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眸望向他,怔怔无言。面前这个男子,俊美冷冽,桀若流光,是我用全部身心去爱着的人,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亦失去了那么多,静静看着他,往事如水一般淙淙流过眼前,鲜活如和。一桩桩一幕幕,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回想起来,却又是甜蜜,又是凄凉。
他看着我,眼眸清湛如海,那样温柔,那样包容,却那又样惊痛,那样忧伤,只一瞬间,便抚平了我心底所有的伤痕。
蓦然回首,遇上一生所爱,再不可遇,再不可求,珍贵如斯。这是彼此的劫,命中的劫,一生的劫。
赫都等人见我神色不对,顺着我的目光望向帐外,随即怔住,像是从未见过似他这样傲然不群的任务一般,一时都呆了。
漓天颀缓缓走近,步态从容,至我面前,轻轻俯下身子,淡淡杜衡清香倏忽飘入鼻端,缠绵幽远。
我仰起头看他,眼泪抑制不住地落下,对望半响,他忽然张开双臂拥我入怀,动作极轻,很慢,却又在拥紧我的一刹那一点一点缓缓用力,似要将我深深揉入骨血,从此不在分开。
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心中涌起巨大的贪恋与安心,我深深吸气,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身子猛地一震,语声嘶哑如同断弦,悲痛苍凉,“你这傻丫头,你怎么可以这么傻……这么傻……”
“是我害死了我们的孩子,是我……”
“ 不!”他捧起我的脸,凤眸低垂,紧紧盯着我的眼睛,目光幽暗深邃,带着无尽吸力,快要将我吞噬,那般致命的温柔,诱惑着我情不自禁想要与之沉沦,共同坠入深渊。
“你为我受这样大的苦,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你做,清儿,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们的孩子!”
“二哥……”
我泣不成声,猛地扑入他怀中,死死死死搂住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他亦展臂臂拥紧我,像要与我合二为一,此生再不分离。
“答应我,别再像这样离开我,好不好?我再也……再也不能失去你!答应我……”他的声音沉痛,挟带无尽的绝望于悲伤,“答应我,不要离开我。”
泪水滚滚直落,仰面望着他恸哭与不舍的神情,手指控制不住地抚摸上他的脸虎庞,轻轻地,颤抖地,摩挲他轮廓优美的面颊。
“好……”
我点头,哽咽,泪流纵横。
我怎么舍得再离开你,我早已已经离不开你了啊。
烛光下,两人紧紧相拥,帐篷壁上映出一堆身影,像是早已经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伸手轻轻抚摸我的长发,口中压抑着低道,“北地气候恶劣,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实在不适宜你修养身体……”
刹那间脑中一片空白,忙伸手去捂他的嘴,颤声急道,“说好了再不分开,不许你送我走,我哪儿都不去,死也要死在这里!”
漓天颀一愣,无奈轻叹,“你总是这般毛躁,也不等我把话说完。”
面上一红,复又缩进他怀中,面颊紧紧贴在他胸前,喃喃道,“我只想安安心心待在你身边,说好了的,一辈子也不分开,只要有你陪在我左右,再大的苦,我忍受得了!”
他的脸上瞬间动容,拥着我的一双手臂紧紧收紧,箍得我骨头都疼了,“傻丫头,要我说你些什么才好。”
俯身一把将我很抱入怀,我惊喘一声,伸手环住华颈项,抬眸不解地看他,“怎么了?”
他蹙眉故作恼怒地噔我一眼,“押你回中军大帐,你刺我那一针。回去该好好跟你算一算!”
像是做了错事被当场逮到一般,我窘迫低眸不敢看他,口里兀自疑惑道,“璇明明说过,我那一针至少能令你昏睡三天,这才不过一天,你就……”
漓天颀的唇角轻勾,绽开一抹惑人微笑,语声温柔,“你的那点小计俩,对我根本不管用,以后再要被我逮到,看我怎么罚你!”
我扑哧一笑,将脸颊紧紧贴在他颈侧,幽幽叹道,“二哥……”
心口一滞,微微低头,将脸贴上他的前胸,目中现出几许迷茫,喃喃道,“我们还是我们,而大哥,不知道还是不是从前的那个大哥了……”
“嗯?”
“我们以后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的宝宝。”
脚步微微停顿,肩上一紧,他低眸深深看我一眼,若无其事道,“那你要把身子快快养好。”
“为什么?”
“不把身子养好,哪来的力气给本王生那么多小世子小郡主!”
面上腾地一热,伸手猛捶一把他前胸,他的笑声便朗朗飞扬在了风里,我拥紧了他,一时间心酸如堵,却又心甜如蜜。
在璇的精心照料下,我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转,没过多时,已能随意下榻走动。与过去毫无两样。漓天颀却不准我四处乱跑,得了空便亲自看看我躺在榻上歇息,我虽无奈,却也安心被他这样管着。军务繁忙的时候,待在他的身边替他研磨。整理文书,日子过得极为平淡,却又极为温馨,令我险些忘记千里之外的锦都,忘记那里的人和事。
然而有些人,有些事,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消失,因为它们曾经真
实地存在过,于是,只能在我的记忆里永远留存,从此挥之不去。
那一日,一个很久未曾露面的人出现在了圣朝军营,带来一个令人听后心境再难平复的消息。
我从战俘营里回来,刚一掀开中军大帐的帐帘,便看见漓天颀手上握着一卷黄帛,一脸阴郁地站着,身前一人背对着我,一眼望去,只觉十分熟悉。
听见身后响动,那人转过身来,待得看清楚是谁,我不由大吃一惊。
“王妃,好久不见。”
漓天颀将手中黄帛随意丢在案上,几步上来牵我的手,温柔地道,“累么?”
我摇摇头,仍是怔怔望向身前不远那人,心中微微抽紧,喃喃道,“叶三爷……”
“正是在下!听闻前些日子王妃的身子不适,叶某见王妃如今的气色不错,想必已经完全恢复好了,实在是万幸!”
我收回视线,淡淡道,“有劳三爷费心了。”
看他的样子跟语气,我的失踪,忠靖候府那具烧焦了的尸体,我与漓天颀的离奇重逢等等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此人永远一副事不关己高高在上却又心机深沉的模样,叫人难以捉摸。
抬眸瞥一眼案上的黄帛,捏紧漓天颀的手,一脸忧心仲忡,“是圣旨吗?是不是朝中发生了什么?”
他宠溺地笑笑,抬手轻抚我的鬓发,“没事,先前我们以人力阻隔了大焉位于城外的河道,断了他们的水源,大焉国王派使者前来乞降,加上突厥大败,默托回去当了个傀儡汗王,南北通关要道已牢牢掌握在了我们手中,简单来说,西域如今已完完全全为圣朝所掌控,大哥命三爷送来圣旨,命令大军不日班师回朝。”
叶翌看我一眼,欲言又止,被漓天颀冷冷一瞪,再也不再说话。见他们这样,我越发觉得事情绝不如漓天颀说的这般简单,松开他的手,便欲去取那黄帛,却被漓天颀一把按住双肩,我不由脱口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别再瞒我了!你越是这样,便越是令我担心!”
漓天颀轻叹一声,轻轻握住我的手,掌心温暖,却无法令我心安,只听他低声道,“父皇捅重,太医诊断已熬不过几天了,大哥令我交出兵权,即刻快马加鞭回京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宣武帝病重?!
我怔住,宣武帝中弱水之毒一直未解,毒入膏肓,能撑到今时今日亦算是不易,我早应该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我却突然觉得猝不及防,一时不知所措。
“王爷 太子命您出出兵权,孤身回京,是不是有些……”
“交出兵权?交给谁?”我蹙眉看向叶翌,语调微微拔高。
“现任兵部侍郎元濬,此人随我一同前来大漠,此刻正在别处帐营歇息,等候王爷召见。”
“元濬……元……”我蓦地噔大眼睛,“他同元容太子妃是什么关系?”
“元大人是太子妃的亲兄,二人自幼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太子亦十分欣赏此人的学识才干,刚刚将他由地方府官升任兵部侍郎…… 算是太子的亲信……”
“够了!”
漓天颀骤然开口打断他的话,握着我的一双手紧了又紧,“这些事情你无须理会,养好身子要紧。”
帐内光线黯淡,他俊美倨傲的侧颜亦覆上一层淡淡阴影。此刻的他一脸淡漠,面无表情,令人无法真正看清他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二哥,你打算怎么做?”
漓天澈的用意太过明显,一方面命他交出兵权,一方面却要他孤身进京。一招请君入瓮,他究竟想对漓天颀怎样?先前与穆勒私下交易已争我察觉漓天澈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眼线又再利用宣武帝病重一事,想要一举削他的权,漓天颀若然真听他的话孤身进京,之后会发生些什么我真的不敢想象。
“你……”
他低眸揽我入坏,眸中一丝锌芒一闪而逝,对我关切地道,“你别多想,我会把事情处理得很好,没事的,乖……”
挺身挣开他的怀抱,抬眸定定望向他的眼睛,“二哥,时至今日,你我之间无需再回避什么,我懂,我什么都懂,你的理想,你的抱负,你的智谋,你的秉性……男儿志在天下,我不要你为了我而压抑自己,埋没自己!生在帝王之家,很多事情本就身不由己,你逃避不了,我们谁都逃避不了!所谓的隐居田园,所谓的泛舟湖海,在这样的时刻,只会消磨你的意志。我知道你为了我,可以放弃一切一切,可是我不要你做一个只爱没人的人,那样你的生命价值便会失去最灿烂的光彩!我亦不会成为你的负累,从这一刻开始,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支持你,与你共同进退。我相信,我们的田园生活,我们的诗情画意……总有一天会实现,而那一天,绝不可能是现在!”
一口气说出我里里的话,突然间,我觉得浑身像是轻松了许多。漓天颀低眸一瞬不瞬望定我,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辉,既有震惊,又有感动。他像是从未曾见过我一般,将我自上而下细细打量,一双倾城绝色的眼眸如水潋滟,将我深深包容。
叶翌自一旁慨然一叹,“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面上一红,我羞涩低眸,下一刻,已被他紧紧拥入怀中,“清儿,你让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我扬眉一笑,仰面看他。
此刻面前的这双眼,深不见底,仿佛沉淀了无数红尘旧梦浮世沧桑,流光溢彩。薄削唇角勾起一抹惊喜赞叹的笑意,如微雨初晴,日透云层,魅惑众生。
四目相视,各自痴怔。
叶翌了然一笑,缓步退出大帐。
伸手轻点他胸膛,轻描淡写地道,“怎么,还不肯告诉我你心中的想法?”
他的风眸流转,熠熠生辉,俯身在我耳畔轻道轻道,“那个人可是你的好大哥,你就不怕我日后作出什么伤害他的事来么?”
温热的气息呵在我耳畔,激起一片酥麻,我红着脸瞪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吃这飞醋……他是我们的大哥,我自然相信你不会对他怎样,不然,也不会这样直截了当地问你。”
从前幽怨应无数
漓天颀长臂轻舒,将我搂得越发紧了。一抬眼,触上他的眼眸,那般洞彻的黑,深不见底,摄人心魄。薄唇抿成一条细线,霎那间弯出极好看的弧度,叫人再也移不开视线。
“你怕什么?”
我摇摇头,忽然轻笑开来,心口似压了块巨石,呼吸紧室,“原来有些事情真的避无可避,物是人非这四个字,我到如今才算是真真正正体会到了。”
下颚一紧 被他以指轻轻勾起,仰面定定看向他,眼眶微红。
“记不记得我说过,你死我死,你生我生。你活过来了,我亦降去了蛊毒,往后你我甘苦与共,生死相随。这是契约,谁都不许违背,你若再敢离开我,记住,上天入地,我绝不饶你!”
眉梢眼角,挟带戾气,眸色愈发暗沉,气息渐渐紧促,一低头,狠狠啮住我的唇。
心底仿佛邃然腾起熊熊大火,唇齿交缠,火星迸溅,生生焚噬彼此。
一瞬间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我伸手攀紧他肩头,浑身阵阵战栗,却惹得他唇上更加用力,灵蛇般的舌尖长驱直入,一路攻城掠地,霸气凛然。
他是在向我宣示,我是他的,这一辈子,人间地狱,不管走到哪里,我都是他的。
待到气也渐渐平复,我依偎在他怀中,手指轻轻在他的胸前画圈,淡淡道,“回去以后,我怕大哥对你不利。”
他微微勾唇,抬起我一缕长发细细把玩,像是漫不经心,“他以为你死在忠靖侯府的那场大火里,是我害的……”
浑身一震。
“事实上,若你真的死在那场火中,的确是我害的,是我逼走你,是我……”
猛地捂住他的唇,手背上青筋绽出,我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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