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嫂通知我说,慕小姐,少爷他病得很重。
我回国,见到了奄奄一息的慕宴,他从昏迷中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抓着我的手说:“末末,你终于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正视这个名字,而后来的岁月,这个名字成为了我的噩梦。
当慕宴在昏暗的书房,看着那一张染血的照片,抱着我哭时,当他每夜每夜叫着末末醒来时,当简夏末等不及我去找她就落水身亡时,我开始深深地恨着这个女人。
一个死去的女人,而我永不可能代替她的地位。
然而,可笑的是,后来我居然会费尽力气去找她,我原意找的是与她相像的人,来救治慕宴,却无意得知她没死的事实。
我去见过她,在那座阴雨绵绵的城市,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穿着朴朴素素的衣裳,抱着一个孩子,走进街角的一家婴儿用品店去买牛奶,那个小孩子还很小。
我有些恐慌,这个孩子会不会是宴的,我偷偷去查孩子出生的日期,然而孩子是早产儿,我得不到答案。
我看着这对母子两沉默地生活在城市的角落里,默默无闻,毫无任何的特色。
我居然输给了这样的一个女人,我回去拉着奄奄一息等死的慕宴,带他来看这个女人,这个平平无奇的女人居然就是他爱的死去活来的末末,她甚至不及我家的佣人漂亮。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让慕宴开始挣扎着爬起来,在将死的岁月里一天接着一天地守候着。
我不相信他们之间有爱情,他们之间只应该存在仇恨,他们两家有着血仇,而慕宴该爱的人是我,只能是我。
然而无论我多么歇斯底里,多么义正言辞,慕宴只是怜惜地看着我,说:“蔷儿,你会找到属于自己的爱情。”
我冷笑,这话怎么不在十六岁那年对我说,如今晚了。
我永远记得九月份的那一日,那一日是九月五号,做完手术的慕宴跑出医院,昏迷在路边,我找到了他随身带着的日记本,我知道他是准备回国去找末末,而我绝不会让他这么做。
我翻开了他的日记本,而之后发生的事情,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其中也包括我的。
9月2日,天气阴霾。我从梦里惊醒过来,突然之间忘记了最初与末末相见的情景,我拼命地想,拼命地想,脑海一片空白。我突然恐慌起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想不起来。
我慌乱地去找纸去找笔。
我开始记录与末末认识来,发生的一切,记录她喜欢吃的菜,喜欢去的地方,喜欢穿的衣服,记录她说过的话,走过的路,流过的泪。
太多太多,我不停地写不停地写。
9月3日,天气还是阴霾,似乎下起了小雨。我早上起来,与往常一样,进行手术后的恢复。中午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我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翻开日记,满满的全是我的末末,我开始痛苦,坐在窗前拼命想着她的模样,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她坐在广场上画画的背影。
9月4号,雨过天晴,我唯一记的事情是起床看日记。临睡前,我写了一张纸条放在了床前。我开始遗忘,每天每天地遗忘,遗忘我三十多年来经历的所有一切,包括我自己。
9月5日,天气晴朗,我早上起来,在床边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是慕宴,带上你的日记,回去找末末。我不知道谁是末末,我也不记得自己是谁,我打开门去问医院里的人,你看到末末了吗?没有人告诉我答案。我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
。。。。。。。。。。。。。。
我记得那一日的慕宴,他在医院里抓到一个人就问:“你看到末末了吗?”
医院的人都以为他疯了,事实上,慕宴确实疯了,我走过去,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抱着他大哭:“我就是你要找的末末——”
多么狠的简夏末,她彻底毁掉了这个男人,也毁掉了我。
他深深地看着我,双眼溢出一丝痛楚,他说:“你不是她,你不是,我想不起她的脸,你告诉我,末末在哪里?”
我不能告诉他一个字。
五号的那天晚上,他清醒过来,四处找日记本。没有日记本,他会恐慌,那意味着天亮后,他会遗忘所有的一切。我站在病房外,冷冷地注视着他,我不会把日记本给他,遗忘吧,那样痛苦的黑暗的无光的岁月,统统忘掉,何尝不是一种重生。
找不到日记本,他开始找笔,找纸,我收起了病房里所有可以写的东西,我想我是个冷酷的女人,然而慕宴是这世上第一个令我感觉到寒冷的人。
他开始绝望,开始疯狂。
他四处找着,最后找到了那只削水果的刀,他用刀在所有能刻画的地方刻上了一个人名,墙上,椅子上,桌子上,我站在外面,透过玻璃窗户看着他,只觉得他疯了,他确实疯了,他似乎想起来什么,他不可能将整间房子带在身上,他不能将这一屋子的“末末”带在身上。
他开始疯狂地拿刀在身上刻划着,我开始尖叫,不停地尖叫,看着他划着血肉模糊的身体,满身的血,满身的伤痕。我跌坐在地上,哭得歇斯底里。我用尽全身力气颤抖地推开门,哭着喊道:“我给你日记本,我告诉你谁是末末。”
后来的后来,我依旧爱着这个男人,爱他的冷酷无情,爱他的残忍,爱他满是刻痕的身体,爱他满是伤痕的心。
后来的后来,慕宴一身伤地醒过来,茫然地看着这个世界,我微笑地看着他,我知道他遗忘了所有的一切,没有爱恨,没有黑暗仇恨,宛若重生,而我早已磨尽所有的棱角,只剩下一颗光滑坚硬如珍珠的心,只为他柔软。
他动了动身体,沙哑地问:“你是谁?”
我笑着说:“我是你的未婚妻。”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没有戒指,那里全是绷带,继续问道:“我是谁?”
“你是慕宴。”
他看了我许久,目光很是深邃,然后微微一笑,问道:“末末是谁?”
我继续微笑,轻轻地说:“没有这个人。”我不再恨简夏末,也不恨这个忘记一切依旧记着末末这个人名的男人,因为无论他们曾经怎样刻骨地相爱,一个遗忘,一个漂泊,今生的他们永不可能在一起。
爱情是这世间致命的毒,能见血封喉,但最毒毒不过命运,命运如果残忍起来,谁也不及它残忍。
73 我在寻找救赎之路(一)
当月光再次铺满你离去时的山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相信,但是我确实已经痊愈。——席慕蓉
梁家
刘叔走进老爷子的书房,将手上一封厚厚的文件拿给老爷子。老爷子正在书房拿着老花镜鉴定清朝的一尊青花瓷,说是在鉴定,实则在出神。这几日,梁飞白将小包子带回了梁家,不声不响地住了下来,每日都是沉默,一言不发的,看着样子,是出了一些问题了。
刘叔进来的时候,刚刚过晌午,阳光慵懒地从窗外里透进来,照亮着略显古式大气的书房,老爷子最爱的古董们在阳光下泽泽生辉,老爷子坐在古董级的老式檀木椅上,一脸沉思地抚摸着手中的青花瓷,眉须头发全泛白,周身怎么也遮挡不住岁月的脚步。
“老将军,我查到了关于当年歙县那户人家的一些消息。”刘叔出声打断老爷子的沉思,老爷子回过神,没有听清楚,有些疑问地看着刘叔,说道:“老刘,什么事情?”
刘叔将手上的文件递过去,微微一笑,说道:“老爷子,我查到了那户人家的消息了。”
其实也不算是很好的消息,但是对于老爷子来说,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老爷子顿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些年一直没有消息,老爷子本就不报太多的希望。
“那户人家?”老爷子确定了一遍,问道。
刘叔点头,说道:“当年歙县的那户人家战乱时就背井离乡了,据说是在北方扎根的,暂时还没有找到那家的后人,只是得知了一些后人的消息。”
老爷子连忙打开信封,抽出文件,文件里记载了歙县那户人家的具体消息,姓氏年龄,祖籍以及后人的消息,还附有一些资料证明。
老爷子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然后低低叹了一口气。
资料中显示那户人家家境并不好,四处奔波,老爷子想到自己如今的生活地位,也是颇为感叹的。
“老将军,这么多年了,查起来确实有些困难,但是至少知道了那户人家虽然没留下什么后人,但是还有一个从小就送人的孙女的,那个孩子据说北上了,如今算起来,40多岁,应该还是健在的。”刘叔轻轻地安慰着。
“那个送人的孩子查到了吗?”老爷子问道。
“情况有些复杂,那个孩子被人收养后改了姓氏,不过有了一些眉目了,我还在查证,这几天应该就有了准确的消息。”
老爷子点头,放下手中的文件,感慨地说道:“若是找到了人,怎么也是要登门拜谢的,没有他的爷爷,就没有今天的我,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是。”刘叔淡淡一笑。
老爷子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简家那个孩子呢?”
刘叔目光微微一动,说道:“我去查过了,那位小姐已经离开了,没有出入境的记录,暂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应该还是在国内的。”
离开了?老爷子皱眉沉默了起来,这些年轻人的想法他一直弄不明白,不过就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开了,也是麻烦事。还有很多后续的事情要处理。暂且不说两人还没有离婚就这样分开了,还丢了一个小包子在梁家。梁家自然是极为欣慰地去承认这个孩子,可是只要有了这个孩子,只怕小白与那个丫头之间的关系就不能彻底断掉。
就这样不清不楚地拖在那里,成什么样子?
左家那边已经来了消息,说有了晴夏的消息,那个丫头是偷偷跑到西藏玩去了。
这一盘乱棋还不知要如何处理。老爷子有些头疼了。
“老将军,我看阳光很好,要不您去花房那边晒晒太阳吧。”刘叔提议道。
老爷子点了点头,这样的好阳光等到了冬季就很少见了,还是多晒晒太阳吧。至于飞白的事情,那个孩子是个倔强的脾气,当年已经插手了一次,如今只能静观其变了。
平安每天下午四点下课,梁飞白这些天习惯了三点就出门,提前半个小时到幼儿园的门口,坐在车内,抽着烟,静静发呆。
他很少抽烟,以前闻到烟味都有些反感,小包子也不喜欢烟味,可是心情郁闷到极点,总要发泄的,他便每天点着烟,看着烟头一根一根地燃烧掉,然后猛地抽一口,再烦躁地丢掉。
小包子的鼻子很灵,只要他抽烟,都会闻到,然后睁着大眼,说道:“爸爸,你又抽烟。”
那样如同大人一般质问的口吻让梁飞白的心流淌过一丝的暖意,小包子第一次这样说时,梁飞白有些触动,当时心里就莫名地一痛。他想起以前末末最反感他抽烟,他有时去见那些发小,身上会带着烟味回来,那时,末末会皱着眉尖,一言不发。
他不喜欢她皱着眉尖的模样,便开始很恶霸地限定那些发小,少抽烟,后来,那群朋友知道了原委,讥笑了他许久,说这样会宠坏女人的。
可是他就是喜欢宠着她,对她的要求千依百顺,宠到亲手推开她,让她走,可她居然就真的走了,连平安都没有带走,他转身的瞬间就开始后悔,他回头站在那里,看着她离开,连呼喊的力气都丧失了。
他以为末末只是暂时的离开,毕竟平安还在,可他天天守着平安,才发现,她是真的离开了,她一向是个勇敢的孩子,决绝的孩子,柔软起来比谁都柔软,残酷起来比谁都残酷。
他的世界开始空荡起来。
沉思之际,幼儿园开始放学,小朋友们一个一个被家长接走了,小包子最后一个走出来,等在幼儿园的门口,睁着大眼看着外面,如同以前在南方城市等着浮生一样。
梁飞白坐在车内,看着小平安,走下车,过来牵住他的手,带他回家。
小包子拽住他的手,叫道:“我不走,妈妈每次来接我都会迟到,我要等妈妈。”
梁飞白心里微微刺痛,蹲下身子,抱住他小小的身体,低低地说:“平安乖,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你骗人,你说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我数了日子,很多天了。”小包子哭起来,“我不要你,我要妈妈。”
梁飞白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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