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祁潇同样是皱眉思索,那双清泠的眸子里清晰地闪过一丝阴沉之意。
过了片刻,还是柳倾歌打破这沉寂:“哥哥,这人该怎么处理?”
柳祁潇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面色已然恢复了以往的平和淡然:“派人给他抽一顿鞭子,只有外伤并不伤筋骨,用以瞒过李家人。他到时候可以跟李家人说,自己虽没有完成任务,也经受了柳府的毒打,但是一个字都未透露。”
那人没想到柳祁潇考虑得这么全面,忙不迭的道:“谢谢大少爷!”
柳祁潇转身离开这里,柳倾歌忙跟了上去。他们去找了一个使鞭经验丰富的小二,仔细吩咐了几句,然后就离开了柳清居。柳倾歌没忘了顺手将那水杯搁在原处,这里面本来就是一杯清水,所谓的里面放砒霜不过是吓吓那人罢了。
在回府的路上,柳倾歌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哥哥,为何倾歌觉得此事并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呢?是不是还有什么内。幕?”
柳祁潇走在她身边,眉目清润,淡淡开言:“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李家经营茶叶已经许多年,就算是间或做一些粮食酒水生意,但是规模也一直很小。现在忽然把手伸入了餐饮业,的确很可疑。——不过有一点,我不确定是不是和此事有关。”
“哪一点?”柳倾歌立即追问道。
“据说如今大齐和阻奴的战争一触即发,双方隐隐有开战的趋势,但是目前还未明着动手。由于两国目前形势所迫,所以李家运往西北的茶叶商车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无法运送过去,茶叶生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柳祁潇的脚步逐渐放缓下来,压低声音道。
柳倾歌仔细思索了一番,有些迟疑的开口道:“如果是因为即将爆发的战事导致李家茶叶生意受损,他们才开始转战京都餐饮业的话,那他们是怎样忽然弄来那么多粮食的呢?”
柳倾歌话音刚落,柳祁潇忽然想通了一处地方,顿时觉得心如明镜,面色骤然凝重起来。
柳倾歌吓了一跳:“哥哥,怎么了?”
“这里不是说话之处,回府再说。”柳祁潇一摆手,止住了柳倾歌。
回府之后,柳祁泽和柳祁瀚早已回来了。他俩坐在正厅正在下棋,两人你一来我一往,棋盘上厮杀激烈。见柳祁潇和柳倾歌回来,他俩于是便站起来,笑着打了招呼。
柳祁泽凑过来摸了一下柳倾歌的小鼻子:“丫头,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二哥为了等你们一起吃饭一直等到现在,都快饿死了。”
柳祁瀚笑着伸手摆弄着棋子:“倾歌,你别听二哥胡说。他在你回来之前,一共吃了三盘点心,分别是芙蓉糕、糖心酥和蜜饯。哦,对了,除此之外他还喝了一杯茉莉花茶,足足一大杯。”
柳倾歌忍不住想笑,连柳祁泽自己也绷不住笑了。他走过去拍了一下柳祁瀚的脑袋,哼笑着道:“老三,你是想造反么?”
“怎么会?”柳祁瀚收拾了棋盘站起身来,笑道,“我只不过是如实地陈述某个事实罢了。”
就在这会儿功夫,那些丫鬟们已经开始一盘接一盘的上菜了。今晚的菜肴很是丰富,颜色也搭配得极为合理。众人纷纷上桌。
柳倾歌感觉自己都饿了一天了,就早上吃了点东西,中午由于忙着那调查砒霜的事情,都没怎么吃。所以等到这菜一上来,她就立即拿起了筷子,开始大快朵颐。唔,这道醋溜白菜真不错,口感真好。
她就着米饭吃了一大口,正准备伸筷子去夹不远处的那盘青椒炒肉丝,结果坐她身边的柳祁潇吃了几口忽然站起身来:“我今晚不饿,你们自己吃罢。”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正厅。
柳祁泽面露诧然之色,有些好奇的问道:“丫头,大哥他怎么了?看上去像是胃口不好的样子。”
柳倾歌本来也觉得纳闷,听得柳祁泽这么一说,猛地想起了今日发生之事,瞬间就明白了。她丢了筷子,对柳祁泽和柳祁瀚道:“我去看看。”
等到柳倾歌来到柳祁潇居住的小楼之后,发现柳祁潇面色苍白,唇也褪去了血色,一双漂亮的修眉微微皱着。她见此情景就知道柳祁潇显然是已经吐过了,不由得一阵心疼起来。万万没想到,柳祁潇的洁癖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估摸着是白日里吃那人的剩饭剩菜给他刺激太大,所以暂时还不能正常进食。
柳祁潇见她来了,挑了挑眉梢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哥哥,顺带给哥哥倒杯水。”柳倾歌走至桌子旁,心情还未平复过来,手也有些颤抖。结果一不小心将水杯给摔在地上,然后碎成了一堆碎片。
柳祁潇坐在软榻那边,听到动静之后立即走了过来,检查了一番发现柳倾歌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怎么回事?也不小心些。”
柳倾歌垂着眸子道:“哥哥放心,没事儿,就是水杯在闹自杀呢。”
柳祁潇情不自禁的弯了弯眼睛,微微一笑道:“就是自杀,也是被你怂恿的。”
柳倾歌也忍不住笑了,然而大大的眼睛里却是酝酿着满满的湿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盈然闪动:“哥哥不能吃饭,那该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要说:
☆、局势
柳祁潇重新回到软榻上坐下,听闻此言不由得轻声一笑,恰似春雪消融般泠泠的清亮声响。他看向柳倾歌的那个方向,不紧不慢的启唇开言:“那又如何?不过几天而已,习惯了就好了。”
柳倾歌重新倒了一杯水走了过来,递给柳祁潇:“这可不成,非饿昏不可。”她一边说,一边皱着眉思索,一双大大的澄澈眼睛里流传出苦恼的意味。
柳祁潇看着她生动的表情,只觉得自己的视线无论如何都挪移不开,勾了唇角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柳倾歌思忖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了个点子,却又有些犹豫不决:“哥哥,如果是倾歌亲自下厨给你做的,你吃得下去么?”
柳祁潇摇摇头,清泠的眸光微微一闪:“我也不知。”
“那总要试一试才好,”柳倾歌说着说着,也就来了兴致,眼光灼灼的看着他,“哥哥,走罢。”
这眼光直接而大胆,不知为何,令柳祁潇忽然产生一种错觉。他觉得,自己似乎一直遗漏了什么。……究竟……究竟是什么呢?原先,他一直以为他将她置身于自己强大羽翼的保护下,他将她的一切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可到了现在,不知何时,她竟然也成了他生命的依靠,再也离不开。
“好。”他微微笑着答应她。不知是因为不忍拒绝,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总之,他不敢去想那一幕,若是自己不吃,她该是何等失望的表情。
去了厨房之后,柳倾歌便开始忙活起来。——唔,做个什么好呢?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道菜,不过柳倾歌最终还是决定听取正主儿的意见:“哥哥,你想吃什么?倾歌给你做。”
“随意些罢,无需大鱼大肉。”柳祁潇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衫下摆,端坐在一旁,一双凤眸饶有兴致的看着柳倾歌。
呃,哥哥你这说了没跟说有什么区别……柳倾歌不由得扶额,低低叹了口气,这摆明了就是班门弄斧。在极品大厨面前秀厨艺,真是纯属于找刺激。收回这乱七八糟的思绪之后,柳倾歌定定神,开始洗菜。
今晚的醋溜白菜真心不错,而且她还没吃够就跑到柳祁潇的小楼去了,所以她私心又做了这个。对了,除了醋溜白菜之外,再炒一盘小青菜罢,清清爽爽的,一看就有食欲。炒完这两盘菜之后,柳倾歌又做了一锅蛋花儿汤,闻起来倒也是喷香呢,只是不知道吃起来如何。菜做好了,至于饭么,哥哥目前应该是对米饭没兴趣,索性就下两碗葱花面罢。
柳祁潇看着柳倾歌在他面前的小几上摆出这花花绿绿的一桌子,不由得眼前一亮,由衷赞道:“真不错,想不到你仅用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就收拾出了一桌子菜。”
柳倾歌大方一笑:“哥哥夸倾歌,倾歌真的很开心。说实话,倾歌幼时经常来厨房跟大师傅学艺,就是为了某一天给哥哥露一手。虽然技艺不精,比不上哥哥,但好歹也算是上得了台面,哥哥就勉为其难的尝尝罢。”
柳祁潇垂下眸子,遮住了柳倾歌望过来的视线。估摸着是因为人脆弱的时候容易感伤,所以他此时并不想让柳倾歌看到他的表情。伸手执了筷子,他先是夹了醋溜白菜,唔,比意料中的要好吃,醋的味儿都入进去了。
柳倾歌急切地睁大眼睛,一叠声的问道:“哥哥,怎么样?好不好吃?”
“不错。”柳祁潇抿唇一笑,清雅非凡。
柳倾歌顿时觉得心里一甜,浑身上下如同置身于云端一般,那般自在惬意。“若是好吃,哥哥就多尝尝。”
柳祁潇每样都尝了一些,脸上依旧带着那完美得无懈可击的笑意。他将柳倾歌给他下的葱花面也吃了一大半,只觉得那温热的汤水,不仅温暖了喉咙,也温暖了心房最深的地方。但是,却有另一股令人厌恶的感觉不受控制般升了起来,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白天那件事不时地回荡在脑海里,死死地纠缠着他的思维。他恍然觉得,手中端着的这碗面,已经变成了今天那帮人吃剩下的残羹冷炙,那上面都好像沾着那些人的口水……心念及此,柳祁潇只觉得刚才吃下去的东西此时全部都有冒出来的趋势,他筷子轻微一顿,用着最后一丝理智压抑着自己,不肯让自己在柳倾歌的面前失态。
大概由于柳祁潇掩饰得很好,所以柳倾歌似乎并未发觉。她吃得不亦乐乎,这下可算是解馋了,那盘醋溜白菜基本上都是被她一个人给消灭光的。吃饱喝足之后,柳倾歌怡然自得的哼着小曲儿收拾着餐具,柳祁潇掏出帕子擦了唇,轻声道:“我先回书房,你待会儿也来,我们谈谈今天下午讨论的那件事。”——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再多待一会儿,他只怕会控制不住自己,从而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
柳倾歌将碗筷一一往柜橱里码整齐,口中道:“嗯,好。哥哥先去罢。”
等到柳祁潇清姿卓绝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柳倾歌的视线中,她忽然觉得眼眶酸涩,腿脚也有些发软,不得不靠在一边的墙壁上,整个身子逐渐滑落在下。她失败了……彻彻底底的失败了……她本来以为,自己给他做饭会帮他改善胃口的,没想到,却是换来他苦苦的隐忍……柳倾歌忽然觉得自己是那样任性,任性得只顾自己考虑,丝毫不顾及他。以后,她再也不要自作主张的给他做饭做菜了,以免,会造成对两个人的伤害。
有的好心,真的不一定会换来好的结果。
柳倾歌揉了揉眼睛,眼眶有些发红。她去洗了把脸,仔细擦了擦,这才感觉稍稍可以见人了。
夜色幽蒙,踏碎一地月光。树影婆娑,发出簌簌的声响,那么轻,那么悦耳好听。
柳倾歌来到柳祁潇的小楼,见他正在书案后翻看着什么,于是便将脚步放得稍微重些:“哥哥。”
柳祁潇抬起头来,清润眸光轻微一闪:“倾歌来了,快坐罢。”
柳倾歌毫不客气的挤在他怀里坐着,双手揽着他的胳膊,口中道:“哥哥,你今天下午没说的,究竟是什么?”
柳祁潇的呼吸声清晰地响彻在柳倾歌的耳畔,他默了一会儿,方压低声音道:“我终于想明白了为何李家会忽然多了那么多粮食。按理说,李家如果想在京都三城开餐饮业连锁饭店,蔬菜之类的问题不大,因为李家在城郊也有自己的庄子,但是粮食一时半会儿就不那么好筹集了。去年的时候,李家还有部分粮食脱手卖给我们柳家,也就说明了他们主营的并非是粮食,手中一旦有存粮就想着要脱手卖出。但是现在,由于大齐和阻奴之战一触即发,李家茶叶生意受到重创,他们转投餐饮业,恰恰正是说明了李家原先运往西北的并不是什么茶叶,而就是粮食!”
柳倾歌听得浑身一震:“哥哥,你是说李家打着卖茶叶的幌子,趁机贩运粮食去西北阻奴国卖么?”
“正是如此,”柳祁潇的眸色是一片深邃的漆黑如海,沉声道,“李家大约是买通了边境守将,在商车的上层装一些茶砖来掩人耳目,下层则全部都是粮食。眼下两国交战在即,李家商车运送不过去,那大量的粮食就囤积起来,无法销售出去。这些粮食,应该是雁城李府经营的庄子产出的罢。——说起来,李家之人还真是心机深沉,对外做出一副并不主营粮食业务的假象,使得大家都怀疑不到他们头上来,并不知晓他们其实在和阻奴做粮食生意。”
“若是双方开战,那李家此举就是通敌叛国了!”柳倾歌觉得自己一下子心跳加快,脑门儿涨得生疼。
“没错,”柳祁潇忽地伸手开了柜子,从里面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柳倾歌,“你看看罢。”
柳倾歌一怔,随即有些好奇,便接了过来。结果她刚一拆开,顿觉呼吸一窒。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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