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带给我们报了仇,正好两全其美。不过这些,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情了,而且我们也没那么多的闲心。”
柳祁潇听了之后,也不置可否。他的目光不知在望向何处,或许是透过这车帘望向某处不知名的虚空,语气有些复杂的传来:“倾歌,看来你是真的长大了。”
柳倾歌淡淡的回转头去瞅着他清润无暇的脸,开口反问道:“是么?”
“年龄是还小,心智却不小了。”柳祁潇低低叹息,修眉微拢,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伤。
柳倾歌偏过了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稍微挪了挪身子,就感到脚踝处仍旧是隐隐作痛,不由得轻轻叫了一声。
柳祁潇微微垂下眼,见柳倾歌的裤腿鞋袜已经被雪弄得全湿了。他便从怀里掏出一物,小心的给她擦拭着裤腿上的雪迹。
柳倾歌抬眼看见,不由得一怔:“哥哥,你这条帕子还保存着呢?”——她自然认识这条帕子,这是她当时一针一线绣了好久才完工的成品,所以印象深刻。
“是啊。”柳祁潇并没看她,语气很是自然。他端坐于榻,身姿挺立,目光清润如风。
柳倾歌感到自己的心弦似被拨动了一下,一股钝痛之意袭上心头。想不到,他竟能保存这么久,而且一直还在使用。她的视线往下转移,一直停留在自己的手腕上,不由得举起给他瞧:“哥哥你看,你送倾歌的镯子,倾歌也一直好好儿的戴着呢。”
柳祁潇面色一动,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抚了抚那只镯子光润的纹理。但是待得他的目光扫到她另一只手腕,不由得沉了语气道:“你腕上的白玉珠串呢?”目光一流转,接着道:“还有翡翠耳环呢?”
呃……柳倾歌有些无语,这些她都给了沁华苑守门的两个仆役,但是这怎么跟他说呢?给他说了之后,他只怕又会恼火罢,肯定会怪她行事鲁莽。毕竟稍敛了心思,柳倾歌便道:“估摸着是上山的时候,不小心蹭掉了罢。”
柳祁潇有些将信将疑,冷声道:“说实话。”
柳倾歌正待绞尽脑汁的想着应对之词,赶车的车夫忽然大声的喊了一句:“大少爷,小姐,到了。”
柳倾歌从来没像现在这一刻一样对车夫的印象这么好。他可真是救场及时啊。
柳祁潇静静的看了她一眼,颇有些头痛的揉了下眉心,轻声道了一句:“你有事什么都不说,装聋作哑,难道以后我就管不了你了么?”
柳倾歌坐在原地,眯了眯眼睛道:“怎么会?哥哥以后还是照原来那般管我罢,倾歌做事有的时候的确缺乏考虑,仅凭一时冲动。”
“……”柳祁潇彻底无语,率先掀开了帘子走了下去,复又扶着柳倾歌下了马车。
夜幕沉沉,寒风肆虐。柳祁泽从他那辆马车上一下来,哈欠便止也止不住,脚步就跟踩在云端上似的,轻飘飘的。他睡眼朦胧的看着柳倾歌,伸了个懒腰道:“丫头,二哥真是快困死了。今下午忙了好半天,现在脑子还是昏沉沉的。”
柳倾歌看他眼神儿都开始飘忽起来了,明白他的确是瞌睡得不行,于是便忙道:“二哥快去休息罢,早些洗洗睡。”
柳祁泽站在原地眼睛都快闭上了,口中哈欠声不断。他闻言下意识的点了下头,然后又给柳祁潇施了礼,一路脚步飘忽的“飘”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里柳祁潇对柳倾歌道:“我先去老三那儿看看,若没什么事也好放心些。现在也不早了,你快些回去睡觉。”
柳倾歌不知为何,却是一丝困意都没。从今天起,她在柳府所待的日子都成了倒计时,她想再多多看看这里,多和二哥、三哥相处阵子。心念及此,她便低下头,声音带着些许哀求的意味,口中道:“哥哥,让倾歌也去三哥那儿罢。”
柳祁潇看了看天色,的确是很晚了。他将自己的衣袖从柳倾歌手里抽出,淡淡道:“你方才不是说还让我管你么?那你现在就听我的话,快点回你房间去。”语毕,他看着柳倾歌慢腾腾的上了小楼的第二层,自己便安下心来,然后转过身朝着柳祁瀚的屋子里走去。夜色沉寂,风声呼啸,雪影幽朦,梅香四溢。那道挺拔颀长的雪青色身影,很快便融入浓浓的夜色中,消失不见了。
柳倾歌站在二楼的走廊处看着他,直到那抹清润挺拔的背影逐渐在视线中越来越远,眼角觉得有些酸涩疼痛。
“丫头。”有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在耳边,毫无征兆,差点儿吓了柳倾歌一跳。
柳倾歌转过脸,正对上的就是柳祁泽的一张大笑脸。她不由得有些无奈的扶额,轻声道:“二哥,你不是去睡觉了么,又干嘛跑来?”
柳祁泽抱臂笑道:“我不过是略施小计而已,怎么样,将你们都骗过了罢?哈哈!”
“真无聊,”柳倾歌有些哭笑不得,夜风将刘海儿吹起些许,“你骗人究竟是何企图?老实交代。”
“企图很简单,就是单独跟你在这小楼的二楼吹风呗。”柳祁泽张开双臂,深深的闭上了眼,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柳倾歌在思考他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于是便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那你就一个人在这儿吹风罢,倾歌恕不奉陪。”
柳祁泽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流露出好笑之意:“丫头,你可别走啊,有话好好说。”
柳倾歌将门拉开一个缝隙,只露出一只眼睛来:“二哥你还是快点回去睡罢,天晚了,又冷。冻坏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柳祁泽先是点了下头,后又道:“丫头,我有一个重要的事情问你,是关于大哥的,你真的不打算出来好好回答么?”
作者有话要说:
☆、可疑
柳倾歌一听是关于柳祁潇的事情,顿时不争气地起了好奇之心。她推开门,侧身让开一条道儿:“进来罢。”
柳祁泽低声笑了一下,随即大模大样的迈开脚步走了进去。
柳倾歌跟在他身旁,冲他一瞪眼:“笑什么?”
柳祁泽笑着刮了一下柳倾歌的鼻尖,凑过来促狭的眯了眯眼:“你管我呢。”
宋妈见柳祁泽来了,忙着沏茶倒水,不大一会儿,袅袅清淡的茶香便溢满了整个房间。柳倾歌冲宋妈使了个眼色,宋妈会意,便欠身退下,随即将门带上。
柳倾歌给柳祁泽拿了一把椅子让他坐,自己坐在他对面,开口问道:“好了,现在也没人了。二哥你方才说的关于大哥的究竟是何事?”
“说起来,这事要不是有老三,我还没注意到,”柳祁泽逐渐收回了他那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表情,肃容道,“大哥有一个珍藏的玉扳指,你可见过了?”
“玉扳指?”柳倾歌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忙道,“我只是听说过,却没见过。这玉扳指怎么了?”
柳祁泽看向柳倾歌,接着道:“深秋那段时日,爹爹去查点受灾情况,我去采办物资,所以都没在家。听说那几天,并不太平。大哥推行的药膳果膳似遭到了王爷的刁难,他亲自莅临柳清居,要大哥做来尝尝,当时云初阳也在。老三后来跟我说,他拎着茶壶给王爷倒茶之时,不经意间看到王爷手指上戴的那个玉扳指,跟大哥的那枚一模一样。”
柳倾歌浑身不由自主的大力颤抖了下,她极力压抑住紊乱的呼吸,沉声道:“二哥这话,究竟想说什么?”
“大哥那枚玉扳指可是他娘亲给他的,现在王爷手上也戴着一模一样的一枚,你不觉得很可疑么?”柳祁泽的目光有些犀利,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柳倾歌心房一震,瞬间站起身来,视线毫不躲闪,直视柳祁泽:“二哥,你的意思是……”
“没错,”柳祁泽桃花眼微微眯起,“我怀疑,大哥和王爷之间,必定有着某种关系。而且这种关系,他自己早就知道,却一个字都没有向我们透露。”
柳倾歌闻言,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结果忽地面色一变,将手指竖在唇边,低声提醒道:“嘘!好像有人来了。”她一边说,一边微整了整衣衫下摆,重新坐了下去。伸手端过一旁搁着的茶盏,细细抿了一口。
柳祁泽恰在这时转过头去,一眼就看到了进来的那人,笑着打招呼道:“大哥。”
“大晚上的你们都不睡觉,一个二个的都在干什么?还有老二,你方才不是说你已经困得要死么?”柳祁潇神情肃冷,凤目微凝,从门口走入。他从柳祁瀚的屋里出来,原本是想着回自己房间休息,结果不经意间抬头一看,就看到在二楼的走廊处,宋妈一人守在门口。他心神一动,不由得微感诧异,于是便上楼来瞧瞧。
柳倾歌生怕柳祁泽露馅,忙抢先开口道:“哥哥,倾歌在和二哥讨论今日相亲事宜呢。”
柳祁潇的目光从柳倾歌脸上打了个转儿,又转移到柳祁泽的脸上,观察了片刻,方没什么表情地开口道:“有什么好讨论的?过去了就过去了,多说无益。”
“哥哥说的是呢,现在回想一遍,只觉得很无趣。”柳倾歌顺水推舟,又给柳祁泽眨眨眼。
柳祁泽会意,于是便打了个哈欠起身告辞:“那我就不打扰了,回去睡觉。大哥,你跟我一块走罢。”
柳祁潇负手玉立,听闻此言不由得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冷声道:“你先走,为兄还有事要跟倾歌说。”
柳祁泽有些讶然,却也不好多待,只好满腹心事的离去。
见柳祁泽一走,柳祁潇立即走到柳倾歌面前,淡然开口:“你准备离开柳府的事,想好怎么跟爹爹说了么?”
“实话实说,”柳倾歌垂下了眸子,将他探过来的目光遮蔽在视线之外,“倾歌大了,想去寻找亲生父母,这个理由,任是爹爹也不好反驳罢?”
柳祁潇站直了身子,身姿翩然,冷目肃清:“你打算如何寻找?”
柳倾歌从手腕上褪下那个镯子,将自己的胎记展现给他看:“就靠这个。”
柳祁潇不再说话,屋子里静得可怕,呼吸声彼此交错,彻底成了紊乱的节奏。过了良久,他才终于低低启唇,声音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难道……一切就无回转余地了么?”
“没了,从哥哥拒绝的那一刻开始,什么都没了,”柳倾歌站起身来,眼眶涨得生疼,“哥哥不觉得自己太贪心了么?”
柳祁潇神色微动,清冷的眸光一闪:“什么意思?”
“哥哥既想让倾歌永远留在柳府,又不肯答应倾歌那件事,这怎么可能呢?”柳倾歌惊觉他们二人所站的距离如此之近,鼻端甚至都能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淡淡冷香,然而自己却是不受控制般仍旧继续说了下去,“倾歌终究会有长大的一天,也终究会有出嫁的一天,到了那时,哥哥该如何让倾歌再留在柳府呢?”
柳祁潇不答,呼吸愈发有些急促起来。他一向冷静自持的眸子,此时却像是破了冰的湖面,漾起一阵又一阵难以言尽的涟漪。恍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此刻焕发出复杂的色泽,像是在极力掩饰主人内心翻涌的心潮一般,那般汹涌,那般迷离。
柳倾歌依旧垂着眼,盯着自己的脚面儿:“时候不早了,倾歌想睡觉了,哥哥也早些去休息罢。”
她,竟是下了逐客令。
这是……第一次。
柳祁潇耳边似捕捉到了一缕悠长的叹息,不过却是朦朦胧胧,听不太清。他自顾自的抬脚,转过身,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柳倾歌的房间。挺拔颀长的身影,竟是多了些许平日里极为少见的落寞孤寂。
就让我孤独一辈子罢。
柳祁潇这般想着,唇角扬起了一丝苦笑的意味。——他曾亲手将幸福置于门外,眼下,他还有什么资格再去将门打开,去寻找那已经消失不见的幸福呢?
他不答应柳倾歌的原因有那么多,为何偏偏就是没有一个原因,支撑着他答应柳倾歌呢?
柳倾歌怔然望着门边,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然后又看着宋妈走了进来。视线模糊间,她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有谁进来,又有谁出去了。眼前像是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氤氲在那里,将她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刀刀凌迟,原来疼痛到了极致,竟是感觉不到痛意。
他都放弃了,自己还在坚持着什么呢……
次日,柳倾歌起来的时候,并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两只眼睛又红又肿,成了兔子眼睛一般。她敷了敷,然后就迈步出门。
天刚亮,北风吹乱了雪影,外面很是热闹。但是并不是喜庆喧嚣的热闹,而像是有人在闹事。柳倾歌心头一凛,立即和宋妈打了个招呼,随即脚步一刻不停的奔向出事地点。
在杏苑门口,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喊声不断,间或夹杂着什么人的哭腔。好多仆役下人都溜过来看热闹,还有一些丫鬟一边看热闹一边现场解说。柳倾歌走过去的时候,恰好听到了这么几句:“待会儿等喜旺的爹娘找来了,啧啧,事情可就越闹越大了……那监工也真是的,居然下手这么没轻重,一下子把人给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