕着,久久不去。?
☆、相醉一场
?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晴夜,圆月挂天际,月圆若玉盘,映照得黑夜都亮堂了起来。
季小北打开窗,望着那一抹明丽,远处有欢笑声透过缕缕清风向她而来,轻快喜悦,让她也不由自主的漾开一丝笑意,可又瞬间消散。
今夜离人团圆,阖家安乐,只有她独赏这一轮看起来有些孤寂的月,没有人会想到她,可她却想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如玉的人。
沈遇棠,你是不是也在房里望着同挂的月亮,与你的妻一起,庆祝这个大好的日子?
季小北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不去想不去闻,只当今日是一个平常的日子,可越想要忘却就越是记忆深刻。
中秋夜,亦是沈遇棠和严苒的圆房之夜,今时的沈遇棠,该是芙蓉暖帐拥佳人,暗香欲渡醉春宵,可他会不会想起独坐窗前望凉月,望尽悲凉不自知的季小北,哪怕只是转瞬即逝?
季小北终究无了赏月的心情,关了窗,莫名觉得有些了凉意,只坐在了椅上,脑袋一片浑浊。
安静独处的时候,就很容易想起往事,季小北总以为只要不见就不会想念,但真真正正见不到那个人的时候,心里的念头就越发浓烈起来。
往年的中秋都是与林府的下人一起过得,人手一盏路边小摊买回的莲花灯,悄悄的溜出府去放至河里,许下一个最为简单的愿望,就足够笑得开怀,再急急忙忙赶回府里,看府里的公子小姐点燃一束烟花,照得每个人脸上都是洋溢的喜悦。
季小北又开始怀念起来了,往事如烟,兜兜转转思绪万千到最后还是落在了一个沈遇棠身上,想他的笑他的苦他的冷清他的决绝,越是往回忆里陷,越是忍不住的冷意遍体。
敲门声,一下,轻轻的,如只是风打过,季小北摇摇头,现在又有谁会来看她,可又一声,加重了力度,季小北似被什么打到了一样猛的站起身,看着禁闭的门。
再一声,沉闷而清晰,果真是敲门声,季小北心底一片暖意,没想到现在还有人想到她。
该是素一来看她了,现在府里她唯一接触的人也只有素一了,尽管谈不上熟识,但今夜能有一个伴,季小北已心满意足。
季小北半月没有真心真意的笑过,现在这敲门声却让她露出一个暖若朝阳的笑容来,笑得眸子都微微弯起。
匆匆忙忙跑到门口又急急忙忙打开了门,有风吹进来,她欲唤的一声素一突然卡在了喉咙,望着来人,笑意未来得及收起,直直撞进了那双幽深似湖水的眸里。
沈遇棠一身月牙白,面色若最为清和的微风,温润如玉,盈盈月光将他轻柔笼罩,他似要与月色融为一体,素白修长的指尖拈一瓷骨酒壶,静静的站在门外,只将满是光华的目光放在惊讶得将笑意凝固的季小北脸上。
季小北在沈遇棠盛满月光的注视下无措起来,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字,又怎么会知道,到头来,真正在意她的,在今夜想到她的,唯独一个沈遇棠?
到底不用她开口,沈遇棠已经用一贯轻飘飘却不容拒绝的清脆声问,“上好的梨花酿,不易醉,一起吗?”
沈遇棠口气无一丝一毫扭捏,仿若只是在佳节执酒问一个久未曾见的友人,愿不愿意举杯对饮,共赏明月。
季小北心下突然一片清明,事到如今,沈遇棠都可以不计前嫌执酒来看她,她又何必执着于一段过往将他拒之门外?
“公子相邀,有何不可?”季小北顺着他的语气下去,继而将门完全打开,收拾好心情,给予他一个真心的笑容。
沈遇棠亦笑,笑意淡淡,入了屋,拂去深夜染上的雨露,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拿起两个瓷杯,斟满了酒,房里被醇香的梨花酿浸透,飘香四溢,未饮已微醺。
季小北关了门,踱步到沈遇棠身旁,落落大方的坐下,现今,她已不是他的奴,终于也有了与他举杯对坐的资格。
沈遇棠将瓷杯移到季小北面前,指尖沾了晶莹的酒滴,欲滴不落,随意问一句,“近来可好?”
季小北只微怔,拿起瓷杯,却没有喝,故作轻松的答,“衣食无忧,比侍候沈公子的时候要空闲得多。”
虽空闲,却不快活,季小北垂眸,将瓷杯凑至唇边,浅浅尝了一口,她不是会喝酒的人,但梨花酿入口的甘醇却让她一下子就爱上了这样的味道。
原来,梨花酿酒,可以这样醉人,就似沈遇棠,只要一眼,就足以深陷。
沈遇棠没有接她的话,将瓷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空气里夹杂着梨花香,远处传来烟火绽放的声音,只想,便好似烟火朵朵在眼前开花,美不胜收。
沈遇棠为什么会今夜来找她,季小北很知趣的不去问,但有些事,不是她想忽略就可以假装不存在的,沈遇棠的处境,她不是不知道。
沈遇棠根本就不喜欢严苒,娶她必定是严至阳授意,若今夜沈遇棠还是不在严苒身边,来日,沈遇棠是否会深陷泥潭?
而季小北,不想让沈遇棠有一点点的后患。
纵然会让沈遇棠不开心,季小北还是放下剩了一半清酒的瓷杯,有些东西,浅尝即可,实在不敢深入,否则,便永远无法抽身了。
“时候不早了,公子回去歇息吧。”他来到她这里,不过只问了两句话,季小北却还是下了逐客令,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水,即使深藏一片惊涛骇浪。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送死的那次外出?”沈遇棠仿若未闻她的话,又给自己的瓷杯斟满酒,拈在手里旋转,却不饮,继续说道,“我和陛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不会因为你一个季小北就改变。”
换而言之,季小北不必担忧严至阳会因为她为难沈遇棠,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经一片水深火热,即使没有她季小北,严至阳也会想要了沈遇棠的性命。
季小北想起那一躺没有目的地的旅途,时今才终于明白,那一段路,或许只不过沈遇棠用来试严至阳对他的杀心。
若活,心存防备,步履薄冰,若死,大仇已报,死而无憾,这样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沈遇棠,究竟是在怎样一个个日与夜的血光之中存活下来的?
“公子。”季小北轻轻唤了一声,将未饮尽的瓷杯中的酒送至口中,望着沈遇棠,继而漾开一抹凄迷的笑容,“这酿,我很喜欢。”
沈遇棠轻笑,笑着斟酒,笑着与季小北对视,饮尽,再斟满,又饮尽,目光不曾离开季小北一刻。
季小北亦饮,一杯,两杯,三杯,酒壶却已空,独存萦绕鼻尖不去的梨花香气,醉人的甜腻。
无酒,却有盘旋空中醉人的香,有透过窗纱的薄月,有远处三三两两入耳的朦胧笑语,有沈遇棠,还有季小北。
可酒尽人亦到分离,沈遇棠率先打破这一份安谧,白衣在季小北眼里涣散,他缓步而去,季小北起身跟在他身后,他行一步,她随一步。
那抹白衣如月的身影终究渐渐慢下来,离门两步距离,突然回过头来望,目光轻柔得触及时间的一切都温和了起来,轻轻唤她的名,“季小北。”
季小北止步,似只是为了等他这一句唤,眼泪毫无预兆从眼里啪嗒一声掉出来。
月华似水,他却比月美三分,犹如天边来,薄唇张合无乐便自成世界最清脆的音,他终于又开口,问,“今夜,你可愿与我醉一场。”
季小北,今夜,你可愿与我醉一场。
人生有多少次酒不醉人人自醉,只为了一个借口,一个理由让彼此去靠近,忘却所有。
季小北,就只此一次了,沈遇棠的醉,让她也义无反顾的相随。
她猛的扑进他的怀里,终究伸出双手紧紧拥住他,终于借沈遇棠给她的醉说出这半月心里那句话,“不要放我一个人。”
不要放下一个季小北,独尝孤独的滋味。
沈遇棠眼里细碎的流光似要将月色比下去,异常璀璨,用尽了所有力气将季小北揉进自己的骨血般,再低头寻她微微颤抖的唇,几乎疯狂的嗜住,唇齿间有她泪水的苦涩,他却不管不顾,只用力的辗转,啃咬。
沈遇棠的吻实在算不上温柔,甚至是有些粗暴,可季小北却由着他,哪怕会痛,哪怕只是一场借醉的相近。
一阵天旋地转,季小北只知道沈遇棠将她抱起,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与他双双倒在他床榻上,他身上的独有的药味一缕缕的飘入她的鼻夹,淡淡的,淡淡的,如同他的人一般。
季小北知道会发生什么,可她不后悔,任由沈遇棠肆无忌惮的做他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情。
如果一场醉可以抛弃所有的话,她会忘却,完完全全的忘却,天地只余一个沈遇棠,就足够。
可季小北还是想说一句,即使不合时宜,她睁着眼睛看目光深沉的沈遇棠,嗫嚅,“我从未想过离开你去陛下的身边。”
哪怕他们之间隔阂了太多太多,她依旧不会因为如此就背弃他。
沈遇棠一笑,口气温和,仿若早已经看透了一般,“我知道。”
话落,密密麻麻的吻,浅尝辄止,深入缠绵,温柔过后是抵骨的烙印,似要让二人永永远远都不离。
简简单单一句我知道让季小北安心下来,承受他的一切。
所有的所有,终于在今晚明了。
沈遇棠的心上人是她,她的心上人是沈遇棠,一场最为完美的情,不过相互倾心而已。
烛光摇曳,月色皎皎,人影交叠,情意缠绵,旖旎春光,相醉一场,愿天明永远不要到来,一直一直醉下去。?
☆、往事隐情
? 有光透入季小北的眼,她终于在迷迷糊糊之中辗转醒来,目光是初醒的朦胧迷离,不知道该望向哪里,继而触及那一双染了笑意清明的眸时,昨夜的一切铺天盖地将她所有的意识席卷,竟更加不知所措起来。
沈遇棠将她紧紧圈在怀里,季小北不敢再抬头去看他的目光,只抱住他的颈,将自己的脸埋进他的颈间,佯装假寐。
沈遇棠轻笑,将软软的她从怀里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