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理由听来牵强,但好歹也算个明目。你瞧也瞧了,未婚夫君的义务也尽了。如今我生龙活虎,动如脱兔。七王爷的心意,我领了。一路顺风,恕不远送。”卿君学着平日里仪君那副碉堡模样,向夜无俦下了逐客令。
夜无俦原本便不明朗的脸越发清冷了:“既然已无大碍,随后便随我赴宴。”
“七王爷这是通知我呢?”在外寻花问柳之后竟还如此理直气壮!她若但凡有点儿血性也断然不会轻易逆来顺受!
“正是!”夜无俦从容在她房中的圈椅上入座,看样子是做好了同她打持久战的准备。
“不巧的很,我今儿虽则身子无恙,但却心情抱恙。恐怕,不适合那种卖笑的社交场合。”卿君别过身子不看他。
“不愿卖笑,不卖便罢,倒这般矫情的紧!”七王的面色较之先前更凛冽了。这个心机女子,端的是在这里蛊惑人心,自己已然不似先前那般被她愚弄了。原本,萧伯殷为他设的宴,她去与不去,无关宏旨。既然她不愿去,那他便偏生要逼迫她。如此这般,才算泄了先前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愤怒!
“这种筵席,免不了要对着些面目可憎之人,不去,省的自己糟心。”
“萧卿君,如你自己方才所言,本王是在通知你。”七王已然失去了同其周旋的耐心,其情绪目测正处于发作边缘。
子衿见气氛不佳,上前劝慰自家小姐:“是啊小姐,正巧你还没用膳,不是一直抱怨伙食清苦吗?况且同席吃饭,也可各自修行啊,不待见之人不瞧便罢,莫要同自己过不去啊!”说着,一个劲儿对卿君朝七王那边使眼色。
卿君愈发气不打一处来。这厮在外偷腥,回来还充大爷,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她忿忿然望着夜无俦清冷的面色,正欲挖苦几句,却被对方挡了话头。
他冷冽启唇,道:“你若还想安享我七王正妃的名号,便起身归置,随我出席,否则,普天之下,想嫁给本王的女人,熙攘如云。即便是萧伯殷的女儿,也不只你一人!”
他此言不假。他只是想借婚嫁之名回归西京权利中心,她虽为最适宜人选,却并非“不二”之选。要笼络萧伯殷,他也不止她萧卿君一个女儿。在政治联姻这桩事情上,萧仪君同她是可以等价的。
而夜无俦的言语,仿佛又回到先前喂她毒药时候的淡漠疏离。她原本以为,这段时日,他们已然不同以往了。
她听懂了其言语之中威胁的意味。可她没办法潇洒的回一句:去你大爷的名号!本小姐不稀罕。
她分明是稀罕至极!她分明需要这个迅速跻身西凉皇室的机会!也分明对于自己能这样占着他正妻之位感到欣喜雀跃。所以,他的威胁顷刻间便奏效了。她妥协了。
任丫鬟们给自己穿戴,自己木然望着铜镜中自己,以及,身后那人的轻蔑冷笑,也在这铜镜之中肆意清晰。
果真是心机颇深的女子。不过贪慕些许虚荣,本王多的,便是虚荣!这么想着,为何,觉着自己并非憎恶眼前女子?而似乎,竟然有种,打情骂俏的疏朗!
这几日紧锣密鼓的部署。封恬来报,太子已然抵达西京。他现下所要做的便是等待。等鹬蚌相争之后,自己迎娶娇妻回京,到时候顺便收拾残局,坐收渔翁之利。
被困青川无从脱身?无妨。人皆有所图。江浸月的贪图便足以为其保驾护航,顺利逃离。现在事实证明,江浸月同自己已经建立起了革命同志般同舟共济的感情。
手中无兵马?无妨。他自是有法子兵临城下。
似乎,所有都在他的把玩之中游刃有余。先前,唯独她,是他无法掌控的例外!
如今,对他而言,再无例外可言。而她,不过也应了他惯常信奉的那句“人皆有所图”。有所图,便就有软肋。有了软肋,又教别人掌控,这戏,便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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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钩吻
其实,即便像现在这样吃力的跟在他身后也好,不必疏离惦念,亦不必如同刺猬,彼此伤害。
喜欢一个人这件事,大部分情况都是自己在内心演绎风花雪月添油加醋感天动地自娱自乐。而她喜欢他,看样子也免不了误会一场。原本以为,即便不是深爱,他近来似乎也是欢喜自己的。
自己的倦怠不假,但刚刚启齿想叫住他在前方大步流星的脚步,话到嘴边,又咽下。
他已然厌倦,所有伪善的面具统统撕扯干净。原本出了青川他便没有了演绎的兴致。更何况他还有他的焚琴。哦对了,他说过自己要心无旁骛。即便十年一觉青楼梦好只是逢场作戏,他若退却那副纨绔面具,他会倾心对待的也轮不到自己。
焚琴,还有那位碧池,或许,在她不知晓的岁月与空间里,还有着更多。
既然,爱着那么多,那么,爱与不爱,又有何分别。既然,不是你心尖上的无双,纵使有我一席之地,又有甚稀罕?
虽然伤感了些,但好歹想通了这层,这风月之中,有些事情是自己无能为力的。正如他此刻已然做出的决定,旁人无从介入更无力更改。正如他们之间,似乎桩桩尽是权谋,件件皆是算计。真心?在他的江山以及她的归途面前,太过虚无。
旁人的心,是遥不可及的宇宙。即便相爱也难以做到平和善待、不加讽刺,更遑论他们并非这样的关系。
子衿今日为卿君挑选了件蜀绣高山杜鹃鼻烟壶的曳地裙,啼血杜鹃,刺目妖娆的红,衬得她面色苍白,令夜无俦心下一阵动容。伤风不是已然好了么?怎么还如此憔悴?她比先时越发清癯了,却也正因如此,散发了一股摄人心魄的风流。
自他挑明了他们之间**裸的利害关系后,她便异常安静。不再如往常一般喋喋不休着一些乍听古怪,再听有趣,三听有理的言论,像只激越无比的云雀。她似乎有了忌惮。这本便是他想要的,为何,当真她在自己面前败下阵来,倒觉着有丝……心疼?
她果是一妖孽!擅长蛊惑人心,乱我心智者。
一时烦躁,夜无俦便脚步更加迅猛了。
同上回那件肇事的衣裙一般,广袖和拖地裙摆令卿君在后方犹如跋涉般艰难。眼见夜无俦那厮已然消失于前方转角处,卿君心中急躁,裙摆便于脚下纠缠重叠。她毫无悬念的摔倒,狼狈不堪。
须臾,夜无俦便折回如同恩赐施舍一般,拾起地上的卿君,稳妥将其横抱起。
似乎,越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的成熟优雅懂事,便越会弄巧成拙。她总是在他面前狼狈不堪,难怪,他心中没她。
这么想着,趴在他肩上的卿君越发不自然。她感到,夜无俦的手臂也是僵硬冷漠的。
一路上,两人竟没有攀谈过一句。
继而到达了萧伯殷设宴的宴会厅。夜无俦将她轻放下。方落地的卿君目睹眼前一座金碧辉煌的金色大厅忍不住“哇噻”了一句,惹得夜无俦鄙夷的侧目。
“为毛我感觉这大殿四周都是金子做的?”卿君自诩也曾见过些许世面。曾频繁出入各种高级私人会所、五星级酒店。但这回,还是如同刘姥姥入了大观园,成了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因为这确是嵌了金丝的。”夜无俦终于忍无可忍,这女子,装傻的功夫倒是不俗。如今,还要继续欺瞒吗?
卿君心想,这荣国公果然极会享受,极讲排场。
史记记载,这一切皆是由于长姐萧仪君所建议的同胡狄互通贸易往来的方针政策所带来的利好。这萧仪君十年前原本是在青川作质子的,那时卿君还年岁尚幼,仪君在青川待了大约四五年光景,便被求贤若渴、忆女成狂的萧伯殷召唤回平陵,随即提出用幺女交换长女的请求。
从此,卿君开始了替姐姐为质的苦逼人生。
仪君回归平陵,随即便大刀阔斧,大搞经济建设,并且收成颇丰。萧伯殷见自己用人得当,便愈发依仗长女。
经年累月,同胡狄通商,积累了天下诸侯甚至连西凉皇室也觊觎的可观财富。全赖萧仪君。
所以,姐姐仪君的不可一世,卿君是很理解并且很熟悉的。她又何尝不是自己上一世的重现?
随即便有人安排入席。她坐在夜无俦身侧。同来出席的大多都认识:萧伯殷,萧仪君,江浸月以及他身侧约莫是他胞弟江泽日,也就十三、四岁左右光景,眉眼间同江浸月有些相似。颤巍巍的腼腆依附在兄长身后。
座中还有一人,便是那日同夜无俦以及江浸月一同去喝花酒的男人,据说是容瑞皇帝安排在平陵为质的三子夜无缺。
三个曾经同游青楼的同道中人,登上台面之后都不约而同的淡漠疏离。小江同夜无俦依旧不改他们惯常演绎的争锋相对戏码。卿君讥笑,连同夜无俦同其三哥夜无缺的关系也腹诽了一阵。是否如同面上一般,手足争权。还是,依旧是实则虚之的套路?
觥筹交错,人影婆娑。酒过三旬,见夜无俦如今已不似先前一般于人前阻挡自己饮酒。许是在座的都清楚“有孕”只是蒙昧天下的玩笑一句,所以这夜无俦也免了费力演戏之烦扰。
“七王爷,仪君敬你一杯,恭喜你觅得我平陵佳人!”仪君一改往日碉堡作风,主动敬酒勾搭。夜无俦爽快遥遥举杯,又一口咽下。
卿君尚在察言观色,这萧仪君的意中人究竟是不是小江呢?她卖力的看着小江脸上神色,深怕错过半点蛛丝马迹。
观察了半晌怅然无果,她失望叹息,转脸的刹那,却见夜无俦正恶狠狠盯着她,好像已经看了好一阵。似乎将自己方才颇具娱乐八卦精神的行为尽收眼底。他对着她先时面色原本便不友善,如今越发阴沉,仿佛处于发作边缘。
正当卿君兀自懊恼之时,她听到了一个娇俏如银玲的声音在喊着自己的名字,是仪君。她说:“妹妹卿君近日刚回府,未曾向诸位敬酒。今日得此机缘,家妹卿君自是不胜荣幸。”说着,便偏头对身侧卿君说到:“卿君,还不起身敬酒?”
卿君听闻也觉得有理,便“噌”的立马站了起来。
刚想在脑中组织几句敬酒辞令,还没来得及运行,脑袋便当机罢工了。
身子开始失去平衡,眼前辉煌的金色大殿的正极速黯淡消散。
自己倒在那人寂静拥挤的怀中。夜无俦面上的关切仓皇,她看的真切。他多少有些许在乎自己的罢!
小江也迅速从对面的席位上飞奔而来。一把拽过卿君的手腕开始诊脉。
最后,江医生笃定确诊:“她中了轻微剂量的钩吻!”
众人哗然,惟独卿君自己平静淡然。小江倒是提醒了,自己体内还埋藏着现下稳妥抱着自己的未婚夫君下给自己的慢性毒。
眼皮已然沉重不支,她望望夜无俦,果真影帝,他竟然同众人一般讶异的神情。甚至,比起众人的事不关己,他要更为惊心动魄些。
她看见她的如意郎君,她的未婚夫婿,那个狠心给她一碗毒药说着自己“不喜冒险”的七王爷,用冷辣的目光注视这自己身后的……萧仪君,虽然他面上这一神色稍纵即逝,却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你演好你的戏便罢,哼,何故迁怒旁人?这毒分明是你下的,与那清冷疏离的姐姐何干?
然则她始终没有力气将这话说出口。腹中绞痛,她一时难以忍受,昏厥了过去。阖眼的瞬间,她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声嘶力竭,还有人在慌乱吩咐着,“快取些碳灰和皂角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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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莫名其妙
对于卿君来说,生离死别大抵如此。你在一群人的仓惶之中渐渐沉淀,沉淀,沉到底。如同上一世在嘉靖皇帝陵墓前的动荡,如同这一世在自己闺房的珠帘翠惟间垂死挣扎。
很多人影晃动,真实的,虚幻的,重重叠叠,纠结在模糊的梦境之中。
“唔,这药有七八分毒性,这普天之下也只得本王可解。无论你先前在假山后听得什么,都最好忘干净。你可以继续假装纯良,本王却不喜冒险。”
……
“无俦,这段时日,分身无暇,解药的事,便忘却了。我……你一贯知我性情,断然不会恶毒至此,存心至她于死地”一女子在夜无俦身后道。
夜无俦坐在床榻便,目不转睛盯着塌上奄奄一息的美人,悠悠开口,道:“从前如何,已失落无考,本王不再追究。可是焚琴,往后你要学着接纳她。如同接纳碧池一般。”
“可是,你待她,我瞧着并非同待碧池一般!”焚琴执拗。
“本王许诺于你的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你大可宽心。你无心忘却也好,存心恶毒也罢,事已至此,只要是你焚琴,本王便一概不咎。本王所言或许苛刻,你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但希望你明白,萧卿君的闪失,便是本王回归西京的闪失。萧卿君的差池,便是本王逐鹿皇权的差池。从今而后,本王会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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