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药,它根本就追不上了。
天快黑了,阿妈说的那味药还是没有找到,二丫只好和小黄狗一起到了之前藏身的山洞,等明天天亮再出来找。
到了山洞,二丫一屁股坐下,顿时觉得身体一阵放松。
小黄狗也如平日一般趴在二丫脚边,用它的杂毛腿时不时的挠挠自己的身子,还时不时扭头去咬,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二丫带了肉干,撕了一块给小黄狗,自己吃了一块。
在山洞里没有点火,怕动静太大引来猛兽,在十万大山中的夜是非常危险的,而且像是有什么压制一般,在夜晚,人类普遍比较虚弱,就连体者也很难发挥其气血之力,所以夜晚森林是野兽的狂欢地。
吃完肉干,二丫也没有睡觉,又拿出了上次雕刻好一个背影的人偶练习雕刻,如今她只要闲下来,就练习。
因为她发现自己在上次炼制体元丹的时候成功的达到了体者一级初期,血线形成了稳定的浅红色。
虽然经过那一战的爆发有所明悟,可是接下来,尽管跟着村长他们一起训练,却如石沉大海一般,那血线再一点动静都没有。
看到藤花他们的练习,二丫感觉到自己和他们不一样,似乎自己的血线因为是整整一圈,需要更多气血补充才能突破,比藤花他们要缓慢许多,再加上修体本来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每一个阶段的突破都是在大量的积累和顿悟的基础上才能形成,所以她也不着急。
至于卡卡那样吸食别人的血线,二丫也问过阿妈,阿妈没有说什么原因,卡卡自己也没有说,但是从小一起长大,二丫相信卡卡。
她并不气馁,自己不像他们是在体者仪式下成为体者,甚至没有传承,二丫隐隐觉得自己如今能成为体者,或许都是胸前这块黑铁的功劳。
她只能自己去摸索修炼之道,她拿着手中的人偶,并没有立刻就着手雕刻,而是握在手上,尝试着用自己的感知力渗透进去。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的感知力像是到了一个黑色的世界,到处都是气孔,庞大无比,她一点一点的走在里面,十分奇妙,难怪阿妈曾经说:“一花一木一世界。”
那时候二丫不懂什么意识,可是她用感知力去探索这块木偶的时候,忽然明白了,即使是一块小小的木偶,里面也浩瀚无边。
就这样,二丫盘腿而坐,表面上像是握着木偶一动不动,实际上她一直在控制自己的感知力,一点一点的向木偶渗透,感受着木之意,她手上的血线也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一坐,天明。
第二日,二丫继续寻找阿妈交代的药引,还是没有找到,倒是摘了平日很多不常见的草药,似乎自己的视力和感知力又强大了一些,而且对草木,有一种亲切感。
第二夜,二丫仍旧保持那个姿势,感知手中的木偶。
就这样,五夜之后。
二丫终于把手中的木偶探索了一遍,有了一丝明悟,手中的血线不知不觉像是变红了一些。
这是第六个夜晚,二丫看着天空的月亮,圆而微缺,满月快到了。
她是应该回去了。
可是阿妈交代的药引还没有采到,阿妈那么郑重其事,这药引一定很重要,一来一回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况且,这几日在山洞了修炼,二丫明显觉得进度快了许多,比在村寨里头修炼效果好许多。
大不了到时候自己躲在山洞里吧。
二丫这样想着,今夜,她仍旧握着木头,盘腿而坐,每当这时候小黄狗就特别喜欢趴在二丫身边,觉得二丫身上的气息十分舒服。
一丝细微的感知力顺着二丫的手进入了那木偶里,二丫睁开了眼睛。
此木,为根,外死,内活。
此木,有识,为茫,为哀。文人
是的,二丫感觉到这是一截树根,一截还有生命的树根,虽然奇怪,她摩挲了这么久,为何还会有生命。而且居然还有意识,这意识很茫然,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却有着一股哀伤。
这个发现让二丫十分惊叹,她花了整整六夜,才探知了手上小小的一块木偶,可是却觉得自己感知扩大了许多,原本只能探知周围十丈的东西,可是如今百丈外的动静,似乎都能听到一二。
难道这就是体者之能?
看着天空已经有些暗淡的月,将落未落,明夜,将是满月。
二丫忽然想着,既然自己能感知那木偶,或许也能感知自己,阿妈说自己是受到诅咒才有那冰寒之症,或许她可以看看,自己身体到底有什么,连阿妈都没有办法。
她向来大胆,二丫交代了小黄狗今天她不出去,让小黄狗出去找点吃的,小心些。
小黄狗跟二丫久了,二丫说什么它居然很容易就懂,“汪汪”两声就跑出去了。
二丫继续保持盘腿的姿势,坐在靠近山洞里头的小孔处,那里温暖些,万一满月之时,自己冰寒之症发作,也保险些。
当二丫的感知力顺着自己的身体的血管一点一点的前行的时候,二丫觉得又陌生又惊奇,原来身体里也像是一个世界,比那木更复杂。
整整一个白天,二丫都保持这样的姿势,中间的时候小黄狗叼了一些野果进来,又出去了。
体者修炼正常会需要大量进食,这一点二丫很奇怪,似乎她吃的并不多,没有他们训练那样消耗的厉害,或许跟胸前那块黑铁时不时散发着暖意有关。
或许这就是那块黑铁的作用了,二丫也没有多想。
只是她的感知力到胸前的时候,刚刚碰触到那块黑铁就被弹了回来,好像外头有什么东西包裹着。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日落鸟归,一轮满月缓缓升起。
天游村,有一个老妪坐在院子里,静静的望着月亮,满脸哀思。
二丫的感知力已经游走了身体一圈,或许是自己的身体,她走的很顺畅,像是鱼游进了水里一般,很是舒服。
不知不觉,月光透过洞口的草木照了进来。
在月光缓缓的照到了二丫的身体的一瞬间,二丫的感知力忽然像是识海一般迅速扩大,可是她感觉到的东西,却让她整个人急促的颤抖,她听到了!
咒!
一个男人有些沙哑粗糙的声音。
阴冷,黏腻,恶毒。
我咒,咒她陷于冰寒之痛,痛如噬骨。
我咒,咒她的身躯腐烂,让世人都躲避她。
我咒,咒她的四肢皆断,无法前行。
我咒,咒她的两颊消失,让眼泪无法落下。
我咒,咒她生生世世循环悲苦,不思不争。
第二十六章:月光
声声咒语,让二丫全身颤抖,脸色发青,整个人居然像老妪一般,浑身的血肉迅速减少,枯萎,而她的感知力却疯狂的乱窜,似乎被那声音扰乱了心神。
随着这咒的声音缓缓而出。
二丫看见了。
看见一个卷曲着身子,满头大汗,脸色苍白,没有血色的瘦弱婴儿躺在一个兽皮铺的小床上,浑身颤抖,全身慢慢被冰寒覆盖,像是凝固成一个冰雕,可是并没有完全凝固,那婴儿在颤抖,在疼痛,噬骨一般的疼痛。
一个中年女人不停的给她喂药,可是那婴儿仍旧浑身颤抖,脸色慢慢变青,随时会死去一般。
中年女人除了给她喂药,就跪在一尊木偶跟前,不停的祈祷。
可是没有用,婴儿仍旧全身颤抖,脸色越来越青,中年女人似乎绝望了,小心的把婴儿紧紧的抱在怀里,最后,中年女人拿出了一把刀,顺着手上血线的位置割开一个小口,瞬间有血冒出来,中年女人把血对着婴儿的口,一点一点的滴进去……
“不!”
“不要!”
二丫看到那血的时候,她的感知力更加暴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蔓延出来。
那中年女人像是只过一眨眼的时间,就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
婴儿长成了一个少女,赫然就是二丫自己。
她的命,是阿妈的命换来的。
她忽然明白了,为何每个月圆之后,阿妈总要闭关。
为何自己的感知力越来越强大,身体越来越灵敏。
因为她食体者之血,她才是真正的体魔!那个大日部落的首领临死前惊恐的话语,硬生生的冒了出来。
“不!”
“她不是体魔!”
此刻的二丫不仅浑身颤抖,脸上更是扭曲,一边的小黄狗甚至有些惊恐的跳开了一些。
食至亲之血而活,那种感觉,比任何一种痛都要痛,噬骨又如何?咒又如何?
“我不能就这样死去,我不甘心!我不服!纵使现在的我弱小如蝼蚁,终有一日,我要——
‘用你的血,祭我阿妈。’
‘以你的骨肉,喂这苍茫之兽。’
‘让你魂飞魄散,永世循环阴死。’”
这一瞬间,二丫尽管还在颤抖,但是她的眼睛却睁开了,一双眼,不复平日的清澈明亮,却是幽深阴暗。
她抬起头,看着那透过草木照进来的月光,忽然就笑了。
既然你咒我,陷于冰寒之痛,痛如噬骨。为何不日日夜夜如此,却选在月圆之夜。
“你怕,怕我见到那满月。”
“你忌,忌我终有一日明悟,好好留着你的血,你的骨肉,你的魂你的魄,等我!”
此刻的二丫浑身散发着一种气势,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别人说。
在一个火红的星球,一块石头上,一个中年男人,忽然心神一动,目光深幽的看着面前一片红色的星空,片刻,又闭目继续修炼。
二丫目光坚定的站了起来,缓缓的走出去,每走一步,她离月光就近一些,而她身体的冰寒之气就多一些,噬骨之痛就强一分。
然而,就是这样,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虽然只是一个小山洞,可是二丫却像是走了数年一般,每一步,她都要耗尽全身气血,她的身体枯萎的厉害,当真如岁月流逝一般。
眼看着就到了洞口,也许也到了生命的尽头,枯萎,她此刻就像是那块木偶一样,表面看完全没是死气,只有那不屈的心还有一丝生机。
只要一步,就一步,迈出去,就能看到那满月。
只要一步,就一步,她的心脏已经枯萎,缓缓的不再跳动。
这一步,还能迈动吗?
这一刻,胸前的黑铁静默着,因为这是二丫的抗争,如果她争不过,是她的命,她将不思不争,陷于轮回。
这一刻,小黄狗紧张的站起来,全身的杂毛竖起。
这一刻,她手上的手镯,忽然动了,然后就开始一丝一丝的吸食二丫体内源源不断的冰寒之气。
一步,就一步!
仿佛她抬起腿,下一刻,腿也许就粉碎了,可是她还是抬起腿,迈了出去。
一步一世界。
一轮满月,又大又圆,十分明亮清晰的挂在二丫眼前,触手可及。
那么突兀,又那么自然的出现在二丫跟前,让二丫忘记了身体的痛,忘记了身在何处。
每到满月之日,是二丫最痛苦的时候,可是此刻,她却没有丝毫的讨厌这满月,甚至有一丝亲切感,她可以看见满月的另一半阴影,有一棵树,树下有一个长发的宽阔的背影,在炼药一般,在清冷的月光下,二丫好像闻到了药香。
月光完完整整的照在了二丫的身上,冰寒之气最大限度的爆发了。
二丫浑身的气血已经被凝结了,少女的身躯,枯萎了,凝固了,可是,她仍旧没有退,没有退回山洞,没有躲避月光。
她的一双眼仍旧执着的盯着天上的满月,很是哀伤,她也不知道为何,她的一双眼里都有那满月里另一半阴影,还满满的盛着泪水,只是这泪,似乎也是冰寒的,滴落不下来,就那样挡在了二丫的眼珠里。
泪水越来越多,始终滴落不下来,坚硬的凝结了,像是在二丫眼珠跟前用厚厚的冰凝固住,让她的双眼再也看不见眼前的一切。
是的,眼前的月渐渐淡了,看不清了,明明还高悬空中,二丫却只看到模模糊糊的一圈,甚至连那模模糊糊的一圈也快消失了。
这时候,二丫赫然抬起来了手,伸手对着自己的左眼一下又一下的划去,像是她平日雕刻人偶一样,她的眼珠前的冰晶生生的被她划开了,她的左眼里又多了一轮圆月,只是这圆月中间多了一道血痕,那是二丫划破冰晶的同时也划破了自己的眼珠造成的,那满月随着那一道血痕越来越大,月亮越来越红,整个月亮像是被血染了一般,居然像一轮血月。
这轮血月让二丫窒息,哀伤。
她缓缓的伸出手,像是想碰触面前的月亮,她什么都没有碰到,又碰到了什么,她的手,多了一缕月光。
就在她的手抓住了那缕月光的时候,她的全身忽然开始剧烈的颤抖,这一次,不是二丫的身体在颤抖,是那冰寒之气,好像碰触到什么恐惧的东西一般,不由自主的颤抖。
她就在月光之下,盘坐了下来。
她的右眼还是被凝固的泪珠挡着,她的左眼流动着鲜血,她只有一只眼睛,看到一轮血月。
阿妈说,当大地有灾难降临,月如血色。
可是此刻,二丫看到的月,就是如此,血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