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再装昏迷,杨娃娃慢慢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潮湿的黑眸、一张担忧的脸孔。
“你醒了。”禺疆惊喜得抱起她,紧紧拥着。
“你……你放开我,我喘不过气……”
他松开她,疼惜地看着她,脸上布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
青铜油灯散发出昏黄的灯影,她关切地问:“你背上的伤口那么长,包扎了吗?”
禺疆不在意道:“无碍,伊科已经帮我包扎,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痛的地方是这里,当心受伤的时候,很痛,很痛。”
他拿起她的手,贴在他的胸口,目光灼热。
“我不想再有人因为我而死,我承受不了。”杨娃娃没有提到呼衍揭儿,但他知道,她说的是谁,“答应我,不要再杀人,好么?”
“呼衍揭儿不一样,你知道部落死了多少人、多少牛羊骏马吗?我要他血债血偿!”他怎能放过呼衍揭儿?呼衍揭儿对他的威胁太可怕,他必须除之而后快。
“那随便你吧,我很累,要休息了,明天一早,我就走。”她淡漠道。
“你回来,是因为他,还是因为……”他迟疑地问,她为呼衍揭儿求情,这么在乎呼衍揭儿,他不得不怀疑。
“你什么意思?”杨娃娃生气道,“我根本不知道夜袭的人是谁,如果我知道是谁,我还会走吗?”
“是真的吗?”禺疆紧张地握住她的手,“你是为了我才回来的,是不是?”
她瞪他一眼,侧首不理他。
他惊喜地搂着她,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她推着他,“我要睡了。”
他揉捏着她的小手,满目希望,“我可以放了他,但是,你要嫁给我。”
他相信,只要她留在他身边,他一定可以得到她的心,她的爱。
杨娃娃想了想,微抬下巴,傲然道:“我可以留下来,会生下孩子,但是我不会嫁给你,因为,我的丈夫,或者说,我要嫁的男子,必须是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在万众瞩目中出现,身披金甲战衣,脚踏七色云彩来娶我。”
想起《大话西游》中紫霞仙子说过的话,她何不借用一下,刺激他,让他知难而退?
禺疆眸光熠熠,却又有些不解。
她狠下猛药,“不仅如此,我要嫁的男子,拥有无上的权力,高居万人之上,就像南方邦国,或者林胡、楼烦那样,他必须是一国君王,睿智英明,深谋远虑,胸怀宽广。如果他是匈奴人,他必须建立起庞大的草原帝国,治国平天下,爱民如子,带领匈奴民众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他必须开创一个崭新的时代,推动匈奴的发展,统领匈奴走向强盛、走向辉煌!”
他愕然,被她的话震住了。
————
初秋的草原,芳草萋萋。
秋风冷凉,在广袤的草原肆无忌惮地扫荡。
杨娃娃收回目光,冷风掠起她柔顺的长发,肆意翻飞,“天色不早,你走吧。”
呼衍揭儿看着她,艰涩道:“谢谢你。”
“你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有人再因为我丧命。”
“深雪,你是否怪我?”她的冷淡,他无法承受。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铤而走险,但我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她的眸光不再冰冷,语气却更为冷硬。
这个俊朗、深情的草原男子,与禺疆一样,拥有相似的草原男人的气魄与气度。
曾经,呼衍揭儿给过她温情、温柔,她以为他不会残暴,不会滥杀无辜,却没想到,为了她,他竟然与须卜也刚合谋,煽动须卜也刚率兵夜袭,手沾鲜血。
他和禺疆一样,都是部落首领,都有一颗冷硬、冷血的心,杀人如麻,满手血腥。
禺疆残暴冷酷,呼衍揭儿阴狠冷血,她很排斥,不想与他们多有牵扯,可是,她引起了草原两只猛虎的搏斗,引起了部落之间的纷争。
古语说,红颜祸水,这是她的错吗?
她只觉得万般无奈。
呼衍揭儿握着她的双臂,绝烈道:“我要带你走,我要娶你做我的阏氏。”
杨娃娃摇头失笑,草原男子都这么率直么?爱一个女子,就一定要娶她?
长痛不如短痛,她必须拒绝他。
“单于,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嫁给你,请你不要再找我。”
“你要嫁给他?”想起禺疆曾经说过的话,呼衍揭儿着急地问。
“我……也不会嫁给他。”她平静道。
“真的?”他激动道,似乎看到了希望,目光热烈。
“单于,我不嫁给他,并不表示将来会嫁给你。我把你当朋友,不想欺骗你,也不想唬弄你。如果你再这样,我再也不会见你。”杨娃娃拂开他的手,郑重道。
“朋友?不再见我?”他的面色骤然一沉,满目失落,痛意分明。半晌,他才道,“深雪,你知道吗?第一次遇见你,我就觉得你性情独特,与草原女子很不一样,有主见,有头脑,有胆识,有气魄……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我就喜欢你,决定娶你,当我的阏氏……也许,你会觉得这不可能,但事实如此,仅仅一眼,我就认定了你。”
类似的话,他已说过。
杨娃娃深深觉得,草原男人的感情,来得太快,激情澎湃,很可怕。
他柔情款款地看着她,继续道:“我认定的事,一定会做到。可是,你与禺疆相识在先,我只能被迫放手……你在寒漠部落发生了什么事,我都知道,他这样对你,他不是男人,我一定会把你抢回来,给你幸福。”
她明了他的感情,惊于他的坚持,清冷道:“单于,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我不会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男人,请你谅解,也请你不要再将情感放在我身上。”
说了这么多,她仍然拒绝,呼衍揭儿挫败极了,万念俱灰。
“如果你将我当作朋友,我也会将你当作朋友。”她又道。
“你有何打算?”他万般无奈,多说无用,只能压下痛意,采取缓兵之计,“留在寒漠部落?”
“也许,明年五月之后,才会离开的吧。”
“明年五月?为什么?”
彤云散尽,长空不见一丝云彩,远处的大雕呼啸着直冲而上,冲向更加广阔的天地。
杨娃娃轻抚小腹,目光悠悠,“因为,我怀了禺疆的孩子。”
呼衍揭儿震怒,拳头握紧,双臂隐隐发颤,体内热血沸腾,“我早该一刀砍了他!王八羔子,我绝不会放过他!”
她刚烈道:“你想做什么?我不许你再挑起部分纷争,不许再滥杀无辜,我说过,你再这样,我不会再见你,我会恨死你!”
我死了,她更不会嫁给你,她会恨你一辈子!
禺疆说对了,她真的会恨他一辈子!
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么在乎禺疆吗?那她为什么还要救自己?她到底在想什么?
呼衍揭儿想不明白,脑中乱糟糟的,心慌意乱地上马,策马离去。
那抹孤峭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才拔马回营。
————
七八日了,须卜氏部落单于和四千骑兵,一直被扣押在寒漠部落。
杨娃娃使尽各种方法旁敲侧击,禺疆总是巧妙地避过不答。
有一次,他干脆道:几日之后,你就知道了。
他让她乖乖地待在寝帐,不让她四处走动。
她说,怀孕的女子需要经常走动,宝宝也需要舒展筋骨,这样才有利于宝宝的健康成长。
他不听,坚持让她待在帐内,还说帐内也可以走动。
她气得说不出话,只能阳奉阴违,在他不在的时候偷偷溜出去闲逛。
这日,杨娃娃正托腮沉思,想在这无聊的待产生涯中找些有趣的事情做做。
禺疆掀开帐帘,金灿灿的亮光一闪,高大的人影笼罩下来。
真儿恭敬道:“单于。”
杨娃娃看向来人,这两日,他早出晚归,不知道忙些什么。
他挥退真儿,昂首阔步走进来,双手隐在背后。
她站起身,无端地觉得紧张。
自从他表白,自从他为了她的安全而让她离开,自从她回来,决定留下来生下孩子……尤其是这几天,只要他在,她总觉得自己变了,心中似有期待。
期待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
禺疆突然笑起来,灿烂如阳。
杨娃娃心澜微漾,呆呆地看着他,移不开目光。
不知何时开始,他炙热的目光,他浑厚的嗓音,他温热的胸膛,他有力的铁臂,他深情的拥抱,他的一切一切,似乎还和以往一样,在她眼里,却不一样了,以独有的魅力吸引着她。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有什么开心的事吗?”她不敢表露出自己的情绪。
“假如我送你礼物,你会开心吗?”他想要给她一个惊喜,想要她开心。
“送什么?”她错愕,哪有人这样问的,开心与否,关键是何人所送。
眼前蓦然一亮,禺疆双手捧着一张雪白的毛皮。
纯净的白,毫无瑕疵,耀眼的白光有点刺眼。
她惊叹地抚触着光滑的毛皮,柔软的触感非常细腻,平滑如丝绸。
这是非常珍贵的动物毛皮。
“这是什么毛?好美!”杨娃娃仰起笑脸。
“白狐。”他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很开心,“冬寒就快到了,我想用这张狐毛做一件裘衣,还有一张鹿皮,可以做成坎肩。”
他还会去打猎,得到各种各样的动物毛皮,让她穿着最漂亮、最尊贵的轻裘。
她含笑问道:“冬天很冷吗?”
禺疆点头,搁下狐毛,握着她纤瘦的肩,“你身子这么弱,要多吃点。今晚开始,每日三餐我陪你吃饭。”
杨娃娃愕然,没想到他也会有温柔的时候。
他抬起她的下颌,吻着她娇嫩的唇瓣,轻轻地点染着……
却没料到,一碰她,他的克制立即瓦解,迫切地想要更多。
他拥紧她,吻得深沉、缠绵。
她竟然忘记了抗拒,或许是没想过抗拒吧。
沉沦在他的热情中,她环着他的腰身,闭上双眸,忘情地享受这个激情四射的热吻。
好久好久,禺疆终于放开她,搂着她的腰肢。
她的雪腮染了桃红,娇艳如花,小手在白狐皮上滑来滑去,“那只白狐,是你亲自打的吗?”
刚才的亲热,他意犹未尽,大掌摩挲着她的后背,“在我们匈奴,男人第一次打的猎物,要把毛皮送给他的阏氏。你是我第一个阏氏,也是此生此世唯一的阏氏。”
————
秋天的山林是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缤纷的野花,在风中摇曳;诱人的野果,香飘万里。
苍穹广袤,让人心生渴望,变成一只鸟儿,翱翔蓝天,搏击长空。
山岗上,两个草原男儿席地而坐,大腿弯曲着,两只胳膊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嘴巴里咀嚼着枯草。他们望着远方,眼睛微眯,目光向天地的穷尽处伸展。
“禺疆弟弟,这些年过得可好?”
禺疆的哥哥,立脱,今日早间才到寒漠部落。
这是兄弟俩分别十八年后第一次见面。
放呼衍揭儿走的那日,禺疆派人去须卜氏部落报信:他可以放了须卜也刚,但必须是立脱亲自来领回去。
“每日跑马射箭,打猎练兵,没什么新鲜的事儿。”禺疆的脑海浮现出一个女子的音容笑貌,不自觉地微微一笑。
这些日子,他很开心、很幸福,每日都很充实,充满了期待和希望,无边无际的草原不再荒凉,他的下半辈子将会丰富多彩。
立脱个子中等,体格健壮,肤色黝黑,“孩子多大了,怎么没见着?”
禺疆的黑发在风中飞扬,失笑道:“孩子?我还没有娶阏氏呢。”
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不能说,而是还不是说的时候。
立脱“扑哧”一声,“你都老大不小了,赶紧生个胖娃娃。我的女儿爱宁儿,今年十六岁,活泼好动,美丽可爱,只是任性了点,好多小伙子喜欢呢,你见了,肯定会喜欢她。”
“好,明年我就生一个女娃娃,比你的女儿更漂亮,喜欢她的小伙子更多。”
“禺疆弟弟,放了须卜也刚吧。”立脱忽然提起这事,语气真诚。
“立脱哥哥,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在阴山合力打死黑熊吗?”禺疆答非所问,目光迤逦而去,荡向缥缈的白云中,跌落在二十几年前的阴山之夜中,“那一年,哥哥十六岁,我八岁。”
“记得,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立脱开怀大笑,“你我哥俩在阴山玩耍,没想到迷路了,转来转去,就是找不到下山的路;后来,天黑了,我们只能山里过夜。”
“我们点了篝火,摘了一些野果,打下四只鸽子,拔毛后,烤了吃,很香很香,那种焦香味儿,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禺疆接着道。
“真想再尝尝烤鸽子的味道。”立脱灰褐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吃饱了,喝足了,我们躺在一堆树叶上睡觉。睡到半夜,我们被那沉重的脚步声惊醒了,那是一只黑熊。这只黑熊个头不是很大,却异常凶猛。”
“我很害怕,哥哥叫我爬到一棵树上,哥哥也爬到另一棵树上,黑熊看见我在树上,摇着大树,几乎拔起整棵树。哥哥见我有危险,扑在黑熊身上,拼命地揍黑熊,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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