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倾歌顿时心如明镜,有些哭笑不得。……这位好心得过了头的美人儿姐姐,大概是想制造个机会让哥哥和他心仪的女子单独待一块儿说说话罢。呃,这还真是……真是乱点鸳鸯谱。
李睿见自家妹子颇为识趣,不由得展颜一笑,开口向柳倾歌问道:“不知倾歌妹妹最近过得可好?李某很想前往贵府一探,又恐唐突,所以心内踟蹰,犹豫不决,还望倾歌妹妹见谅。”
柳倾歌听得冷汗都快要冒下来了,只得勉强堆起笑容,极为难看的干笑了一下,唇角有些抽搐。
李睿像是想起了什么,刚要开口,忽然有一个小乞儿走过来,可怜巴巴的拉着柳倾歌的裙衫下摆,声音里带着哭腔:“好心的小姐,我已经几顿没吃饭了,给些布施罢,实在是饿得紧……”
柳倾歌看着那小乞儿,在这大冬天里却是衣衫褴褛,衣不蔽体,浑身冷得微微发抖。那一双干涸的唇像是很久未沾过水,白色的唇皮儿已经泛起来了。面黄肌瘦,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眼窝有些凹陷。——嗳,不过是一个讨生活的可怜孩子罢了。柳倾歌今日所带银两不多,给少了又不太像话,只得伸手拔下发间一支碧玉镶珠钗,递给那小乞儿。
李睿原本想在佳人面前表现一回,正待掏钱袋,却被柳倾歌阻止。他不由得一愣,呆呆的看着对方。
柳倾歌也没别的意思,不想让他破费,也不想欠他什么人情儿。懒得和他过多解释什么,她稍微欠了欠身,礼貌的和他道了个别,然后不再看他的表情,就这么离开了。
李睿见状,心头一急,忙出言挽留:“倾歌妹妹,媛儿去买糖画儿了,你等一等再走罢。”
潜意识里,柳倾歌并不想和这李睿有什么过多的纠葛。于是她并没回头,装作没听到,脚步不停,只一径去了。
“哥哥!——咦,倾歌妹妹呢?”李媛买完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三个精致的糖画儿,那被糖稀儿凝结成了各种形状,串好在根细细的竹棍儿上,甜香扑鼻。看上去栩栩如生,精致如画。她一见柳倾歌不见了,自己的哥哥怔然站在原地,不由得一呆,开口问道。
“走了。”李睿叹了口气,道。
李媛将手里的糖画儿分给了李睿一个,自己低下头开始舔那糖稀,口中含糊不清的道:“这糖画儿真好吃!……倾歌妹妹走的倒快,哥哥你可把那珍藏的明珠送给了倾歌妹妹?”
“没有,”李睿眸子暗了暗,颇有些垂头丧气的道,“我原本是想直接把珠子送给她,但是又觉唐突,还不如把那珠子镶嵌在某物上再送的好。但是罢,目前还未想好把珠子镶在哪儿……唔!”他念及方才那一幕,顿时眼前一亮,“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李媛仰起脸纳闷的问道,只觉得哥哥神神叨叨的。
“嗳,到时候你就会明白,别多问了!”李睿信心十足,面色现出激动的神采,“我会给她一个惊喜。”
李媛笑着摇头,沉浸在爱情里的哥哥,原本就呆头呆脑,这下愈发变得痴痴傻傻了。——不过她似乎也没资格说哥哥呢,自己又何尝不是?想起柳祁潇,她的心里不由得一甜,唇角上弯成一道幸福完美的弧度,脸颊也微微烫了。
这里柳倾歌离了李睿,这才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气。这么一来,她再也没了边走边逛的心思,赶紧喊了马车快快奔向平安村。
去了之后,天还未下雨,但是那乌云纠集加剧,天也灰得更甚。
温婶子的家一如上次所见那般破破烂烂,那大门像是要随时倒下去似的,在寒风肆虐中摇摇欲坠。虽可见已加牢加固了好多次,但还是不怎么顶用。不过,这院内屋里却是收拾得很是干净,东西杂物什么的都堆得整整齐齐。
听到敲门声,是温婶子来开的。她一见柳倾歌,很是吃了一惊:“柳……柳小姐?!”
柳倾歌见她形容憔悴,神思困倦,脸颊隐约可见泪痕,心里不由得一吓,脸上写满了担忧的表情。她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也不敢多问。这毕竟是人家隐私,自己一介外人,身份实在尴尬。
温婶子在门外探头探脑瞅了一阵,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将柳倾歌迎了进来。她边走边问道:“柳小姐今日前来,可有什么事么?”
柳倾歌想起三哥的嘱托,忙把怀中包袱递了过去。温婶子疑惑的打开,见里面是两整套叠得很整齐的织物,心念一动,惊诧的回头道:“……柳小姐,这是给我们的?”
柳倾歌点头。
“这想必是三少爷让你拿来的罢,”温婶子心下一叹,面色上现出些许感慨之意,“只可惜,终究是我家明月配不上他,我们实在是不想拖累他。”
柳倾歌随了温婶子进了屋,她坐在凳子上,心头有些疑惑,便打手势向温婶子询问温明月的下落。
温婶子看着她比比划划,明白了些许,便叹了口气道:“明月在里屋躺着,说不大舒服,睡着呢。”
她这么一说,柳倾歌也不好进去打扰了,于是便坐在原处,眼睛不经意间一瞅,正好发现身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张纸,被一块打磨的很光滑的石头压着。那纸上面写着一首诗,笔法遒劲,刚棱有力。细细看来,上书“清辉脉脉照离人,明月千里寄相思。”
……这诗是打哪儿来的?柳倾歌心头一动,看这纸张,已经有好些年头,边缘泛黄,纸面磨损。估摸着这是温伯父写的罢,看上头还有“明月”二字,正好对应了温明月的名字。
里屋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低吟,柳倾歌收起满腹思绪,忙和温婶子一道奔进去,只见温明月在床上躺着,看不出睡着了没有,她的被子拉得高高,面色隐隐透出不正常的颜色。
温婶子走至床边,担忧的摸了摸温明月的手,触手处一片滚烫;她又慌忙拭了拭温明月的额头,也是烫得吓人。柳倾歌上前一观,见温明月双目似闭非闭,身体发热发虚,心口发痛,浑身微微颤抖,咳嗽有痰,面上隐有惊惧之色。温婶子不由得吓得哭了起来:“明月,你醒醒,你快醒醒啊!”
柳倾歌心头也是一凛,正要规劝,却见温婶子哭着哭着一个昏厥,倒地不起。
她唬了一跳,眼下这情景儿不容她不管了。她忙走过去,先是给温婶子灌了几杯水,拍着她的胸口,终于使她悠悠转醒。自己再去了温明月的床头,仔细给她把脉,发现是由急痛攻心引起的惊悸之症。
——急痛攻心?!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她受了这么大刺激?……眼下看来,能刺激到温明月的,大概也只有她的孩子了。难道……是她孩子出了何事么?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当下也顾不得想这许多,救人要紧。好在这治疗惊悸之症的药材并不难找,麦门冬、远志、丹参、牡丹皮、玄参、知母①,这些药材附近医馆想必都有。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并定心,安魂魄,止惊悸。《本草纲目》 …》 主治第三卷百病主治药惊悸
☆、遇袭
看看外面,天色越来越暗了,但是这温明月的病情却是耽搁不得。温婶子才醒过来,泪痕满面,身子发虚,显然没什么力气出门。还好柳倾歌身上带了些许零散银两,准备去离这儿最近的药铺里买些药材回来煮给温明月喝。
温婶子过意不去,但却拦不住,只得由她去了。
风肆虐的刮着,柳倾歌此时也顾不得自己的发型儿了,忙撑起伞挡风。不到一会儿,那雨水便噼里啪啦的下来了。天地间似起了一阵茫茫的水帘,缥缈似烟,淡蒙如雾,远处的山野、农舍、村庄渐渐隐在这一片水色中,愈发模糊起来。在城郊,只见路上的行人、马车、摊贩已撤得无影无踪,偌大的街道像被洗劫过一样,什么东西也没留下,只有溅起的水花,一圈一圈的漾起惆怅的涟漪。
离平安村最近的一处医馆外的白墙已被雨水淋湿,细密的雨帘在门口处倾泻而下,滑落在下面的青石台阶上。门也掩上了,估摸着是这家郎中想着这么大的雨应该不会有什么生意罢。
柳倾歌松了口气,正要上前,却见蒙蒙雨帘传来一阵马蹄声,飒沓飞扬,重击地面,留下颤人心的回响。她不经意间顺着那声音的来源地望去,眼睛蓦地瞪大,整个人的脚步顿时像生了根似的不动了。
——三哥?他来做什么?!莫不是担心自己去了这么久都没回,他心下不安,所以便前来一探究竟?
柳祁瀚显然也看清了她,嘴里大声的“吁”了一声,勒住了马缰绳,自己翻身下马,身上差不多已经尽湿。他大踏步走过来,甩过来一身水,口中焦急道:“倾歌,倾歌!你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我实在是忧心得不得了,担心出了什么事,这才冒着雨前来看看!——怎么,你为何进这医馆?是谁病了么?!”
柳倾歌点头,在他掌心写下“明月”二字,又打手势要他不必担心。可柳祁瀚一听温明月出了事儿,只恨不得立即飞奔至平安村,想去看看她究竟如何了。
敲了好半天门,才有人过来开了门。这人是一个古稀老者,清瘦,身上隐约传来草药味。看到自家医馆门口站着两个水淋淋的人儿,他不由得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开口客气地道:“二位是来买药的么?”
废话。
柳倾歌在纸上写明了自己要买的几味药材,那郎中看了看,没什么表情的点了下头,便去抓药了。
柳祁瀚却是等不得,忙一叠声的问道:“兀那郎中,你可知这药方所治何疾么?”
“老朽自然知晓,” 那老者在药柜前,手里拿着那张纸,一边清点一边道,“……唔,麦门冬、远志、丹参、牡丹皮、玄参、知母……这是治疗惊悸之方。”
“惊悸?!”柳祁瀚一怔,下意识的喃喃重复了一遍,眉头拧得更紧,神色间的那股子焦虑着急之意愈发明显了。
柳倾歌付了钱,伸手接过那扎好的药包,然而便和柳祁瀚一道走了出去。那老者自去关门不提。
这里柳祁瀚将柳倾歌撑上马,自己随即踩着马鞍一跃而上,双手用力一扯马缰绳,那马便撒开四蹄飞奔起来。马蹄声溅起阵阵剧烈的水花,混合着雨声,一片杂乱不堪。
迎面有夹着雨的风劈头盖脸的吹来,将柳倾歌吹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她下意识的紧紧护住怀里的草药,另一手死命的扶住柳祁瀚的胳膊。周围的景致迅速地倒退,她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只感到一股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空气咯得嗓子微微疼痛,身子东倒西歪,还好有柳祁瀚紧紧搂住她,要不然的话她早就从马上摔下来了。
“倾歌,你没事儿罢?”大概是察觉到怀中人儿浑身都在发抖,柳祁瀚忙放满了马速,口中担忧的问道,“可还坚持的了么?”
……若是我说坚持不下去了,你可会停下?柳倾歌知他心头发急,心下一叹,抑制住心中方才的念头,只得无奈的点点头,示意自己还可撑住。那草药包被她揣得愈发紧,生怕一不留神就给甩出去了。
重新回到平安村,柳倾歌忙上忙下,终于生了火把那药炉子吊起,所买药材煮了一部分。这里柳祁瀚看了温明月的情况,见其仍旧是昏迷不醒,眉头紧皱,脸色难看,眼角可见泪痕。他无比贪恋地盯着那熟悉的眉目,那数次萦绕在睡梦中的容颜,感到自己的心脏猛地一抽,像是有什么重物狠狠击打在上面般,一股窒息的痛楚蔓延而出。默默地伸出手将她被角掖了掖,在一旁倒了杯水搁在其床头边的柜子上,柳祁瀚这才温声安慰了一番温婶子,末了,方抑了心绪,低声的道:“婶子,我这许多日子没来,明月怎就成了这般……适才我问了那医馆郎中,他说这药材所治是惊悸之症,究竟是为何明月会忽然惊悸成病呢?”说到最后几个字之时,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气息也不稳起来。
温婶子见柳倾歌开始煮药医治,心头便安定了几分,此时见柳祁瀚相问,方叹息着道:“具体事宜我也不知晓……只是今日,明月卖花回来,神色便有些不大对。问她,她先还不肯说,催急了才道是‘孩子生病了,怕是情况不好’。她说她是听了坊间传言才知道这个消息,那李府四处寻找名医来给孩子看病。她心内焦急万分,却也探望不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然后就病倒了,一直心心念念的牵挂着孩子。……嗳,真真是冤孽哟!”
柳倾歌在那厢听了,心道果然是因为孩子的事情。——可怜天下父母心,孩子冷了饿了病了,最牵念的永远是母亲。她正想着,见那药熬好了,便拿过一个碗来,将汤药盛好递了过去。
温婶子已经将温明月上身抱起,柳祁瀚伸手接过碗,走至床边,开始一勺一勺地给温明月喂药。他做的很仔细,很认真,眉宇间有挥之不去的担忧挂念,以及浓浓的眷恋深情。
一碗喂完,待了会儿,果见温明月神色好了些许,安静的睡下了。这里柳家兄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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