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你会尝到同我一样的锥心之疼……”
原来,他故意在我颈上熔下印痕,是要惹漓天颀误会,他在明目张胆地向漓天颀挑衅,利用我来激怒他。
他成功了……
心神有些恍也,低下头去,忽然觉得屈辱。
一个利用我来制掣对方,一个利用我来向对方宣战……你们拿我当什么?够了,真的够了!
“二哥,我累了,你走吧。”自他怀中挣脱出来,翻身向里,紧紧闭上眼睛。
累了,倦了,厌了,烦了,此刻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说,只想沉沉睡去,最好一梦不醒,就不会再如眼下这般挣扎了。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勾起薄唇,连着两个“好”字,冷厉若狂,猛地长身而起,扭头便走。
像是被人当胸狠狠打了一拳,疼得身子蜷缩起来,眼中模糊一片。心都寒了,便是在校场上孤身面对八万风云骑时也未曾试过这般如置身冰窟一般的冷。这一次的任性,只为自己,不为他人。你们中有谁考虑过我的感受?
小易捧来烬的军报,附带一封单独给我的信,彼时十三正在宸苑同我在榧木十九路棋盘上博彝厮杀,见我读信时眼波流转,一脸云淡风清的微笑,不由语带醋意,“有你这么个高明军师在后方出力,日后七哥常胜不败的名号还不得更加响亮!”
我斜睨他一眼,抿唇笑道,“你这样有什么不好?不为朝事所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他挠挠头,“话虽如此,男儿志在天下嘛,我却整日间玩物丧志,心里如何能痛快的起来?”
我挑眉,淡淡道,“再等等吧,眼下这样对你来说,没什么不好。”
“也对……”他长叹一声,以手支颌,盯住面前黑白两色,“难道像大哥二哥这样非拼出个你死我活来吗,何苦来哉……”
语声未落,吃了一惊,慌忙抬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说话,恍若未闻,指间黑子叮然落盘,随即抚掌大笑,“你又输给我了,这都第三盘了,还不认罚!”
十三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夸张叫道,“不是吧,又输了,我不活了!”
眼珠提溜一转,落在我手边的信上,“这几天总不见你往二哥那里去,如今连这个也是他让小易送来宸苑,你们别是又闹别扭了吧?”
心头一揪,无言以答。我把信折起来,低头顾左右而言他,“说话间又想到一计,我既然做人家背后的军师,好歹得称职到底才行!”
十三星眸一亮,成功被我吸引过去,“快说快说!”
“先前一计教他用水,那这一次便换火吧。”我皱了皱眉头,“只是此计甚毒,亦得掌握气候风向。”
十三张大了嘴巴,“你的意思是……”
“上游耶,他战局的可是泗水河上游!敌人若敢渡河来袭,只需在何种倾入硫磺油等物,再使弩兵放射火箭,借水烧河,大火顺流直下,因着风势不过快慢问题罢了,等到敌兵勉强焦头烂额地突围,也只剩下任我军宰割的份儿了。”
“借火烧河……”十三猛地一拍棋盘,震得一盘棋子叮叮当当洒落一地,大叫一声,“我的天,你这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这都能被你想出来,你不上战场真是可惜了,七哥能有你这么个军事,委实太有福气了!”
我翻了翻白眼,“那来这么夸张!”
十三语气一转,脸上添可几分深沉,似是已压抑很久,试探地道,“他日若二哥赢了这天下,大哥他……会怎样?”
这话一矢中的,脸上笑容顿时尽去,再也动弹不得。我艰难扯开唇角,苍白地笑笑,“我不知道……”
这个抉择,不由我。
侧眸,目光朝窗外看去,无风,春亦自寒。
萧萧一夕霜风紧
写给烬的信被小易退送回来,随信附带四字,“多此一举。”
我几疑自己听错,盯着他半天不能回神。小易尴尬不已,讪笑着将信塞进我手中,支支吾吾搪塞一番,转身落荒而逃。
这算什么?即便真的不需要,他大可以当面同我说,何必借小易的口奚落我,更何况信里并不仅仅只有我给烬想的计策,那些殷殷嘱咐,切切叮吁如今全被他当成废话毫不留情地给打回来。
气得噎住,一整天都黑着一张脸不说话。
十三与璇情知内里有因,不便相劝,在我耳边不时唉声叹气,我权当没听见,咬牙硬是不理他们。
“这几日南征军捷报频传,秦重残部大半投降,其余尽歼,至此南方大局已定,我军不日恒将凯旋。”璇终于想到话题来引我注意。
十三却是一呆,“你从哪里听来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大哥他们若是快回来了,上朝时为何没人提?”
我愣了愣,脑中惊电一般掠过一念,霍地起身。
“这话你还同谁说过?”
璇被我的语气吓住,结结巴巴地道,“只有……只有你们,煞特别叮嘱我不要告诉别人,我不知道为什么,问他他就是不说。”
我跌坐回椅上,半晌无言,侧眸呆呆望向窗外血色黄昏,过往幕幕恍然如梦。
如今宫中上下知道大哥临阵脱身潜回锦都的人根本屈指可数,十三亦被蒙在鼓里。煞是漓天颀的心腹,他知道并不足为奇,并且必然奉命暗中追查大哥行踪。听十三方才的口气,眼下那些捷报定是已被漓天颀压下秘而不发了,因为大军凯旋回归的事一旦诏告天下,皇上原本御驾亲征,身为主帅的他却在此时影踪全无,加上最近一段时日锦都城中关于摄政王挟持新帝妄图取而代之的谣言喧嚣日盛,只要皇上失踪的事一传出去,便正好坐实了这些谣言,如此一来,种种现实全都对漓天颀不利。
南征军就算大胜怕是也要在原地待命了,大哥他……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好一计暗度胨仓,他这一次是打算破釜沉舟下重手了,但若想切实对付二哥,仅仅将南征军牵制在后方是远远不够的,毕竟漓天颀现下兵权在握,风云骑收归他麾下后将更加如虎添翼,反现大哥却势微力薄,虽如此,他身在暗处,一应筹谋我们不得而知,这样的人反而最危险。
越想,心越乱。
起身,坐下……如此反复令得身前两人暗暗心惊。
“你怎了了?”十三十心观我脸色,一瞬恍然,“大哥回来之后,你担心他们……不会的,同出一脉的亲兄弟,血浓于水,我相信无论他们中的哪一个,到了关键时候一定会手下留情的!”
微颤的语声却明显地泄露出他的底气不足。我在心里暗暗问自己,会吗?真的到那时候,二哥会手下留情吗?大哥呢?
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办,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整个人茫然若失,如在梦里。十三与璇对视一眼,越发诧异不安,我却不敢将大哥已回来的事实告诉他们,至少现在还不能。
更漏声声,已是夜深人静。一轮残月,几点疏星,三更寂寞时,清风犹萧索。
仁熙点前,小易战战兢兢地道,“这么晚了,王妃还是回去歇息吧,王爷他……”
“他说什么?”我尽量平复心境,面上波澜不惊。
“王爷说……不见……”
那两个字,小易恨不能吞到肚子里,声音低得我险些听不见。
闻言扑哧笑出了声,扭头转身便走,身后却响起脚步声,紧跟上来。
“王妃!”
叶翌自背后唤住我,声音略带几分沙哑,“林西武陵王,九乙浔阳王。”
我一怔,“谁?”
他负手遥望远处弓墙,淡淡道,“他们是外姓藩王,有自己的封邑和军队。”
话音刚落,心念电闪,我已了然。
大哥原来已有后盾,只待谣言坐实,两个外姓藩王举兵勤王之举便师出有名了,届时他们以勤王正道为名揭竿而起,因有诋毁摄政王的谣言在前,附者必众。说起来,这场仗无论是胜还是负,正义都在他那一方,就算能令二哥赢了天下,顶着夺权篡位的名声称王,日后的路必不好走。
这一局棋,他筹谋得面面俱到,几无疏漏,纵使输,也输得光彩,反倒一举将二哥逼上了万仞峭崖。
思及此,不觉从头凉到脚,很想知道,他做这一切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忽又苦笑出声,其实一切究竟为谁,一直很清楚的,不是么?
“二哥他……预备怎么做?”我艰难地开口问叶翌,只觉自己就快要虚脱。
他似已看穿我的心思,微微一叹,道,“唯今之计,只有率军先行镇压,若争二王起兵逼近皇城,局势便一发不可收拾了,你别忘了,先前两州暴民叛乱为何?若被他们借此生事,民心渐失,那么……情况危矣,须知得民心者得天下啊!”
我回眸忧虑地望向仁熙殿万向,后背幽幽发凉,“到底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他们两个,这下谁也不会放过谁了吧……”
叶翌抿唇不语,无声便是默认。
仁熙殿里灯火通明,我能够想象得到此时此刻二哥的面前堆了多少的奏折等着他批,一面是朝政的繁重,一面是兵临城下的紧迫,他这样自负的一个人,永远沉默地背负起所有,即便从小就因背后魏氏庞大的宗族势力而时刻遭宣武帝疑忌,他都能够韬光养晦,隐忍以行,用玩世不恭和桀骜不驯来伪装自己,比之大哥得宣武帝偏爱,一路坦途直至顺利登基,他才是真正地从腥风血雨里走来,历经修罗地狱,仗剑踏平山河,他的心里不只有我,还有偌大江山。
九重天阙,是他的天下,而大哥为了我,亦孤注一掷了。
是非成败转头空
狼烟将起。
玄畿宫却平静如常。
我心里明白,由来平静的表象下是云谲波诡,暗流涌动。
宸苑外头,三步一冈,五步一哨,被御林军护卫得严严实实,简直固若金汤。我站在檐下怔怔望着不远处甲胄森然的士兵,唇边挑起一抹苍白的笑。
他知道我们一直在欺瞒对方,眼见大哥开始公然向他挑衅 索性派重兵将宸苑包围起来。
谁都清楚不过,我是他一根致命的软肋。若令漓天澈得到我,纵使他日后赢了这江山,也是一败涂地。
他宠我护我,同时又疑我伤我,容不得他人有丝毫的染指,一切皆因爱得太深太重之过,情到浓时,根本难以自拔,我们都是。
可如今,我带给他的,却分明是后患无穷。红颜祸水,我这个“祸水”,眼下才真正是当之无愧了。
若我消失,是否就能平息这一切?
苦笑着摇摇头,伸手重重拍在自己额上,项蔓清,你怎么可以这样想,你若消失,留他一个人生不如死吗?
“小姐,他们这是……”霁雪站到我身边,疑惑地看向那些重甲的士兵。
我蓦地回神,一瞬间面无表情,抿唇淡淡道,“没事……”
刚一吐出这两个字,心念猛然一动,侧眸定定看她,“那天在他身边,忽然觉得身子不适……”
霁雪闻听脸色微变,不自然地牵唇笑笑,“小姐没事吧,刚有孕不久,要小心些才行。”
“命不久矣,还谈什么小心不小心的?”我紧紧盯着她一双毫无愧色的眼睛,心底丝丝钝痛袭上来,逐渐将我包围。
“小姐瞎说什么,怀孕罢了。”她弯起薄薄的红唇,眸中笑意盈然。
我别过脸不忍再看,强抑心头翻涌,遥遥望向远处冷冷开口,“二哥查出有人对我下毒。”
“什么?”她惊叫,终于控捺不住慌乱起来,“这怎么可能?”
是啊,这不可能,那叫“盘丝”的蛊一旦离体风化,天下间怕是无人能够诊出我曾经中蛊,若非当日亲耳听你道明一切,我亦不敢相信。
对着我,你怎么还能笑得如此坦荡?你可知道,方才若是能从你眼里看到哪怕一丝的歉疚,我都可以选择毫不犹豫地原谅你,毕竟一直依赖,都是我欠你。
可是,没有,一丝也没有。
“你别担心,毒已经解了,我现在很好,可二哥还是害怕,所以才派这些御林军来保护我。”我不动声色,风吹衣袂翩然,白衣胜雪,映衬一脸笑靥如花。
是谁说的,要想骗过别人,最好先骗倒自己。
霁雪面色刷地惨白,低道,“是吗,那恭喜小姐了。”
“嗯,记不记得我前些天拿回来的那支紫参?叶大人塞给我的,说是能治百病,解百毒。”
搬出叶翌,就由不得你不信了。
“那……他有没有说是谁下的手?”霁雪的声音越发哆嗦得厉害。
我似笑非笑地看向她,“谁下的手他怎么会知道?不过二哥派人暗中查探了几日,似是略有些眉目,所以才安排这些御林军保护我,想来凶手应该就在我身边吧。”
这话在脑中滚过千万遍,此刻说出来,仍然觉得心寒。
“你怎么了,怎么抖得这样厉害?”拉过她的手,果然冰得吓人。
霁雪讪笑,笑得比哭还惨,“没……没事,只是听您说凶手就在身边,有些……有些害怕。”
“别怕。”我笑着安慰她,“凶手的目标是我,你们不会有事的,更何况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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