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泽良一家四口关在相邻的两个监牢。
虽然他们已经定了罪,且不日即要问斩,可冲着他们是庄小姐的亲人,也没人苛待他们,谁知道庄小姐什么时候就心软了?
所以几人在牢里并没有吃到苦头,性子更没有收敛半分。
看到庄书晴的那一刻,庄书婷扑过来紧紧抠住牢门,控制自己不去挠花那张脸。
眼下,能让她脱离桎梏的只有庄书晴。
庄泽良同样扑了过来,他就没有庄书婷那么控制了,从缝隙里伸出手来想要抓她,被宝珠毫不客气的拍了回去。
忍着痛,按捺住脾气,庄泽良用祈求的语气道:“书晴,晴儿,你救救爹,这对你来说是很容易的事,你放我出去,我是你爹,就算我对不起你娘,我也是你的父亲,你还能看着你的父亲去死不成。”
“我能。”庄书晴轻飘飘丢出两个字,看那张依旧俊朗的脸现出呆滞的模样,心里痛快不少,“我为什么不能?父亲?我的父亲早死了,而你,暂时还活着,你若死了,说不定我还会给你烧一柱香。”
“你这是不孝!”觉得自己声音太大了,脾气也没有控制好,庄泽良又将声音压下来,“晴儿,我错了,爹知错了,爹以后一定对你好,对寒儿好,你相信爹,啊?”
庄书晴在向左搬来的椅子上坐了,掸了掸衣裙上莫须有的灰尘,抬头对上庄泽良急切的眼神,转开头去看庄书婷,“听说是你想见我,想说什么。”
庄书婷没想到她会突然和自己说话,一顿之后咬牙道:“只要你放我出去,我向你磕头赔罪。”
“你以为我还在乎?”庄书晴指着庄泽良,“在乎他的关爱,在乎庄家那点东西?还是你以为你现在比我出色,我要嫉妒你,现在得势了要打压你?”
“你……”
“在少不更事的年纪里,或许是曾经在乎过,也期盼过,可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我能靠自己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那些你们望尘莫及,偏偏梦里都惦记的东西,我很轻易就能得到,就好像现在,你们在里面求我,而我,能坐在这里听你们的哀求。”
庄书婷恨得用力咬住舌尖才能不失控,凭什么,庄书晴她凭什么得到这一切!
权势,强大的男人,难以企及的名望,这些都该是她的!
她从小就什么都比庄书晴强,那个胆小鬼,永远都只知道躲在大娘身后,将人肚子剖开的神奇医术,她哪里学来的?她又哪里敢学!
这个人,不是庄书晴,绝对不是!
“对,对,你不是庄书晴,庄书晴连和人大声说话都不敢,被欺受了也只会躲起来哭,她根本不会什么医术,更不可能有监国的本事,你不可能是庄书晴,说,你是谁!”
“是啊,我不是庄书晴,庄书晴已经死了,那个胆小的庄书晴被你们联手杀了,现在的庄书晴,是全新的,她胆大,不怕任何人任何事,能保得住人,守得住国,敢做敢当,她拥有你羡慕嫉妒,尖叫着想拥有的一切,可这些,还是庄书晴的,你,再不甘又能如何?”
庄书晴不知道这时候她的恨是谁的,可同时,她心里又痛快得像是大热的天吃下一杯冰水,从头爽到脚。
这些人,都曾经欺她辱她,现在,报应不爽。
“晴儿,晴儿,你别理她,你放爹爹出去,啊,放爹爹出去。”
这个男人,空有一副俊朗的好皮囊,内里却烂到了根子里。
庄书晴冷冷看着他,“你们有四个人,我只放一个人出去,你们商量商量,放谁。”
“我。”
三个我字异口同声,之前一直装隐形人的陈氏和庄书耀也扒了过来,唯有庄书婷冷眼看着这一切,她知道,庄书晴不会放过他们,她只是想看他们出丑,她就是死,也不要被庄书晴看笑话。
“只能一个。”
“我,晴儿,我,我是你父亲,是一家之主,当然是我。”
庄书耀立刻奋起反驳,“爹,你已经老了,你出去还能活几年,该放我出去才对,你放心,出去了我一定好好传宗接代,不让你的香火断了。”
庄泽良一脸扭曲的看过去,只觉得这个平日里疼爱有加的儿子面目可憎,“传宗接代轮不到你!”
“你还能生得出来?不对,你还硬得起来吗?”庄书耀喘着粗气瞪着他,眼里闪着危险的光。
庄泽良甩手就是一巴掌,“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祖母是怎么死的?她不过要你小些花用,你就将她骗到矿山上将她推下山,要了她的命,你个畜生,你天理难容,还想活命?”
“你……你怎么知道的,娘你告诉爹的是不是?”庄书耀恶狠狠的瞪向陈氏。
陈氏连连摇头,想要说她半个字都没有透露,可庄书耀已经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了,疯了一样去撞牢门,“敢出卖我,掐死你,我要掐死你。”
庄书晴看了三子一眼,三子会意,过去将两边的牢门打开。
庄书耀真的跑进旁边的监牢,一把推开要拦他的姐姐,一脚将陈氏踢倒在地,上去掐住她脖子,那模样看起来像是用尽了全力。
庄书婷上去掰他的手,掰不开后扑头盖脸的打他,“书耀,你疯了,她是娘,她是生你养你疼你的娘,就算你掐死娘你也跑不了,我们一起死,我们一家人死在一家,快放开娘!”
看着这一幕,庄书晴突然想起曾经庄书婷对陈氏的嫌弃,对大娘的孺慕,现在看来,经历过磨难后,母女两人的感情倒是比以前深了。
“庄泽良跑了。”
这话比庄书婷费尽口舌有用多了,庄书耀猛的抬头看向旁边监牢,果然已经没人在了,再看向门口,刚好看到庄泽良的背影从那里消失。
庄书耀哪里还顾得上陈氏,连滚带爬的追了过去。
庄书晴没有拦着,就那两个人想离开这监牢是做梦。
庄书婷抱住陈氏,嘶哑着声音喊,“你满意了?庄书晴,这下你满意了?”
“我满不满意也不会改变你们的结局,庄书婷,你们犯的是判国罪,我要是将你们放了,庄家就毁了,当然,你不会管这些,庄家与你何干是不是?可是庄家和我有关系,其他人我可以不管,书寒也姓庄,这是一辈子也改不了的事实,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为了你们几个毁了他的将来?在你们接受鞠国好处,想要找我麻烦的时候可曾想到你们会有此下场?下辈子安份做人吧。”
正说着,伴随两声惨叫,庄泽良和庄书耀腾空掉落在地。
白瞻出现在几人的视线里。
☆、218章 问斩
庄书婷就那么看着那个天神一样的男人走到庄书晴面前,原该是目中无人的模样,此时却柔了眼神,而那样的柔和,是给庄书晴的。
“怎么过来了?”
“忙完了。”监牢太过阴湿,白瞻不容置疑的牵着人起身往外走,“三天后问斩。”
庄书晴有过处理国事的经验,知道事情有多少,通常她都要忙一个上午才能将事情忙完,估算下来,止顾估计用了还不到一个时辰……
这就是差距。
至于三天后问斩,她当没听到。
可庄泽良却吓坏了,爬过来要抱庄书晴的腿,不待他靠近就被陈元一脚踢翻。
庄泽良也顾不得这些,此时他只想保命,他想活,所有人死了都也没关系,只要他自己活着。
“晴儿,晴儿,你答应放过我们中的一个人,你说过的,你说话要算数。”
庄书晴低头看着他,“我是答应过,可别人不答应,大周律法不答应,庄家的列祖列宗不答应。”
庄泽良长长一声哀嚎,要是不想及他之前做的事,那痛苦的绝望模样确实能让人心生同情。
白瞻揽着她往外走。
庄书耀一直没有动弹,庄书晴只以为他是昏过去了,经过他身边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看到他滚动的眼珠和握紧的拳头就知道不好,也忘了白瞻是个多厉害的人,下意识的将就他往自己这边扯,边尖声叫出声,“小心。”
“砰!”
暴起的庄书耀更快的被重重踢飞,陈元眼神晦暗的看着他。要不是要让他死在断头台上,这一下他就该死了,而不只是吐点血。
白瞻被庄书晴的动作弄得窝心得不行,打横抱起受惊的人快步往外走去。
庄书婷安静的看着,等人走了缓缓低下头去,看着默默流泪的娘亲。
三日后问斩,她能活的。只有三天了而已。
后悔吗?
要是一开始不那么针对庄书晴。要是那时候对她好,现在她应该也会被善待吧,就像庄书寒一样走在一条康庄大道上。未来可期。
“要是这辈子能重新活过,我一定不会再与庄泽良有任何牵扯。”陈氏看着被丢回监牢的两父子低低道,“一定好好教导生养的孩子,不求能有庄书晴那般出色。至少也要挺胸抬头的活着,坦坦荡荡的做人。婷儿,是娘害了你。”
庄书婷只是沉默。
现在说什么都太多余。
她只愿下辈子的亲娘是大娘那样的女子,在她的教导下,她一定不会有那么多妄念。一定不会起那么多坏心思,嫁个值得嫁的人,有自己的孩子。过平凡普通的一生。
下辈子,她不要变成这样了。
下辈子。她不要有这样的父母兄弟。
下辈子,她想要个庄书晴那样的姐姐,被百般维护着,一定很幸福。
从阴暗潮湿的地方出来,太阳照在身上格外舒服,热度都感受不到了。
眯起眼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庄书晴心情平静,她想,庄书晴应该能安心离开了。
但愿你能投到好人家,有幸福的一辈子。
对不起,占了你的身体,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照顾好书寒。
“走吧。”
马车直接驶回了白府。
晚上,庄书晴做了个梦,一个娴静的女子微笑看着她,朝她福了一福,“我要走了,你要幸福,连我的份一起。”
睁开眼睛,还是夜色沉沉。
庄书晴笑了,我会幸福,连你的份一起。
行刑那日,庄平志四人去送了行。
再怒其不争,他们也始终姓庄,在这种时候,默默的来送一程也算了了心意。
庄泽民突的惊呼出声,“书寒来了。”
庄书寒提着一个很大的食盒走过自动分出来的通道,维持秩序的官兵得到示意,立刻放行。
原本死气沉沉的庄泽良看到他眼睛顿时亮起来,“寒儿,寒儿,你来救爹了是不是!”
庄书寒走到他面前,将食盒打开,一样样将饭菜拿出来,份量十足。
这是四人份的,庄平志看着,心里叹了口气,很是感慨,这就是书晴教导出来的好孩子。
老七啊,真是辜负了一双好儿女。
端起饭碗,夹了些菜在上面,用勺子舀满了送到庄泽良嘴边,“吃饱了好上路。”
“庄书寒,你枉读圣贤书,枉为人子,你竟然眼睁睁的看着父亲死也不相救,你不是人!”
庄书寒看他不吃,也不强求,换了个位置来到陈氏面前。
陈氏看着他,流着泪张开嘴,模模糊糊的道出几个字,庄书寒听清楚了,她在说对不起。
然后是庄书婷,庄书婷默默的吃完,“告诉你姐姐,就说,我很后悔。”
后悔什么,大概只有庄书晴能意会。
庄书寒点头。
最后是庄书耀,伤势折磨得他不轻,这时候他也认命了,将庄书寒喂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末了道:“庄书寒,我真羡慕你。”
庄书寒同样点头,这是他能给的最大回应。
这期间,庄泽良的咒骂一直没有停,不管是主持行刑的刑部尚书史卓,一众官兵还是围观百姓都皱起了眉。
从孝道上来讲,庄书晴和庄书寒姐弟确实不孝,可和不忠比起来,这孝就不那么重要了。
在最后关头,庄书寒还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出现在这里,送他们最后一程,这就已经让人无话可说。
可身为父亲想的却不是儿女有多不易,而是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听者都觉得心寒。
“庄书寒,你不得好死,你和你那个姐姐都不得好死……”
“你说姐姐不救你,是为不孝。”庄书寒的逆鳞就是姐姐,怎么骂他他都受着,反正只这一回了,可姐姐一定不能波及。
“判国是诛九族的大罪,现在死的,却只有你们四人,姐姐既保住了族人,又没有让庄家蒙羞,何来不孝?而你,当时可有考虑到判国会给庄家带去多大灾难?可有想过姐姐会有多难?可有想过,我会受你连累前程尽毁?可有想过,庄家积攒的好名声都会因你之故殆尽?不孝,谁才是不孝?”
庄书寒收拾好碗碟起身,居高临下的道:“姐姐会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也会过得很好,你安心上路。”
“……”
看着翩然远去的人,庄书悟喃喃自语,“这话,真的不是故意说来让人死都死得不甘心的?”
☆、219章 皇上召见
庄平志准备回溪水镇了。
对他来说,这一遭真是没有白来,不亲眼见到,他无法想像庄家女竟然权大至此,被人吹捧至那样的位置。
他不是小年轻,不会去羡慕嫉妒,身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