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美国。”慕蔷儿冷冷地挥掉她的手,叫道,“我不会让他再见你,无论是生还是死。”
她看着他们离开,在广场上蹲下身子大哭起来。这里的一切她都历历在目,那样清晰,仿若他们分开不过是昨日的事情。
有好心的路人过来询问要不要帮忙,她摇头,帮不了的,谁也帮不了她。
她坐在广场上,仰头木然地看着降临的夜色,回顾她短暂的半生,从简家那间储物室开始回忆。
从小到大,她一直孤独地生活着,一个人小心翼翼,努力地活下来,直到梁飞白闯进她的生活。
年少时,她喜欢那样的梁飞白,被整个简家捧在掌心的梁少该是生活在怎样的金字塔顶端,她惧怕,怕弱小如尘埃的自己会被简正林利用,最后淹死在权力纷争的漩涡中,她便一直不敢靠近他。十八岁那年,趁他在外读书,决绝抛弃他。
后来,她遇见慕宴,如同浪子一般,身无分文的慕宴,她将所有的爱,不敢给小白的爱全都给了慕宴,却不知道陷入了一场地狱般的爱恋之中。
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一个她有了他的孩子,一个她倾尽一切去爱,也倾尽一切去恨,隔着仇恨与黑暗的岁月却始终不敢忘怀。
一个从年少等到现在,一个抛弃仇恨,在生命最后都努力去爱她。
她仰着头,悲伤地笑起来,她这一生,经历常人不知的黑暗与伤痛,也有常人得不到的爱恋。她原该是幸福的,比常人幸福很多,可是,她爱恨不能的男人生死不知,等她多年的男人是她孩子的父亲,她这一生果真是可笑的,似乎从一开始就是错。
如果没有遇见梁飞白,如果没有遇见慕宴,她的人生又会是怎样?
她忽然想她的平安,六天没有见他,她发疯一般地想念乖巧的小平安。既然已是错误,那么就一直错下去吧,这一生已然如此,她站起来,迫切地想回家。
马不停蹄地赶回到南方城市,她才知晓平安被梁飞白接回家了。她赶回家,打开公寓的门,小包子睡在床上,睡得很香甜,只是眼角边还有未干的泪痕。
她心疼地弯下腰去吻他,这些日子她来回奔波,身心俱疲,可见到小包子才真的敢松懈下来,她坐在床前的地板上,抱着小包子柔软的身子,双眼刺痛,她再也不跟小包子分开了。
“他睡着了,你别弄醒了他。”梁飞白站在门边,淡淡地说,“这几日他一直哭着要妈妈,连梦里都在哭。”这些日子都是他在照顾小包子,小包子所谓的干外婆,毕竟不是亲人,他不放心。
浮生亲亲小包子,心里疼痛起来,她不该丢下他在家里,他还这么小,可是她也不能带着他去那么远的地方。
浮生替小包子盖好被子,给他擦去眼角的泪痕,走进客厅,她急着见小包子,没有注意梁飞白也在屋内。
“谢谢你,小白。”除了说谢谢,她不知道说什么。
梁飞白淡淡应了一声,有些疲倦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末末离开的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这些年,他之于末末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在她与慕宴一起离开,去罗马后,他终是明白,在她的心里,他永远也比不上慕宴。
多年前的一夜迷情,只怕也是末末感激他这些年的帮助,并非是真正爱他。末末,她终是爱着那个男人的,至少她爱过,纵然慕宴伤她,她一直没有忘怀。
“我打电话给慕蔷儿,她说慕宴的手术正在安排中,她请的医生在这方面很有权威,慕宴不会有事的。”梁飞白淡淡地说。
浮生洗去一路的风尘仆仆,走出来,没有想到梁飞白会告知她慕宴的事情。她微微一笑,其实无论生死,她都不再奢望。生命之残酷无法改变,她早已学会承受。
“谢谢你一直照顾平安,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她淡淡地说。
梁飞白如若未闻,站起来,看着外面的夜色,继续说道:“慕蔷儿说手术安排在明天,一早就定好的。末末,你希望他生还是死?”
“这些年他伤你至深,你若恨他定然是不希望他活下来,可你偏偏陪他去你们最初相遇的地方,末末,你终究是爱着他的吧。”他的声音淡漠如水。
浮生身子微颤,闭目,冷冷地说:“我累了,想休息。”她不想再思考这些问题,如今她只想好好与平安生活下去,不想再纠葛这些人与事。
“我也累了,末末。”梁飞白转过身来,靠近她,淡漠地说,“我不想去猜测你的心,可笑的是,我不希望他死,他死了,只怕你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了。”
“我带平安去验过DNA,末末,他是我的孩子。”梁飞白的目光陡然深邃起来,在得知她真正的心意后,他恐慌地带着小包子去验证DNA,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
“那又如何?”浮生抬眼,看着他,淡漠地问着。
那又如何?如此风轻云淡的口吻,梁飞白在这一刻恨不能掐死这个狠心的,冷酷的女人,他在得知小包子是自己的孩子时,多么喜悦,多么难过,多么兴奋,多么痛苦。这个孩子他一直不知道他的存在,他没有爸爸,四年来都没有爸爸。
他仰着小脑袋,笑出两个小梨涡,和他妈妈一模一样的小梨涡,说道:“叔叔,你会是我爸爸吗?妈妈说你只是叔叔,不能喊爸爸。”
那一刻他是多么心疼,他是他的爸爸啊。
“末末,”梁飞白伸手抚摸着她的冷漠的小脸,微痛地说,“这些年,你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为什么?”
“无论他生还是死,与你都没有关系了,你知道吗?”他用力按住她的肩膀,压抑的冷静荡然无存,低吼道,“简家与你没有关系,慕宴与你也没有关系,你的孩子是我的,这一辈子,与你有关系的人是我,只是我,你明白吗?为什么你还在过往里走不出来?”
“你胡说,我走出来了,早就走出来了。”浮生尖叫道,不知怎么泪水就滚落下来了。她明明就走出来了,为什么还会流泪。
“末末,你想走出来吗?”梁飞白狠狠困住她,垂下眼,目光深沉如暮霭,一字一顿地说,“我可以帮你走出来。”
“怎么走出来,你帮不了我。”她摇头自嘲地笑,她不快乐,这些年一点也不快乐,心受伤了,再也没有痊愈过。
“小白,我也不想的,我控制不了自己,你知道受伤的感觉吗?这些年,我一直告诉自己,简夏末,你可以做到,真的可以不在乎那些事情,那些人,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不快乐,莫名的就想哭,我也对不起平安,这几年,他一直生活在我的悲伤中,他那么小就知道妈妈不开心,要听话,他从来不吵闹,不调皮,他怕我难过,小白,你告诉我怎么办?”
她泪如雨下,她紧紧地抱住梁飞白,这些日子因为慕宴的病情,因为来回奔波,她的情绪早就处在崩溃边缘,大脑完全无法思考。
她爱着那个男人,也恨着那个男人,隔着那样深的仇恨与伤害,她做不到遗忘。这些日子,她好累,真的好累。
“末末,我知道你还爱着他,也恨着他,你想走出来,但走不出来,不过是不够狠心,末末,和我结婚吧,结婚了便断了念头,若是一年后,你还是爱着他,那么也就不要去恨他了,我们离婚,你回到他身边去。”梁飞白深沉地看着她,一字一顿说出令人心惊的话语,“平安也需要一个父亲,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末末,唯有这样,你才会走出过去的阴霾。”
浮生愣愣地看着他,浑身颤抖起来,有些失魂落魄:“真的可以这样吗?”
“可以。”梁飞白的神色高深起来,重重地说道。这已是破釜沉舟的一招,对于他们都是最后的一招。
“小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于你没有好处的。”她苦苦笑起来,她不是没有想过找个男人嫁了,埋葬所有的过去,可是这些年没有遇到可以安生的对象,一直就这样单着,也许潜意识里她还在等待。
“末末,你知道我喜欢你,从年少时就喜欢,人总是如此,对得不到的东西念念不忘,我只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也许得到了便不那么看重了,我不想在继续三个人的纠缠,一年为期,若是一年后还是如此,我便死心。”梁飞白淡淡地说,“末末,这些年了,是该有个了结了,我们都累了。再等下去就苍老了。”
了结?浮生的心不停地颤抖起来,她抓住梁飞白的手,颤抖地说:“小白,如果一年后还是如此,没有用呢?”
梁飞白淡淡一笑,冷酷地说:“那我们都尝试过了,如果还是不行,末末。”
他伸手托住她的头,将额头抵住她的额头,闭目,叹气道:“如果这样还是不行,那么你就遗忘所有的恨,与他私奔吧。”
“小白,”她抱住他,沙哑地说,“若是我走出来了,不会去爱,不会去恨,你怎么办?”小白,如果我试过了,走出了那样痛苦的过往,却没有一心爱上你,那么你怎么办?
“末末,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定,也许有一天我累了,先离开你也说不定。”梁飞白暗伤地看着她,这些年她伤的如此重,重到恐慌爱情,不敢轻易付出自己的心,这个傻孩子其实是个重情的孩子,爱便是义无反顾地爱了,不爱便深深锁住心门。只是末末,我与你一般傻,若是一年后,你还爱着他,我便真的不想再爱下去了,小白从年少一直等到如今,太苦太累。
浮生展颜一笑,悲伤地说:“其实我很累,这样漂泊的生活,这样无休止的回忆纠葛,我们结婚吧,小白。”此生她亏欠他太多太多,结婚吧,这样决绝的一步,斩断三个人的纠缠。她微凉一笑,这只怕是最好的方式了,既可以斩断她与慕宴的过往,又可以回报梁飞白这些年的等候,如果一年后,他们都疲倦了,那么无论是怎样的结局,简夏末都不会再有遗憾。她尽力了,无论是爱还是恨,无论是对慕宴还是梁飞白,她都努力了。
半生的纠葛,也许一年后她终会知道她要的到底是什么?唯有经历过才知晓,人这一生要的到底是什么?
“好,末末。”梁飞白深深一笑,眼角飞起细细的纹路,他轻轻吻上她的额头,低低地说,“我带你和平安回梁家,梁家看似高门,其实都是纸老虎,不用怕的,末末。”
浮生微凉一笑,她自然知晓这一条路并不好走,只是她不怕,这条婚姻之路是她的救赎之路,如果依旧无法救赎,简夏末要淹死在过往里,那么梁家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想她是有些疯狂了,看着梁飞白,和房间内熟睡的小包子,浮生有些心惊地抓住梁飞白的手,他们都被逼到悬崖的边缘了,所以他才会如此提议,而她居然会答应。她不想在继续下去,必须要走上这样荆棘遍布的路了,无论结局是什么。
66 我们都处在悬崖上(二)
总觉得你还在什么地方静静等待着我,在每一条泥泞长街的转角,我不得不逐渐放慢了脚步,回顾,向雨丝的深处。——席慕蓉
七天后,梁飞白得到消息,慕宴手术很成功,目前正在休养中。得知消息的时候,他正送小包子去上学,小包子坐在他的肩膀上,兴奋得直喊:“爸爸,好高,平安会不会掉下来?”
梁飞白大笑道:“小包子,掉不下来,坐稳了。”
梁飞白被浮生母子两感染,不再开车,每每都走路送小包子去上学,走路去浮生的咖啡馆,忙碌半生,似乎如今才发现,漫步行走,是何等的悠闲,令人踏实。
送完小包子,他走到咖啡馆,只见浮生坐在吧台后面,低头写着什么,他站过去,看着小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记录。
10月份要完成的事情:
给平安织一件线衣。
每个周末带他去海洋馆,博物馆,动物园等地。
。。。。。。。
浮生抬起头来,见他沉默地看着她的记事本,有些无措地关上。他靠的很近,近的能闻到属于他的味道,属于梁飞白独有的肆意阳光味道,浮生稍稍远离他,扬眉浅笑:“你来了?”
梁飞白伸手按住她的额头,低低地柔软地说:“末末,我回去一趟,今天那边下文件了,不回去不行。”
浮生微微一愣,然后反应过来,梁飞白一直处在调职的空档期,这日子拖得是有些久了。
“好,早些回来。”她微微一笑。
梁飞白眯眼点头,很是风流肆意,走上前,深深吻住她,低低地说:“等我回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