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
纳协鲁坐在龙舍地上朝黑暗中呼唤着。
鼾声一瞬间停了下来,黑暗中出现了两个青色的光源。
(要战斗了?)
疾风的意识传进了纳协鲁的脑中。这头龙不需要透过语言便能够传达自己的意思,不过现在的纳协鲁仍希望能以言语来交谈。
“不是要战斗。”
纳协鲁使用的是罗德斯岛的日常用语。
“不过我有一个跟战斗一样麻烦的问题。”
“汝赋予我的使命是与魔神作战。”
疾风以下位古代语如此回答。
虽然声音有点不清楚,不过发音却正确得令人惊讶。这头风龙拥有高度的知性,甚至精通矮人语跟妖精语,罗德斯岛现在使用的日常语也是在很快的时间之内就学会了。
“我知道。何况这个问题并不是你可以解决的,只不过我希望你能够听我说。”
“那就说吧。赋予我使命的人,汝希望的话我也可以给点建议。”
疾风说到这里将长长的颈子抬了起来。闪耀着青色光芒的双眼从高处凝视着纳协鲁。
“有个女孩对我告白。”
纳协鲁如此说着。在这样漆黑的地方,自己的内心似乎也变得诚实了。
“人类分为男女两个性别,男与女相恋而生下后代,这些后代也分为男与女,并在成人之后与异性相恋而生下后代,这是一种无限的循环。”
疾风也改以罗德斯岛日常用语如此说着。
“如果只为了生下后代的话,那么人类跟动物根本就没有两样。人类在这方面是比较复杂的。”
“怎么个复杂法?”
“人类并不是为了生下后代而相爱的。如果这是唯一的目的,那么无论男女就都不用选择对象了不是吗?”
“雄性希望留下自己的后代,但雌性希望能生下优秀的后代,因此会希望挑选优秀的雄性。这是动物之间的法则,这在本质上不就跟人类相同吗?”
“或许如此吧……”
纳协鲁思考了一阵子之后如此说着。优秀的男性的确会吸引女性,然而对人类而言,“优秀”并不只是代表单纯的强,其中还包含了许多不同的因素。
“人类组织了社会,因此一出生就受到各种制约,并不能单纯跟喜欢的对象结合就可以……”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过,龙是自由的,而人类是不自由的……”
“这我记得。龙由于自由所以没有生活的目的,而人类因为不自由而有了活下去的目的,所以我才给了你名字以及应有的使命。”
“没错。汝掌握了吾之心。”
疾风改以下位古代语如此说着。
“汝赋予我名字与使命,然而汝仍有一个绝对无法赋予吾的使命。”
“无法赋予给你的使命?”
纳协鲁抬起头如此问着。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
“那就是留下后代。这是只有注定一死的生物才能拥有的崇高使命。人类因为能留下后代而拥有种族特有的不死性,同时也有成长与变化的可能,然而拥有无限生命的我们却没有变化的可能。”
疾风再度恢复以日常用语如此说着。
“龙族不也是如此吗?你们不是从卵中诞生的吗?”
即使有许多贤者进行研究,然而龙的生态之今仍是无解之谜。不过龙是从卵中孵出来的却是众所皆知的事实。
“没错,我们是从卵中诞生的。”
疾风说到这里便抬起头看着上空,从鼻孔深深地吐了口气,周围的硫磺味也变得更浓。在已能适应黑暗的纳协鲁眼中,这头风龙如今就像是在叹息似的。
“不过我们不会产卵。”
“你说什么?”
听到疾风这番话的纳协鲁惊讶地几乎站了起来。
“从卵中诞生却无法产卵,那么龙的卵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或许是从太古时代便已存在,也或许是在无形中诞生的。”
疾风转过头来看着纳协鲁。
“因此我们常常自问着自己,我们究竟为何存在、我们的存在究竟有何意义……”
“现在是为了打倒魔神。”
纳协鲁如此断言。
即使掌握了龙之心,人类与龙仍有本质上的不同,要完全理解它们的想法也是不可能的。
“即使藉助了你的力量,要打赢魔神也是很困难的。”
“遵命……”
疾风回答之后垂下了头,大概是又要进入沉眠了吧。
“既然你烦恼着是否要接受女孩的心意,那么你的内心其实也早已有了答案不是吗?”
疾风在留下了这一句话之后便再度发出了鼾声。
“内心已经有了答案是吗……”
或许正是如此吧。
为拉妃妮雅的告白而烦恼的这个事实,或许使得他内心深处的某种感情浮现了出来。
跟疾风谈过之后,内心也变得比较镇静了。
总之今天晚上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等到明天再把自己真正的心意转达给她,而之后的结果就只能交给命运了。因为纳协鲁绝对无法逃避魔神之战,何况战斗的准备已经完成了。
※ ※ ※
在海兰王城举办的会议结束之后的第二天,摩斯公国的联合骑士团开始朝连顿出发。
而在翌日,哈肯则正式公布了王孙与海兰公国的第二公主雅娜订立婚约的消息。
Ⅲ
在神圣王国瓦利斯王都洛依德,所有的人民全部都穿着黑色的丧服。
瓦利斯国王瓦连在前几天驾崩了。虽然传闻这位疯狂的国王建了一座离宫饲养魔物,然而神圣王国在他即位的二十五年之间非常的和平。
瓦连国王统治时的瓦利斯没有大型的争乱。人们享受着久违的和平日子,加上没什么自然灾害,因此国民人口也大幅度的增加。
虽然因为久病不愈使得人们都已经觉悟到这一天的到来,然而成为现实之后仍然使得人心惶惶。国王在魔神出没的时期驾崩,人们都认为这代表了和平时代的结束,也象征战乱的时代即将揭幕。
而虽然瓦连驾崩至今已经十几天了,然而却仍然没有决定新任的瓦利斯国王是谁。
王国的内政虽然由其它文官继续推行,然而没有一个国王率领圣骑士的话,瓦利斯根本无法出兵抵御外来的攻击。
法利斯大神殿为了决定下任国王而举行了选帝会议,但谁来继任的问题仍然招致严重的纠纷,即使是遴选至高神法利斯的代理人,也就是法利斯神殿大司祭时都没有进行过如此冗长的会议,这是因为选帝会议的列席者分成两派,而且两派在投票时都无法得到三分之二的席次。
最后会中决定新国王将由魔神战争中功绩最高的骑士即位,这道命令也对全国正式公布了。
然而没有了率领骑士团的国王,民众不禁因为怀疑瓦利斯将会无法有效对付魔神,因而纷纷出现出不满的声浪。
大家都认为其实那位眉清目秀、天下无敌的圣骑士正是下任国王的最佳人选。
他的名字是法恩,被众人称为是“百年只出一人”的骑士。
※ ※ ※
圣骑士法恩走进了谒见大厅。他身穿的仪式用铠甲右肩别着黑色的丧章。
大厅中并没有响起一如往常的谒见通知,因为王位上已经没有主人了。
虽然时候还早,然而大厅中以宰相盖萨克为首,高阶的文官或武官几乎都已经到齐,而他们的视线如今也纷纷落在法恩的身上。
笔直走在红色地毯上的他一一对大家问好。
神圣王国瓦利斯跟亚拉尼亚一样是文武有别的。骑士拥有自己的领土,并且必须履行维持领土治安以及加入骑士团的义务,相对的以宰相为首的文官们必须扛起王国的行政工作,而且他们并没有自己的领土,是由国家发放薪资作为酬劳。骑士的职位是世袭的,文官则完全依照能力来录用,其中虽然有像是盖萨克这样兼任文官的骑士,不过其它的骑士都只需要专注于领土的经营以及军事方针。
而国王便负责统合文官与武官。只有骑士能被选任成为国王,而且还必须是拥有广大领土的上级骑士,绝对不可能是只拥有少许领土甚至没有领地的下级骑士。
拥有骑士队长资格的法恩拥有洛依德郊外一块丰饶的土地,加上他的家系之中还没有人继承过王位,因此也符合法利斯教团讨厌世袭制的方针。这使得法恩自出生以来便一直被认为会成为下一任的国王,而在他逐渐长大且渐渐展露其非凡的才能之后,甚至众人被认为国王之位根本就是非他莫属。
选帝会议中反对法恩即位之高司祭们,都将理由指向年纪不够成熟这一点。
“听说今天要讨论是否要攻打威诺王国的提案。”
法恩走到王位左侧数来第四个位子,环视着集结在谒见大厅的众人之后以清晰嘹亮的声音说着。
“正是如此。”
最靠近王位的骑士回过头来对法恩如此说着。
他是亲卫骑士队长多洛斯。他在选帝会议上也被推为人选之一,大司祭强力推荐的似乎就是他。
“名为柳瑟的王国在前天被魔神攻打下来,而威诺王国也在同时攻打名为连顿的小国,这两件事情显示威诺王国已经与魔神结盟了。”
多洛斯握紧拳头表示,为此绝对要挥军攻打威诺王国。
“您知道摩斯之后的状况吗?”
“难道有出现了什么变化?”
多洛斯露出了意外的表情问着。
“他们在海兰召开了诸王国会议,威诺王国也有派代表出席这场会议。”
“所以这又怎么了?”
多洛斯有点不悦地问着。
“这表示如果我们进攻威诺,摩斯所有王国将会遵循龙之盟约与我为敌。据情报显示海兰的迈先国王已经被推举为公王,因此摩斯各国肯定都一致将与魔神作为唯一的敌人。如果我们现在攻打威诺,会从中得利的只有魔神罢了。”
在法恩滞留在摩斯的期间,他与好几位骑士、商人或司祭结为好友并以书信往来,因此能够正确地掌握摩斯的现况。看来这位亲卫骑士队长所知道的情报,似乎比法恩晚了至少十天以上。
“过去威诺王国不只一次进攻我瓦利斯王国,他们很明显是个拥有野心的国度。虽然现在看来他们似乎与摩斯各国联手,不过或许他们仍然会私下与魔神交流啊。”
多洛斯激动地说着,甚至因为情绪的高涨而满脸通红。
“我不能否定这样的可能性。威诺国王是个老奸巨猾的人物,当然有可能利用这场战争扩张自己的势力。不过我们不能因为有这样的可能性而主动引起战端。”
法恩努力以沉稳的声音如此说着,避免被对方的高昂情绪所影响。
然而他的内心可没有那么平静。多洛斯之所以会提出这个意见其实是为了获得国王的宝座。因为法利斯教团决定“讨伐魔神之功绩最为显赫的骑士将会被选为下任国王”。
这导致圣骑士们都急于争取功名,而且或许将会引发无法挽回的错误。
“被选为摩斯公王的迈先国王是位勇猛而聪明的人物,比起攻打威诺,我认为与他们联手攻打魔神才是上策。”
法恩如此建议之后环视着众人。
从众人的表情看来,赞成与否定的比例大概是一半一半,然而却没有任何人有其它的发言。亲卫骑士队长多洛斯也只是露出沉重的表情,面向着空荡荡的王位默默不语。
沉重的空气笼罩着谒见大厅,之后一位文官似乎透不过气来似地提出了行政上的问题。
人们也像是松了一口气般,针对新的问题提出自己的意见。
法恩也加入了讨论。虽然威诺的问题就这么被置之不理,但对法恩来说却已经足够了。因为如果没有在宫廷会议中获得赞成,远征的行动就绝对不可能实行。
※ ※ ※
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一位女性出来迎接着法恩。
是侍奉至高神法利斯的神官战士芙劳丝。
法恩是在国王驾崩之前和她重逢的。她似乎是听到了国王病危的消息之后才赶回瓦利斯。在那之前她一直跟随着赤发之佣兵贝鲁特在罗德斯各地讨伐魔神。也因此“讨伐魔神之圣女”这个名号,在瓦利斯可说是无人不晓。
同时虽然只是形式上的,她却是瓦连国王独生王子的王妃。
真正的王子大约在十年前被牛头鬼所杀害,然而瓦连国王却在那时失去理智,将杀害王子的魔物视为自己的王子,还为了这个怪物王子在法格河口的三角洲建立宫殿,并且希望选一位侍奉至高神的女性神官成为王子的新娘。
那时被选上的便是芙劳丝。然而芙劳丝却也从法利斯教团接过了讨伐魔物的秘密使命,后来她也与身为王国代表的法恩携手合作,漂亮地打倒了这只吃人的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