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况,确切来讲,是问她腹中宝宝的近况。除此之外,我便再也不曾在其他时间里见过他。
这样也好,他每次出现时看我的眼神总是让我莫名的心悸,他向我问话的时候,总是喜欢紧盯我的眼睛,一瞬也不瞬,有的时候看得久了,竟会从中生出几许压抑不住的灼灼痴狂。
我清楚地明白,那个时候,他眼中所看到的,是从前的我,是项蔓清。每每如此,我也只能无奈,可以改变这张脸,却无法改变这双眼睛,在他面前,我除了竭尽全力撇掉从前的影子,再也别无他法。
数日后的一个夜晚,我站在廊下煎药,身后五步之远的地方站着两名穆勒的手下,我当他们如自己的影子一般,是透明的。
廊外忽地下起急雨,乌云蔽月,漫长的黑夜里,雨水扑簌簌直落,寂寂人间,仿佛只听得见飞雪过冰弦,流水落玉盏的声音,轻重缓急,悦耳动听。
我情不自禁走至阶前,任雨水扑面湿了鬟发脸颊,仰面阖目,那一抹沁凉的感觉令我久久流连,广袤天地之间,像是只余我一人独立。
待得察觉危险近,却已晚了。
只是转身的一霎那,我便被一双强劲有力的臂膀猛地箍紧,无法回头。惊叫一声待要挣扎,却只觉得他浑身内劲雄浑,力大无穷,根本脱不开身。
耳垂一热,竟被他张口含在嘴里,我大窘,欲待施出犬神的劲力与他相搏,耳畔却蓦地传来一声无比压抑的低语,“是你么?真的是你么?你知不知道从别后我有多么想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次把那个人看成是你?多么可笑,他明明是个男人,可为什么那双眼睛,那道背影与你的一模一样,令我整日整夜魂牵梦萦……你却已经嫁人了,嫁给谁不好,偏偏要嫁给他……你放心,我会把你从他手中夺回来,我要带你去大漠,去我的王都,我要你做我的王后,做我所有的子民所景仰爱戴的王后!告诉我,你喜不喜欢?喜不喜欢……他该死,是他咎由自取,谁也就救不了,谁也救不了,你是我的,总有一天是我一个人的……”
穆勒喝得酩酊大醉,自背后紧紧拥着我怎样也不肯松手,随着他的语无伦次,一股股浓烈的酒气扑在脸上熏得我几欲呕吐。
身后那两名侍卫已经不知所踪,想必早被他随手遣退了。他忽地将我打横抱在怀里,大步直往他的卧房走去。我大骇,挥拳奋力捶打他的胸膛,拼尽全力想要从他的怀中挣脱,却根本徒劳无功。酒醉的他,一双眼眸炽热猩红,原本深埋的情欲此刻毫无掩饰,纤毫必现,令我胆战心惊。
一入房内,他将我狠狠甩在榻上,右腕顿时被撞得钻心剧痛,然而未及我有所反压,面前一暗,他已覆身上来。我又急又怒,一边奋力踢打他,一边大叫,“该死的穆勒,你看清楚了,我是个男人,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她’,你不能碰我!”
窗外雷鸣电闪,雨势渐强,深夜里一道凄厉的电光破开夜幕,照得室内一片惨白, 照得他眼中的欲焰愈加炽狂。
哧啦一声,外袍被他大力撕开,露出内里小衣,小衣之下,除了用来裹胸的长巾,再无其它。穆勒血脉本章,喘息渐粗,灼烫的吻一个一个烙印在我的耳畔,颈项,一路向下……
终于抵不过他的强势,我在他精壮且沉重的身下绝望地悲泣,“我不是‘她’,不是‘她’,‘她’已经死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项蔓清这个人了……”
“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今夜,我要你成为我的人!”
最后一件覆体的小衣被他扯落的瞬间,我终于抑制不住绝望的叫喊,然而无论这叫喊有多么的撕心裂肺,在这疾风骤雨的深夜里,都显得那样苍白与无力。
难道真的就这样任由他慢犯,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我的身子岂能被他人所染指?!颀,你在哪里?你说过的,我是你的,你一个人的,他人若敢染指,必断之。为什么你不来救我,为什么?他会伤害我们的宝宝,他会害死他,那是我们的宝宝,我们的宝宝,我不能失去他,不能!
一室浓重的黑暗,窗外闷雷滚滚,急雨如瀑,铺天盖地。暗夜里,男子粗重的喘息,女子惨白的肤色,欲望与绝望交织,世界末日。
我早已停止了无谓的嘶喊与挣扎,冷眼看他。双手被高高箍于头顶,右腕在先前的厮打中像是又断了,皮肉撕裂,骨骼脆响,锥心刺骨的疼,疼到麻木,疼到漠然。
他的吻终于还是重重落在了唇上,滑腻而粗糙的舌在我口中放肆地劫掠翻搅,那一刻,我竟然连一丝恶心欲吐的感觉也没有,只瞪大了眼睛定定看他,自心底向外发出阵阵阴沉的冷笑。
肉体的侵害,不过只是痛楚,痛楚一过,就什么都没有了……
贪婪地吮吸我的唇,久久不曾移开,强悍的力道,狂乱的心跳,他的手在我的身躯上下游移,在触到胸前紧缚的长斤时微微一顿,长指挟带劲力猛地一勾,裂帛声响,最后一丝遮挡也被撕烂,我终于绝望地呜咽,换来的却是他野兽一般的亢奋,粗糙大掌猛地覆上我胸前的柔软……
停顿。
死一般的寂静。
手腕撕裂的剧痛开始令我的眼前出现幻觉。
蓝天,白云,水天一色,舅舅牵着我的手在一望无际的大海边奔跑,空气里满是海水咸湿而又清新的味道。
“晚儿跑得真慢,抓不到舅舅,羞羞!”
“舅舅,你跑慢一些,晚儿跟不上……”
“晚儿快跑……”
“抓到你了,晚儿抓到舅舅了!”
一切温馨的景象骤然消失,化作眼前无尽的黑暗,我惊恐地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我在哪里?你又在哪里?
颀……
此恨绵绵无绝期
感觉到刺目的阳光,我缓缓张开眼睛,透过镂空的朱漆窗格恰好看见一轮旭日正自冉冉东升。
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施向晚,你终于醒了?不对……应该唤你一声三妹,也不对……我真是没记性,你早已经不是汝南王府的三小姐了,呵,如今应该叫你项蔓清才是!”
阳光好刺日,想要抬手遮住双眼,却发现右手竟再也使不出一丝劲力,为什么会这样?
“大夫刚走,说你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真是想不到啊,你我竟然有着相同的命运。项蔓清,你也被他抛弃了么?”
将脸缓缓转向内侧,疲惫得连一丝说话的力气也无,良久,方哑声道,“你怎么会知道我是谁?”
慕瑬嫣蓦地仰面大笑,笑声尖锐且刺耳,像一根粗细的发针猛然插入我的耳膜,连带着整个头颅剧痛难当。
“咋夜的事难道你忘得一干二净了么?你应该去问我们的好汗王,问他对你做过什么?”忽地冷肃面容,咬牙切齿,语似癫狂,“你也不干净了,你和我一样,再也配不上他了,你也不干净了,不干净了……哈哈哈哈哈……”
阴冷诡谲的笑声渐渐远去,四周忽然安静下来,静得叫人觉得好像已离开这个尘世,魂归清明。
身后传来脚步声响,一个人缓缓走近,在我的床边坐下来,我没有回头,依旧阖目静静侧躺着,仿佛这个世间的一切俗事都已与我无关。
“对不起…… ”
穆勒的声音何时变得如此悲痛,他的深沉叹息令我突然觉得疲惫不堪。
“出去!”
“清,我…… ”
“出去!”
我的声音里进出蚀骨的冷漠与恨意。是,我恨他,恨他入骨。虽然昨夜的他并没有得逞,在惊觉我是女儿身时及时抽身而退,可我依然恨他入骨,这样的伤害已不是第一次了,这一次比之前一次更加惨烈,我要让他后悔,后悔他曾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过我。
肩上一紧,穆勒起身狠狠扳过我的身体,低头直视我的眼睛。
赤红的双眼,与昨夜黑暗中的那双眼一样,叫我再也不想看第二遍。
“你听我解释,咋夜我喝醉了,我不知道是你,不是……我不知道……我若知道施向晚就是项蔓清,我绝不会那样伤害你,你相信我!”
“现在你知道了,可以出去了?”冷冷看他一眼,再度闭上眼睛,面前这个人加诸在我身上的耻辱,我这辈子都刻骨铭心。
“清……”
“不要叫这个字,你不配,请你出去!”
只有他才可以这么叫我,你休想连我的名字也一并染指。
“你……”穆勒勃然大怒,扣住我屑膀的双手不自觉地用力,捏得我双屑骨骼欲裂,这样的痛楚于我来说,却已如儿戏,再也不及昨夜的痛来得那般撕心裂肺,那般绝望入骨了。
“怎么?两次捏碎我的手腕还不够,现在还想废掉我一双肩膀么?”
他的身份之尊贵注定了他不可能忍受我对他这般嘲讽的口气,他也明白,我是故意的,故意羞辱他,故意挑衅他,因为落在他手里,被他识穿我的身份,经历过昨夜之事,我早已有了求死之心。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从他先前对施向晚的口气里能够看出,他真的是非常了解项蔓清,这对于他这样一个骄傲的人来说,何其的不易,只可惜,从头到尾,我不屑一顾。
深邃眸底忽然变得一片晦暗,他松开手掌,挺直身躯,居高临下地看我,“你可以肆意践踏我对你的一片真心,我不在乎,因为我说过,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这般对我,这个人就是你。项蔓清,从今天开始,你再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被褥底下,唯一有知觉的一只手猛地攥紧,指甲尖锐刺入掌心,我却丝毫不觉得疼。望着他渐渐远去的高大背影,我忽然冷冷一笑,能不能逃出你的手掌心,由不得你说了算。
自此,穆勒就像囚禁自己的宠物一样固禁我,他不许我迈出房门一步,也不许我跟任何人说话,就连已近乎半疯癫状态的慕留嫣,他也不许我见她。至于外界的一应消息,于我,更是一概不知。他是下定决心要将我拴在他身边了,甚至想到要用固禁的方式一点—点磨平我尖锐的棱角 他以为我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一点一点变得温驯,可惜,他想得大错特错了。
要想摆脱他的钳制, 唯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想方设法令漓天澈知道我的存在。
次日过午,因为孕吐的反压太过强烈,从早上开始我便粒米未进,整个人看起来极其虚弱。穆勒的心腹侍卫见我实在吐得厉害,惊慌之余只得派人去镇上请大夫过来。而穆勒则自始至终都未出现,行踪不明。这一刻,我知道,我的机会终于来了。
忍住胃中剧烈的呕吐感,我躲在门后,在那名侍卫领着大夫跨进门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九针中的长针狠狠刺入他脑后的风池穴,只是一瞬间,原本活生生的一个人便如同枯叶一般悄无声息萎顿于地。紧跟在他身后的大夫见此情形骇得刚要大叫,也被我一掌劈晕。
将门掩紧,迅速换上大夫身上的青袍,一番乔装易容,外貌已大致与他相似。出门的时候,不远处廊下的侍卫见只有我一个人出来,面露疑惑,我慌忙低头哑声道,“夫人的病还缺一味药,在下这就回铺子去抓来,那位大人正在里头照顾夫人,夫人在孕期免不了心烦气躁,吩咐大人们不得前去打扰。”
那名侍卫见我说的头头是道,不疑有它,怕耽误我抓药,立即为我放行。
原本想趁此机会将慕瑬嫣一并带走,看这情形,怕是不能了,只得另想办法,此刻自己先逃出去才是正经。
出得小镇,一路脚不停歇往锦都方向赶。短短两个月的身孕,我的反应似乎比普通人来得剧烈地多,胃里那种翻江倒海的感觉似乎水无休止,然而为了逃离身后的那座囚笼,我只得强忍住一切不适,只要能够坚持到让我见到漓天澈,向他问清楚一切就好。
越靠近城门越发现身边多了许多城中的老百姓,他们个个站在路边翘首以待,似是在盼望着什么,我很好奇,随意拽住身边一个面貌朴实的老大爷,问他城中发生了什么事,那老大爷呵呵笑了开来,“哦,你问这个啊,今天是我们王爷率军北上大漠的日子,大家都出来看热闹来了,听说太子殿下会亲自送王爷出城,这两个神仙似的任务今儿个一起出现,你说他们能不激动吗,尤其是家里还有云英未嫁的闺女的,巴不得全都带出来,好让他们瞧见呢。”
“王爷?哪个王爷?”一颗心如被猛掐了一把,面上倏然色变。
“我朝统共几个王爷?当然是我们名动天下的颀王啦,你这人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远方来的吧,走走走,我带你去个地方,站在那里看得最清楚了,我统共就没告诉几个人,肯定没人跟我们挤。”
听了老大爷的话,我已经完全傻了,先前猜到漓天澈会下令派兵北上大漠,此次出兵,表面上有震慑西域小国,梳理圣朝天威之意,实则分兵穆勒,助他从默托手里夺回王权。
我不明白为什么领兵的人偏偏是漓天颀而不是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