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大哥的关系,早已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成了我们之间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你的意思,这五石散是她自己偷偷服食的?”
就为了所谓的心结,为了南边的那个他?
漓天颀冷隽的面容掠过一丝厉色,薄唇轻勾,一字一字缓缓问出来,带着极冰极寒的冷意和若有似无的杀气,骇得身前众人尽皆僵住。
霁雪悚然,忙慌张道,“臣妾并不是这个意思,小姐怎么会自己愉愉服食这种东西呢?虽说人吃了五石散后会暂时忘却烦恼,可是小姐还怀着身孕,她明知自己有了孩子又怎会做出这样伤害宝宝的事?臣妾绝不相信她会如此狠心……”
“难道……”霁雪的音量陡然拔高,像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继而掩住口鼻,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得惊住,不敢再往下说。
“难道什么?”漓天颀挑高了眉毛盯住她,神色越发冷了去。
霁雪为难地低下头,咬了咬唇,半响才低声喏嚅道,“王爷安然无善地回来了,小姐……小姐为了能跟您再在一起,所以……所以想要用这个方法打掉她腹中怀的龙胎……”
“够了!”漓天颀再也听不进,眼中戾气陡然大盛。
他心理自然清楚霁雪只是在瞎猜,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就只有我跟他还有端月等少数几个人知道。可是霁雪这样胡乱的揣测却更加深了他心中的疑虑此刻只消往那上面一想,胸口怒意便直欲喷薄而出,恨不能立时抛却江山天下,只去掳回我的心。
心越乱,脑子就更乱。
疾步走近榻前,张了张口想要问诸太医什么,见他正凝神专注为我施针,拳头猛地攥紧,复重重垂下,终是独自忍住。
殿外忽然响起杂沓脚步,接着是侍卫身上的铠甲与地面相碰撞的声响,“启禀王爷,属下在冷宫寝殿枕下发现此物。”
“呈上来!”
语调森冷,夹杂着掩饰不住的怒意,接下来,是纸包被急切翻开时的细密窸窣声音。
不用猜,已知那里装的是什么。
“啪”地一响,纸包被重重甩在地上,滚出去很远。
殿内一片沉寂,长久无人说话,身前众人像是个个屏住呼吸再也不敢发出声响。
我忽然很想笑,大笑,可是,任眉睫拼命地颤抖,眼皮却怎样也睁不开来。
无论是谁将那个装着五石散的纸包偷偷放在了我的枕下,他(她)的目的都已成功达到了……
“嗵”地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震碎可,木头咯吱裂开,碎屑噼里啪啦撤了一地。
“王爷,您的手……流血了……”
有人惊呼出声,战战兢兢上前想要替他包扎。
“滚,都给本王滚!”
所有人忙不迭地退出殿外,惊慌失措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大殿顷刻间只余诸太医,我和漓天颀三个人。
我能觉察的到诸太医在很用心地为我施针驱毒,并且尽他最大的可能想要为我保住腹中的孩子。
此刻,我却只想快点醒来。
有目光如电般落在我的脸上,如同一把锋锐的刀,直劈我心。
诸太医站起来,轻拭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欣慰地道,“王爷,总算大小平安。”
语毕,身前却不闻一丝的回应,诸太医蹙眉诧异,不安地压低了嗓音,“王爷……”
不过须臾,这片刻的等待对我来说却像是过了一生那样长,心底空荡荡的,几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胸口一片冰凉。
“她服食了这么久的时间,为何你之前为她把脉一次都没有发觉?究竟是你的医术不精呢……还是她掩藏的太好……”
语声低沉缓慢,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平静没有一丝起伏。
诸太医却骇得扑通跪在地上,以头重重磕地,那响声砰砰一声接着一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那样的惊心动魄,“王爷明鉴,下官一直依赖履职尽责,绝无半殿疏漏,之前诊脉时确实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这一次若非她压制不住五石散的毒性险些小产,不止下官,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太医都不可能诊得出来……王爷若不信,可以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召集过来问话,到时定能证明下官的清白……”
“知道了,你下去!”未等诸太医说完,他已出声将他打断,嗓音透出无尽疲惫,听来叫人心疼。
至此,偏殿终于再无一人,就只有我们。
他缓步走近床榻,轻轻挨着我坐下来,熟悉的男子气息盈入鼻端,令我的眼眶骤湿。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一双凤眸冰似寒潭,深不见底。
我屏住了呼吸。
很长一段时间 他就这么沉沉地看我,目光紧迫直压人心,定定一瞬不瞬。
依稀过了很久很久,空气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喟叹,他的手抚上我面颊,轻轻摩挲,指尖冰冷,触人生颤。
“我到现在才真正明白,其实你比我强,若论对自己心艰,我终究狠不过……”
“你不止对自己心狠,对我更狠……清儿,那是我们的孩子啊……你竟能忍心那么样对他……”
“你告诉我,你还想要像这样折磨我多久?你还嫌伤我伤得不够深吗?”
“你不问我的意愿就把我强行推给别人,之后呢,还想亲手杀掉我们的孩子,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摆脱我么?可惜……要让你失望了,我们的孩子……没有死!”
“项蔓清,你令我越来越迷茫……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清儿,你睁开眼睛,告诉我,我究竟应当怎么办……”
一只手被他用力攥进掌心抵在了额上,自他语中透出来浓浓的无力感和挫败感令我的心一刹那如撕裂一般的痛。
整个人忽然开始变得恍惚,浑身一阵热一阵冷,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我怎样都挣脱不出来。
胸口很疼很疼,是从未有过的疼,疼得像是就快要死去。
五石散,原来是五石散……之前那些忽冷忽热忽痴怔忽焦躁的症状,原来全是因为这五石散。
是谁在暗中对我下药,我竟丝毫不曾察觉到?
—文—而二哥,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么,就这样直接哦啊了我的死刑?
—人—你可知道你心痛,我比你更痛。
—书—是把你推给别人的那一刻起,便失了你的信任?
—屋—可是,事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以为,我巴不得你另娶他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你知不知道,早从把你推给别人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一直痛得不能够呼吸……
二哥……
手被他轻轻放会了榻上,我用尽犬神力气拼命一握,却只握的到满手的虚无。
他就这么再度转身离开了……
脚步声消失在耳边的一霎那,我缓缓睁开眼睛,一只手用力捂住唇,一声低不可闻的呜咽从我指缝间逸出,压抑到极处已不似人声,恍如濒死小兽的悲鸣。
为什么,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为什么……
“王妃,您醒了?”
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眼,不出意外看到站在床边一脸悲喜交集的端月,旋即将脸转向里侧,不让她看到我此刻狼狈的模样,泪落无声,湿透枕巾。
“您怎么这样傻,连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知道,那种东西不过只能得一刻欢愉罢了,对身体的伤害却是极大的,您就算不顾惜您自己,也要为腹中的孩子着想,他(她)有多么的无辜!”
就连贴身伺候我的端月都以为是我自己背着她们暗中服食五石散,足见那背后筹谋之人的手段。
我抿紧了唇不争辩,眼眸却在瞬间冷凝如冰。
“端月,去叫人来,我没事了,我们这就回宸苑去!”
若似月轮终皎洁
“可是……”端月忧心仲忡地望着我,欲言又止。
我挣扎着强撑起身,见她犹豫,拂袖一把将她推开,咬牙冷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又是什么身份,再不走,招人话柄吗?”
脚一沾地,天旋地转,整个人便直往下坠,端月赶忙上来扶我,“王妃别急,待奴婢去禀报王爷后……”
“不必了!”我毫不犹豫地打断她,扶着她的肩膀执意往外走,周身寒凉,如凝冰霜。
此刻什么也不想想,一想便是撕心裂肺的痛。
什么都是乱,想也是乱,不想也是乱。
累了,很累很累……
端月低低叹了口气,弯下腰不由分说将我背起来,嘴里喃喃自言自语,“凡事一沾个情字,非变得一塌糊涂不可,一定要弄得这样两败俱伤吗?连我们这些外人看着都心疼……王爷也是,您固然有错,可也错不至此啊,动这样大的气,有必要吗?”
端月的话,令我一瞬陷入怔忡,伏在她的肩头,面上惨白毫无一丝血色。
一切的错误,始于我的错坠时空,被他们兄弟同时爱上。
如果,两年多前的那一天,我没有错误地投生在这个未知的时空,占据了他人的身体,我们在那一天背离命运插肩而过,那么,一切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未尝不是幸运的。然而,命运的齿轮硬是要将我们的轨迹纠缠在一起,就好像是注定的,今生注定的宿命,我们谁都逃不过……
刚一走到门边,端月的脚步骤然停下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察觉到她略微发抖的身子,我抬起头,一刹那,猛地僵住。
沐浴在天光下的他,负兽临风,长身玉立,纵然是半背对我们,仍不减其一身霸气天成。
风掠锦袍,皓日如金洒上他完美无暇的侧颜,卓绝不群夺尽天地颜色。这样的人,集日月光辉于一身,是天生的王者,耀眼得夸人难以逼视。
我怔怔看着他,泪水汹涌漫进眼眶。
或许这便如师傅生前所说的,孽缘。
前生的宿孽,换来今世的纠葛,从此,爱恨难分。
听见脚步声,他转身,定定看向我们,目光落在我的脸上,迫人欲窒。
端月背着我不方便行礼,只微微低下头,恭敬地道,“王爷。”
漓天颀不说话,他盯着我,缓缓走近,眼神冰冷得仿佛能令我从中看到地狱里的寒冰。
胸口痛得几乎已经麻木,在这一刻,心忽然变得很平静。
苍茫天地,冉冉红尘,一切都只是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我所拥有的,不过只是眼前的这个男子。
而他,在被我一次又一次刻骨地伤害之后,终于对我绝望了……
被自及脑中突如其来的想法震住。
绝望?他怎么可以对我绝望,不可以!
漓天颀的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烈,身下端月忽然手足无措起来,颊上红得透血。他却只是伸手将我自她背上接过去,看都不看她一眼。
我没有挣扎,静静伏在他背上,闻见那熟悉的杜蘅,一时恍惚。
端月愣在当地,呆呆看着他背起我转身离开。我回头看她一眼,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跟上来,旋即冲她莞尔一笑,旨在安慰她,也是在安慰我自己。
碧空如洗,满目葱笼,正是一年好春光。
百花争艳,归鸿呢喃,这样的美景,此刻却入不了我眼。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埋首在他的颈窝,近乎贪婪地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拼命止住那股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是他的味道,那么的好闻,我一丝都不舍得放过。
我猜不透他此刻心中的想法,也许永远都猜不透,可是我知道,这是我浮生梦里的男子,我刻骨铭心爱着的人。
“二哥……”
听见我贴在他耳边低低唤他,他环在我腿上的手臂一紧.脚步却一刻不停。
“南边初战大捷,秦重大军一路被逼入易守难攻的嵩山,失了退路,只要耗时合围,胜局已定,你……大可放心了。”
闻言,怔住。
没曾想他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心底陡然变得一片苍凉。
“二哥……”
他低低嗯了一声,语气异样沉重,竟全然不似以往的他。
“你看,你这样重情,日后怎么去争这天下?”察觉到他的身子一僵,我涩然一笑,喉间一哽,将他搂的更紧,在他耳畔赌气地道,“今日之事,很快便会传扬出去,你为了我不惜下重手打伤豫昌将军最宝贝的外孙女,那些人……不会就此罢休的,日后,他们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我来牵制你,我不能再这样拖累你了……二哥,只要你能狠下心,抛开我,忘记我,到那时候,天下注定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漓天颀猛地停住脚步,他抿唇,目色寒得吓人,蓦地冷道,“休想!这一辈子,你休想摆脱掉我!”
“到这个时候,你竟然还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项蔓清,你好狠的心!”
“不是……”我拼命地摇头,忽然笑出声来,泪水大颗大颗坠进他的肩颈,“你这样误会我,叫我说什么好……”
吸了吸鼻子,将脸复又埋进他颈窝,闷闷地道,“我只是觉得,我的存在,令一切变得如此混乱……”
“二哥……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对彼此说话了,你伤我,我伤你,你疑我,我疑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想告诉你,大哥于我,是亲人,是知交……而你,才是我心甘情愿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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