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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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棠-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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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遇棠站在她房里上了年头的桌前,季小北注意到,上头安置了一个木箱,朴实无华,简简单单,不知为何上了两把锁,纠缠在一起。
  沈遇棠从腰间拿出两把钥匙,将一把握在手心,用了力,一把放在桌上,再看向离她不过三步距离的季小北,微笑。
  他眉目淡淡犹如最恬适的山水墨画,笑意淡淡最是温润公子模样,季小北却觉得这样的淡其中隐含了几分风云莫测的诡谲,似下一秒就有强风暴雨袭来。
  季小北在他的目光之下走过去,原本就极乱的心在一瞬间拧成丝丝缕缕的细绳,如解不开的麻。
  沈遇棠将手中的钥匙安入一把锁中,一转,锁轻易的打开,他将打开的锁取出,放在桌上,再将桌上的锁捻起,拉过季小北的手,放在她的微颤的手心,声音亦是如他的神情淡淡的不闻一丝情绪,“打开。”
  季小北拿着钥匙,钥匙微凉的触感却灼得她差点将钥匙丢弃,那木箱里有什么,沈遇棠要给她什么?
  她突然所有的勇气都不见了,不敢不想沈遇棠会给她什么,求救一般的看着沈遇棠,却忘记了将她领到这一步的是他,还有她自己。
  沈遇棠拉过她的手,季小北在他的表情里读出了认真两个字,仿若沧海桑田都不会改变初衷的模样,在沈遇棠的带领下,艰难颤抖的一点点将钥匙安入锁中。
  是不是,只要开了这个锁,她们心里的锁也可以开了,季小北知道,这是痴人说梦,而她,向来清醒得明白一切。
  锁开,沈遇棠从她手里拿过钥匙和锁,将他开的锁拿起,扣入季小北开的锁,扣紧,两把锁就连在了一起,纠缠不休。
  季小北心里一酸楚,沈遇棠微笑着将锁放在她手心,笑意凉薄,声音越发冷清,他问,“你知道同心锁吗?”
  季小北手颤抖得厉害,两把锁将要从她手里落下去,她急急想要去握紧,沈遇棠却轻轻将她的手打开,两把锁就从她手心擦落,重重砸在了地上。
  沈遇棠还是笑,静静的看着脸色苍白的季小北,声音温和得近乎温柔,“不重要了。”
  季小北整个人都无力了,只余最后一丝情绪支撑着自己,眼睛红得似血回应沈遇棠的目光,刺痛得她落下泪来。
  同心锁,锁同心,心同系,系同归。
  沈遇棠想要她们同心,想要他们同归,却在交给她的那一刻又亲手摧毁,同心同归,她和沈遇棠,究竟怎样才能同心,怎样才能同归?
  沈遇棠却仿若未见季小北的泪,微笑着将她的手搭在木箱上,渐渐扩大了笑容,眸子都弯成了月牙,可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天雪地。
  季小北将目光放在木箱上,沈遇棠带着她的手一点点打开木箱,越是打开,她的泪就越是止不住。
  映入眼帘,红,大红,一分分侵蚀季小北的视线。
  眼里只余铺天盖地的红,如天边最绚丽的红霞,如身骨中奔流的热血,如将双唇染朱的胭脂,季小北被这样的红刺得连连往后退去,不敢再看。
  沈遇棠还是挂笑,从木箱里一把将那抹大红扬出,裙摆飞荡,流苏相撞,铺天盖地般的将季小北所有的视线阻隔。
  一件嫁衣,红如血,层层叠叠的衣摆,拖地三尺在地上开出绚烂,袖口绣红色的梨花形状,洁白如雪的颜色换却朱红,艳丽得妖冶。
  “我想在那天晚上向你求亲,可我找不到你。”沈遇棠将嫁衣放在桌上,轻轻抚摸,继而转头看着泪流满面的季小北,面上的笑容一丝丝消散,“季小北,你走了。”
  摒弃他一心一意对她的念想,逃离他的身边。
  季小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无路可退,嘴里只呢喃,“我不知道,我真的。”
  沈遇棠打断她的话,终于去了笑容,面色如霜,音色似雪,“不,你一直都知道的,只是不肯面对罢了。”
  季小北摇头,泪如雨下,天地一片朦胧,口中而出的只余了呜咽声,若不是背靠着墙,她定要就此瘫倒下去。
  “这是你自己不要的。”沈遇棠看着季小北,突然又艳丽一笑,妖冶如绣着的红梨,顺着嫁衣的领口抚上,笑意一点点扩大。
  季小北心里一颤,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朝沈遇棠而去,不过迈出一步,嫁衣就在沈遇棠手里突然碎裂开来,在刹那间,碎成片片红帛,飘飘荡荡的一叶叶落下,似漫天飞舞的蝶,落在房里的桌上,椅上,床上,沈遇棠的肩头上,以及季小北朦胧的眼里。
  季小北定住一般僵在原地,口中的呜咽戛然而止,望着沈遇棠艳丽的笑容,眼神慢慢的失去了焦点,沈遇棠的脸渐渐模糊不见,身子一软,就栽坐了下去,吐出羁绊她一生的三个字来,几不可闻,“沈遇棠。”?

☆、心上之人

?  季小北身子颤抖得不能自已,坐在地上将腿蜷起,双臂环住自己,一动不动,泪似要流尽,双目空洞的望着前方。
  沈遇棠把本来要给她的同心锁丢弃,把本来要向她求亲的嫁衣撕毁,一切都是因为她亲手造成的,可再来一次,她的选择还是不会变,沈遇棠,大可不必为她做这么多。
  值得吗,不值得,沈遇棠根本就看错她了,她自私的想要逃离他的身边,只因为那一份转瞬即逝的所谓的亲情,其实她季小北,何尝不是一个懦夫?
  她看见沈遇棠的鞋子一点点向她而来,直至到她面前站住,她想起他那一句值得,所有的勇气只够她抬头看他一眼。
  他还是面色淡然的模样,眼底深处似也是冰封的天地,从未有人走近过,这样的沈遇棠,她究竟是如何触及的,他们明明就不该有任何瓜葛。
  沈遇棠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眼里终于有了动容,无力而自嘲的一笑,望着季小北,看清楚她所有的神色,突然笑出了一个单音,樱红色的唇一张一合,声色似泠泠珠玉落瓷盘,一字一字敲进季小北的心里,砸出一个又一个的窟窿,刹那间,血流成河。
  他说,“季小北,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究竟是姓季,还是姓林?”
  季小北眼里所有的情绪一下子涌起,风云变化一般,诧异,自嘲,惊怕,以及解脱。
  她竟然忘了,他是沈遇棠,弄清楚一件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或许自那一次他问她的父亲是谁的时候,他就已经着手调查,只有她还妄想着瞒天过海,一直一直瞒着他,这样,才能不让他恨着她。
  可是到头来,所有隐藏突然就在他轻飘飘的一语之中瓦解,原来她以为的隐藏,在他眼里不过一场自导自演的独角戏。
  原来,他都知道,季小北终于都释然了般,眼里泪汪汪的一片却没有落下,直迎沈遇棠冷清的目光,许久才从口里吐出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你要杀我了吗?”
  像对待他所有的仇人一样,毫不留情的结束了她本就早该没有的性命?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她和沈遇棠,互不相干的两个人,彼此都背负着深仇大恨,却还是执着的不肯放手,互相折磨,互相伤痛。
  沈遇棠缓缓的弯下身子,伸出手触着季小北还残留泪痕微凉的脸颊,拇指摩挲去她的泪,一点一点的拭去,待季小北面上干净,拉住她的手,不顾一切的将她带起拉入自己的怀里,紧紧环住,紧得季小北几欲无法呼吸。
  沈遇棠的动作算不得温柔,可季小北突然很想也伸出双臂将他抱住,温柔待他,像所有正常的姑娘对待自己的心上人一样,给他一个最温暖的怀抱,可双臂只是无力的垂在身侧,动不得一分一毫。
  她所能做到的,就只是不推开他的怀抱而已了。
  她不会忘,自己该是林姓,就如同沈遇棠也不会忘了,自己该叫尹城。
  如果可以,季小北希望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姓林,或许那样,她也无法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不会与沈遇棠羁绊,也就不会深深记住这本不该她承受的仇恨,和沈遇棠走到这样蚀骨磨人的地步。
  沈遇棠究竟用了多大的勇气与宽容,才能再一次拥抱她,抛弃所有的一切一般,季小北甚至在他附在她耳边那一句轻轻的话中听出了他的颤抖以及无助。
  沈遇棠,也会害怕,也会无助。
  “季小北,不要离开我,我一个人。”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再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似要将季小北揉进他的骨血,声音空寂而遥远,轻得似风一吹就立刻会散开一般,“很孤独。”
  季小北以为泪会流尽,却在沈遇棠这句甚至算得上是恳求的话之后泪水决堤,瞬间就打湿了沈遇棠的衣襟,让她想忘却所有亦紧紧拥住沈遇棠。
  可她还未有动作,沈遇棠已经放开了她,动作轻柔,一下子就将二人分开,一步的距离,却仿佛需要用一生去走。
  季小北见过沈遇棠的骄傲,面对所有人他都不曾低头,总是淡漠俯视一切的模样,唯一一次对别人示弱却是对一个无关紧要的季小北,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将落寞的自己展现在她面前。
  他终于又再恢复以往的神情,淡漠而疏离,任谁伸手都无法触及,季小北欲伸出的双臂又如同未曾动容过一般依旧垂在身侧,甚至没有力气蜷成拳。
  沈遇棠静静的看着她,清冷一笑,幽若深山的雨花,在房身处片片红帛之中绝世独立,季小北的眼被泪模糊,可沈遇棠的眼在她看来竟然也染着朦胧的水雾,薄薄的一层,在他的眸里停留,未动分毫。
  “我不会杀你,以后就留在这里,我会来看你的。”
  沈遇棠缓步擦过她的身子,不染半分情绪的声音,好似季小北第一次听见他开口的那般,但闻其声不见其人,却还是忍不住去想象究竟是一个怎样如玉的人儿才能拥有这世间清丽得无人可比拟的音色。
  而这个人,现在在她面前,触手可及却遥远万里,白衣在季小北眼底留痕,季小北转过身,他的背影隐在屋外的阳光里,好似瘦削了,悲凉了,凄清了,就是润泽万物的阳光也也暖不了他一分。
  “公子。”季小北突然跪地,对着沈遇棠的背影唤了一声,哽咽在喉咙里简简单单几个字,竟也夹杂了她所有的情绪,再扣头,最后一次,恭恭敬敬的,“保重。”
  他脚步未顿,甚至有些夺门而出的感觉,去了平时沉着应对所有的稳重,脚步慌乱而紊乱。
  空荡荡的房里,只余跪着的季小北一人,四周是碎裂成片片的红帛,似血花一眼一朵朵开在她的眼里。
  季小北突的想起什么,急忙忙回过头去寻,落地的同心锁就在不远处,她着了急猛的扑过去用双手捧住同心锁,终于是抓住了什么似的,目光渐渐清明起来,看着同心锁漾开一抹凄迷的笑容。
  幸好,还有沈遇棠想要他们同心同归的同心锁,还留了一分回忆给她,季小北撑着身子起身,脚步虚浮的走至梳妆台,红玉簪依旧安安静静躺在台面,是她未离开前的模样,沈遇棠并没有收回。
  季小北将玉簪和同心锁一并放入了桌上的木箱里,原本不是很大的木箱放了细小的物件,就显得空落起来,她只微怔,又俯身将散落一地的红帛拾起,抓在手心,竟有些灼热之感。
  木箱多了破碎的嫁衣后,终于充实起来,季小北望了许久,终于将其安置于床底,带着她的记忆,一起尘封。
  八月十日,天阴,微风,空气略微闷热。
  季小北与世隔绝了,沈遇棠彻彻底底将她软禁了起来,院口每日都有人轮番守着,她出不了门,除了每日给她送餐的侍女能匆忙和她说上几句话,她就不曾见过谁,徐旭不来看他,沈遇棠更是未曾踏足。
  可她却不觉得孤单,沈遇棠这样的做法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最好的。
  既然彼此都无法杀了对方报仇,那么今生便不要再相见,他依旧是他的翩翩公子,了无牵挂,她依旧是她的平凡存在,了此残生。
  今日送餐的侍女又来了,季小北从窗边站起身,淡笑迎对,侍女素一将餐盒放下,唤一声,“小北姑娘。”
  这几日,季小北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称呼,她在沈府不为奴不为客,身份实在尴尬,素一肯唤她一声小北姑娘已经是尊重。
  素一是沈府专门负责给季小北送餐的,来沈府不过半月光景,沈府严禁讨论主子,所以她对沈遇棠和季小北的事情不过一知半解,可她对季小北的没有架子很是喜欢,于是每次都抓紧一切时间与季小北说话。
  “小北姑娘,我们沈府最近有件天大的好事。”她故意卖了个关子,不说话了。
  季小北扒了一口米饭,抬头问,“什么事?”
  素一就嘻嘻嘻的笑出声来,附在季小北耳旁,小小声的道,“过几天的中秋就是公子与公主的圆房夜了。”
  无论沈遇棠是否成婚,别人对他的称呼却是未变,但季小北此时在意的却是这一件甚至算得上是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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