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杀了他!伦格尔大人,你是我们部落的英雄,杀了他。”
愤怒,惊惧,忧心,部民叫嚣不止,满腔悲愤。
部民口中的他,就是禺疆。
碧天如洗,白云悠悠,阳光洒遍寰宇,薄得透明,薄如冷霜,似染金的清水无声地流淌。
哈青都得意地笑,高举双手,示意大家静下来,“我知道大家的日子不好过,不过,禺疆兄弟是在我们部落长大的,老单于也希望我们不要冤枉他。现在,请巫师为我们向天神祈祷,恳求饶恕,天神会告诉我们,这几日的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
“且慢!”
随着一声娇喝的落地,爱宁儿从人群中走出来,义正言辞道:“哈青都大人,何必那么麻烦?不必巫师祷告,就可以知道放火的人是谁。”
杨娃娃疑惑,爱宁儿知道放火之人?
部民要禺疆死,爱宁儿自然舍不得。
哈青都笑眯眯的,鄙视之色毫不掩饰,“居次,这儿还轮不到小孩说话。居次还是去玩吧,黑妹,带居次回去。”
站在爱宁儿身侧的黑妹,黝黑的脸露出一抹笑容,“大人是在跟我说话吗?”
爱宁儿面向部民,扬声道:“诸位恨不得一刀砍了纵火之人,我也很想砍死他,但是,叔叔没有放火,我知道纵火之人是谁。”
部民们交头接耳,有人问:“居次知道是谁纵火,就赶快说出来吧。”
哈青都本是气定神闲,听爱宁儿这么说,生气道:“诸位不要相信居次,她一个小女孩,懂什么?”
爱宁儿拊掌,“啪啪”两声,道:“诸位不要着急,很快就会知道纵火之人是谁。”
话落,两个护卫押着两个少年上来。
这两个少年衣衫不整,还有点残破,他们耷拉着头,看见部民杀气腾腾的目光,吓得低头。
哈青都目露疑色,本是胸有成竹,此时却有点紧张。
鲁权自一直不苟言笑,仿佛周遭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
禺疆冷眼旁观,神色淡淡。
伦格尔的嘴角噙着冷冷的笑,好似看一场好戏。
“我多日暗访,终于发现纵火的就是他们两个。”爱宁儿板起俏脸,厉声道,“说!你们为什么纵火?是谁指使你们纵火?”
“快招!是谁指使你们的?再不招,老子立刻杀了你们。”有人怒喝。
“是……是哈青都……命我们纵火的……”一少年怯怯道。
“你放屁!”哈青都怒吼,犹如猛虎咆哮,将少年整个儿提起来,凶光毕露,“你再胡说,我立刻砍了你!”
“哈青都,你杀他与否,无关紧要,反正大伙儿都知道是你纵火。”爱宁儿嘲讽道。
哈青都恨恨地推开少年,怒气翻腾地叫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居次,你从哪里找来的人,让他们诬陷我,我哈青都绝不会让你得逞。”
杨娃娃冷笑,哈青都被激怒了,太急躁了。
“哈青都大人,单于还在静养呢。”鲁权跨步上前,面向部民,一本正经地说,“居次为什么诬陷哈青都大人?居次不必这么做,因为居次范不着诬陷人。我相信居次。”
“这些日子,诸位的损失都是哈青都造成的;哈青都为什么这么做?那是因为禺疆兄弟回来了。诸位都知道,禺疆兄弟是北地大英雄,如果单于归天,诸位可能推举他当单于,而哈青都就是担心禺疆兄弟抢了他的单于大位,才命人纵火,以这个阴谋赶走禺疆兄弟,或者激起诸位的愤怒,杀了禺疆兄弟。禺疆兄弟一死,他就可以顺利地当选单于。”
禺疆侧首,正巧杨娃娃也看向他。
四目相对,他们明白彼此的眼神——鲁权为什么为爱宁儿出头?他也想除掉哈青都?
不过,除掉哈青都最好的人选非鲁权莫属,他为居次出头,正好帮他们解围。
爱宁儿得意洋洋地笑,一双俏媚的桃花眼流光溢彩。
不经意间,她看见,叔叔正看着那瘦小的护卫。
他的目光很怪异,似乎柔情脉脉,闪闪发光,却又很深沉。
爱宁儿心中一跳,因为,叔叔这种目光,与丘林野看她的目光有点像。
丘林野的目光,火辣,炙热,是那种爱慕的目光。
她很难受,很想知道为什么,叔叔为什么会这样看着那护卫?难道那护卫真是女子?
哈青都完全被激怒了,气急败坏地咆哮道:“鲁权,你他妈的混蛋!你别以为你是护卫队长,我就怕了你。”
哈青都转身面对部民,高声叫道:“我再说一遍,我没有让他们纵火,我不认识他们。”
“哈青都大人,不是你让他们纵火,那到底是谁?”
“我觉得禺疆兄弟不会让人纵火,他是寒漠部落的单于,是带领寒漠部落变得强大的大英雄,我相信他不会这么做。”
“对,我也相信禺疆兄弟,但是,哈青都好像也不会害我们。”
“哈青都那么嚣张,经常欺负我们,太可恶了,一定是他纵火的,我们不能放过他!”
“对,不能放过他,杀了他!”
“砍死他!砍死他!”
众多部民激动叫着,愤恨地吼着。
哈青都惊恐地后退一步,目龇欲裂,“你们想做什么?我哈青都不怕你们,我杀了你们……”
几个部民冲动地涌过来,挥舞着拳头,气势汹汹地嚷着道:“抓住哈青都,抓住他!”
然而,他们还没冲到哈青都的面前,已经被勇猛的士卒拦住。
哈青都的部属手执大刀,那锋利的刀锋吓得部民不敢上前。
站在外围、背弓挎刀的骑兵,是哈青都的骑兵,个个面无表情,杀气霍霍。
哈青都阴沉的脸泛起得意的冷笑,鲁权冷笑,“你有两千骑兵,我鲁权就没有吗?”
击掌两声,又是两千骑兵倾巢出动,与哈青都的骑兵争锋相对。
阵仗惊人,沉默对峙。
伦格尔看向禺疆,眉头微紧,低声道:“是单于的两千骑兵,鲁权可以调动。”
禺疆点点头,目含感激。
他还无法确定,伦格尔会不会与自己对抗。
从眼下看来,伦格尔很冷静,待哈青都和鲁权斗得两败俱伤才会出手。
不到关键时刻,伦格尔不会出动三千骑兵。
哈青都引颈大笑,部民莫名其妙,面面相觑。
在这狂妄的笑声中,突然传来响亮的铁蹄声,鼓点般密集,暴雨般磅礴,疾速奔来,数量之众,非同小可。
部民们纷纷转首,望向铁蹄声传来的方向。
大地在震动,三千铁骑海潮一般涌来,蔚为壮观。
转瞬之间,骑兵飞掠而至,战马长嘶,响遏九霄。
————
三千铁骑,跨立战马,面如冷铁,俯瞰众生,气势慑人。
部民们僵在当地,不敢再叫嚣,不敢再动弹。
鲁权喝道:“哈青都,有种你就把我们都杀了。”
伦格尔面色冷郁,压低声音道:“哈青都收编了萨北的三千骑兵,王八羔子,我不会放过他。”
禺疆剑眉飞拔,“即使你和鲁权联手,也只是打平手。这一仗,不好打。”
杨娃娃知道,他在激伦格尔。
她和他早就知道哈青都收编了萨北的三千骑兵,这是洛桑等人不分昼夜盯梢的收获。
哈青都躲在营帐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收编骑兵,其手段可见一斑。
“诸位不要怕,我哈青都秉性如此,但对诸位绝无恶意。今日,我只想揭发纵火阴谋,让大家看清楚那人的真面目。”哈青都安抚众多部民。
“哈青都,这就是你的阴谋,你把大家都当傻子吗?”鲁权喝道。
话落,他看向伦格尔,似在示意伦格尔什么。
杨娃娃捕捉到鲁权异样的眼色,却看不懂。
如果伦格尔和鲁权联手,五千骑兵对五千骑兵,哈青都想控制整个局势,已失先机。
伦格尔抬臂,颇有气势。
片刻之后,又是一阵地动山摇,东北方传来万马奔腾的铁蹄声,如滚雷,如地震。
眨眼之间,挛鞮氏部落战斗力最强的三千骑兵呼啸而至,掠起一股凛冽的冷风,
马鸣风萧萧,箭冷刀饮血,三千骑兵矗立在在部民面前,一如巍峨的阴山,气势磅礴。
哈青都攥紧拳头,瞪着鲁权和伦格尔,眼中精光闪烁,似在思索。
烟尘弥漫,玄云蔽天,混沌有如天地洪荒时代。
森白的刀光骤然一闪,如雪光刺人的眼。
哈青都有所警觉,陡然转身,就在这一刻,锋利的宝刀砍下来,从左肩往下,划过后背。
衣服撕裂。
皮肉绽开。
鲁权出其不意地出手。
哈青都的眼中闪过一条血红的飞瀑,看见鲁权阴沉地笑,看见鲁权的脸上绽开一朵艳红的血花……慢慢地倒地,最后,黑暗如潮,淹没了他爱。
鲁权朝向部民、骑兵,正气凛然道:“哈青都纵火,让诸位损失了很多牛羊、物品,我砍死他,是因为他该死,也算是给诸位一个交代。有谁不服,站出来,我奉陪到底。”
部民们看着倒在地上的哈青都,心惊胆战。
“哈青都统领的两千骑兵,都是我们的好兄弟,想报仇的,不服的,尽管冲着我来,我奉陪到底!照规矩,降者,仍然是我们的好兄弟,反抗者,杀无赦!”鲁权再次扬声道。
哈青都的两千骑兵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僵立,无人开腔。
他们很清楚,头领已死,他们反抗、复仇,只会落个冤死的下场。
而萨北的三千骑兵,哈青都已死,更加不会轻举妄动。
挛鞮氏部落一万骑兵尽数在此,弓箭精良,杀气腾腾,却散乱如一盘散沙。
最关键的时刻即将来临,禺疆看向麦圣,麦圣得令,悄然后退,悄然离去。
杨娃娃察觉到他的举动,美眸微凝,似乎在问:怎么了?有情况吗?
禺疆对她摇头,恰时,几十个骑兵纷涌而来,团团围住寒漠部落一伙人。
明刀晃晃,箭镞对准了他们的胸口。
远远的,狼烟袅袅升起,随风扶摇直上。
爱宁儿面色一变,焦急地喝问:“鲁权,你做什么?”
鲁权阴险地眯眼“居次无需过问,我鲁权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把禺疆兄弟怎么样,我奉单于之命,寒漠部落的人,一个都不放过。”
伦格尔不动声色地站着,处之泰然。
杨娃娃心惊,低声问:“怎么办?”
禺疆握着她的小手,以极低的声音道:“我不会让你有事。”
“你胡说!”爱宁儿厉声叫道,气势汹汹地指着鲁权的鼻子,“我阿爸不会这么做,立刻撤兵,听到没有?”
“带居次回去!”鲁权怒喝,声色俱厉。
四个护卫立即架住爱宁儿,拖着她离开,
爱宁儿挣扎着、叫嚷着,口不择言地骂鲁权,终究无法挣脱,被拽回去了。
鲁权看向伦格尔,目光阴冷,似在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拿下!”鲁权大手一挥。
几十个骑兵蠢蠢欲动,刀光刺眼。
伦格尔举起右臂,须臾又缓缓落下,悠然道:“鲁权,你好像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只是奉命行事。”鲁权笑道。
“奉命行事?”伦格尔嘿嘿一笑,调侃道,“我怎么看,都不像是单于的命令,不会是你自己的命令吧。”
禺疆了然于胸,伦格尔不想和鲁权硬拼,便拖延时间。
鲁权冷冷一笑,“伦格尔,我敬你是一条汉子,但是单于的命令,你身为右大将,不能违抗,否则……”
铁蹄轰响,犹如战鼓擂动,又像是踏在心坎上,惊心动魄。
不是某个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奔来,天崩地裂一般。
部民四处张望,远处的地平线,烟尘滚滚,幻化出四朵巨大的黄色云彩。
草原牧民都知道,那是铁骑疾速行进时扬起的尘土。
鲁权面色剧变,双手发抖,眼中流露出一抹慌色。
伦格尔讥笑道:“你以为我和哈青都一样,你一刀就可以灭了我?”
铁蹄踏击大地,雷霆般的轰响疾速逼近,令人心魂俱裂。
禺疆的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没有惊讶,更没有好奇,淡定如秋水长天。
杨娃娃终于明白,他早已有所准备,没有必胜的把握,没有自保之力,他不会回来。
只是,他统领的五千铁骑何时抵达挛鞮氏部落,藏在何处待命?
他没有说,她也没看出苗头,呵,真是出乎意料。
“拿下!”鲁权厉声下令。
围着禺疆等人的几十个骑兵,竟然一动不动。
鲁权大怒,回头一看,心中大骇——
几十个骑兵已经被伦格尔的骑兵制伏,当然不敢轻举妄动。
大势已去,就算再怎么不甘、愤恨,他也必须离开。
突然,百来骑兵疾速而来,将他挟至马上,疾驰而去。
禺疆弯弓搭箭,黑眸紧眯,力贯双臂。
“咻”的一声尖响,利箭破空而去,乘风踏尘,刺进鲁权的左肩。
鲁权忍着巨痛,策马狂奔,转眼之间就消失在迷濛的天边……
————
草原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杨娃娃肚子里的宝宝刚好三个月。
此时,挛鞮氏部落已经转移草场,毡帐驻扎在一个相对背风的旷地,以躲避北风的侵袭。
亲身感受过,她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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