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巨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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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海巨宦- 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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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城外时穿得破破烂烂的,这时却穿着一身极为讲究极合身的武士服装,正是苏眉派良匠为他们量身订造而成。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穿上这身新衣服后,这二十四名武士便倍显精神。而这帮武士既得看重,亦皆以为中华李孝廉效忠自豪!这时个个面目抖擞,人人腰杆挺得笔直,听了蒋逸凡地招呼也是纹风不动!

    从二十四名日本武士中间走过去,又见甲板上两队初生虎豹般的机兵或按长刀,或扛鸟铳,列队而立。这两队机兵中间,又是左右各两个佛郎机人,四名佛郎机人中间,方是卢复礼、王晶凯等蒋逸凡的旧相识。这些人都站在一张鲨牙椅子旁边,椅子上坐着一个青年,正是李彦直!

    蒋逸凡与他分开了大半年,这时见他气度更为沉着,心想:“我只道自己渐渐追上他了,现在看来却像越离越远。”张岳心中亦想:“当年钜子皮相幼小时,我们这些年岁较大的还常暗中欺他只是个神童,只服他的智计,不意数年不见,人也变得如此威武了!”

    一起行礼见过,李彦直笑道:“怎么是你们?”

    蒋逸凡眨眨眼睛道:“不是我们是谁?”

    李彦直笑道:“我道进双屿之前,必有什么出乎意料地人来迎接我,因这一带龙蛇混杂,我初来咋到,要立一立威风,否则何必摆出这么大的排场,谁知道却是你们两个!”

    张岳笑道:“我们是先到一步,很快就会有外人来迎接三公子你了。”

    说曹操曹操到,便有不少船队来迎,因福太和气象森严,来迎接的小船只等闲不敢靠近,只有洪迪珍附了上来,登船求见。这洪迪珍长着一张弥勒脸,挺着一个弥勒肚子,不笑时人家也以为他在笑,他上船之后躬身作揖,道:“听说李孝廉从漳州下海,那是洪某的老家,当时洪某不在,未能一尽地主之谊,心中不安,因此听说李孝廉要来双屿,赶紧赶来迎接。”顿了顿又道:“双屿闽籍水手、海商,听说李孝廉驾到,个个踊跃,此刻只怕有一半人都跑出来迎接了。”

    李彦直笑道:“乡亲们抬爱,只是李哲如何敢当!”因命设座。

    过了不久,又有被推举上船地闽籍领袖陆续上船,光是这些头目就有三十余人,甲板上哪有那么多座位?后来地资历、辈分、实力不足者便都只好陪站着。

    福太和开到港口附近,这才遇见没迎出多远的徽碧落,两船尚有一段距离,徽碧落上便猛地响起了连连炮声,却都是空响,澎湖机兵早有准备,无人脸现惊讶,洪迪珍见了心道:“好气派!好气派!若是李孝廉自己不惊,那没什么。难得的是他地手下都能如此!真个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这定都是经过战阵地悍卒,否则不能如此!”

    礼炮响过之后,便听徽碧落上不知多少人一起喊道:“五峰船主、徽州王直,特遣毛海峰恭迎李孝廉!”

    洪迪珍张岳等一听,均想:“原来王直自己没到。”

    李彦直轻轻一笑,道:“大伙儿错爱李哲了。”便派蒋逸凡去答礼。

    船队开进双屿,闽籍大豪陈思盼、邓文俊等又在港口迎接,早有人搬出了虹桥…………这是沈门为福太和而特制的,其实就是一弧形梯子。能从船头直接连接码头,因其形有若彩虹,故称虹桥。小犬忠太郎率领倭族武士开路,鸟铳手两翼卫护,李彦直登虹桥下岸。

    陈思盼邓文俊等在下面望见他。都想:“老早就听说他是个神童,却不知竟这么年轻!不过年轻是年轻,气派毕竟不凡。配得起他扬威闽山福海的战绩!”都拱手呼道:“李孝廉,可把你给盼来了!”

    李彦直从镇海卫出来以后。又在月港、澎湖两地呆了数月。直等向北的季风吹起,这才率众出海。这段期间他早与张岳联系上了,通了几次书信,对双屿的形势亦已有所了解。这时见来接船的。内围是明显经过组织的闽籍水手,都是或商或盗,亦商亦盗地人物!徽派地人一个也进不来。直到三四层人之外,方是广府人、回回人、佛郎机、倭人以及南直隶、山东、琉球等各地商人,却多是来看热闹的了,其动机不如闽籍水手明显。

    福佬们接到了李彦直,正要迎他进去。忽听水面上一人高叫道:“好船啊。好船!”这话来得突兀,声音亦甚高扬。

    李彦直循声望去。见有一艘小船穿梭而进,因从水面来,便不受闽籍水手地拦阻,驶近前来,到了福太和旁边,船头站着一个三十有余、四十不到的男子,对福太和这边敲敲,那边打打,赞叹不已,蔡三水在船上望见,喝道:“你个老渣埠,干什么!”这句话半是官话,半是闽音。

    那男子虽然听得懂,却不答他,又将那船舵瞧了一番,才道:“好船啊好船,此船定是出自沈门之手!”

    李彦直听得眉毛一扬,走近两步道:“好眼力!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那男子哈哈大笑,尚未回答,陈思盼已经道:“李孝廉别理他!这家伙叫徐必欺!最会装神弄鬼地骗人!”

    那男子听了哈哈大笑道:“我徐碧溪就算能骗人,也只是偏偏你陈思盼这等老粗,如何敢在李孝廉面前自取其辱!”陈思盼大怒,只是因李彦直在旁,这才暂时隐忍不发,李彦直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惟学兄。”

    李彦直知道这徐惟学也是东海上的一号人物,当他尚微弱时曾拜林国显为义父,算来与原南澳上寨有些香火之情,因想:“看来他和沈门也熟,所以认出了此船是沈门地手笔。还是说他是特地派人打听到关于福太和的消息,此时拿来做个话头?”

    却听徐惟学道:“闻说李孝廉从南边来,徐碧溪冒昧,想向李孝廉打听一个人。”

    李彦直道:“请说。”

    徐惟学道:“我想向李孝廉打听打听我干爹林国显安否。”

    “小尾老啊……”李彦直叹道:“他已经死了。”

    徐惟学讶异道:“死了?”

    “是。”李彦直道:“李大用全军覆没之后,他跑来投奔我,但我因他是朝廷重犯,不敢收留,他遂将一干子弟托付与我,请我导他们入正途,自己却投水而死。此事漳、潮之间多有流传,怎么惟学兄没听说么?”

    徐惟学作出一副痛彻心肺的模样来,叫道:“孝廉老爷啊!人家好心去投靠你,你怎么就不念在彼此是福佬派系,给他一条生路呢?”林国显虽然是广东人,但那是行政上的区分,在民系上潮州人多属于福佬,所以徐惟学这么说。

    李彦直道:“我李哲乃是正派人,与海商打打交道可以,海盗却是不敢结交地。小尾老贼名满两省,我如何敢收留他?”

    徐惟学道:“我干爹你不肯收容,那么东海上其他海盗呢?”

    李彦直笑而不答,陈思盼蓦地叫道:“什么海商,海盗!在这东海上大家都不过是在讨生活罢了!别说我们这些粗人,就是那些宰相进士,有几家敢说自己就干净地?”

    徐惟学笑道:“大家是都不干净,可有些人洗一洗还能凑活,有些人是跳进黄河洗不清,还有些人,是根本就不想洗!还想把干净的人也抹黑!”

    陈思盼大怒,要发作时,徐惟学已经拱手向李彦直告辞,他的船夫也甚机灵,船桨一摆,几个穿梭,便消失在船影之间了。

    第三卷 萨摩易主 之四 议征倭

    徐惟学的小船荡出里许,到左右无人处,一直低头摇船的船夫忽抬头道:“你看这李孝廉如何?”

    他这一抬头,双眼精光湛然,哪里像个寻常船夫?而问的这句话更非仆役所能道…………原来此人乃是在海商中地位与徐惟学齐名的叶宗满!这次徐惟学来探李彦直,他一时兴起便扮成了船夫来凑这热闹。

    徐惟学望了望福太和停泊的方向,道:“你我是突然出现,他也毫不慌张,言语之间,不露半点破绽,立场亦把持得甚定!了得,了得!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叶宗满道:“比五峰如何?”

    徐惟学道:“我也听说他只有十九岁,原以为他人纵然聪明,老辣必不如五峰。今日一见,方知不然。”这句话却没有直接回答叶宗满。

    叶宗满沉吟片刻,说道:“许龙头的性子你我都清楚!他虽然和我们是老乡,对五峰也算看重,但大体上还是能秉持公心,否则李光头如何会服他?这几年许龙头贬斥陈、邓福建人,那也是他们实在不成才,许龙头师出有名,否则李光头怕早就起来闹了。但也正因为许龙头有这份公心,我怕……”

    徐惟学接口道:“你怕许龙头见到李彦直后,竟会改了主意,要立他接班么?”

    叶宗满点了点头,道:“今日与他一见,我亦深觉五峰压不住他。加上他又有孝廉的功名。非我等白丁可比,若再加上李光头从中出力,只怕五峰就……你知道,许龙头与李光头情谊匪浅,这几年龙头多提拔我等一分,多压制陈思盼等一分,心里对李光头地愧疚便多了一分。”

    这些年双屿集团中闽籍私商地位日蹙,但那也是李光头没有奋起反动、一直顺着许栋的缘故,可在这接班人事情上。若李光头得了一个正当的理由,全力托李彦直的话,作为一把手的许栋只怕反而不好说话了。

    徐惟学闻言笑道:“满双屿的徽商都如你这般担心,见了这李孝廉的风采之后,只怕会忧心更甚。唯有一人,却是高卧无忧。”

    叶宗满问道:“谁?”

    徐惟学道:“就是五峰自己。”

    叶宗满愕然道:“这是为何?难道他对这个位子完全不动心?我不信!就算他表面再怎么冷静,那也必是装出来的!”

    徐惟学也不与他争,笑了笑道:“今天本来我是怂恿他跟我来瞧瞧。暗中相他一相的。看看这李孝廉器量地大小,可是他却不肯来,你可知为何?”

    叶宗满问:“为何?”

    “他说没必要!”徐惟学道:“他说:若此人器量狭小,则不足为虑;若此人器量宏大。以他的根基条件,则其志必在庙堂之内!一个有机会翱翔于九天之上的人物,怎么会来和我们争这海角一隅?”

    叶宗满听得怔了,徐惟学又道:“五峰这两句话我本来只信了七成,但方才和那李孝廉说了那一席话,便马上对五峰的这几句断语深信不疑!依我看此子不但不会来和五峰争这双屿,就是陈思盼、邓文俊这些人他也未必肯收归门墙!”

    按下徐、叶两人不提。测试文字水印2。却说李彦直让张岳送走陈思盼、邓文俊等闽籍大豪后。蒋逸凡问他:“这些人如何?”

    李彦直淡淡道:“贼性已深,甚难教化。没法用!勉强收入旗下。只怕反而要带坏本部机兵的纪律、习气。”

    蒋逸凡道:“那你又收南澳上寨地那群海贼?那帮人可不见得比这帮人驯良。”

    “形势不同啊。”李彦直道:“小尾老是孤弱之时来归我,他的人我也不是全部都纳入机兵之中,就是纳入了,我要大加斧削雕琢,他亦不好有二话,只得老老实实守我们的规矩。但这陈、邓等人却是盛时来归,他们认为自己是来给我锦上添花,认为自己对我有功劳,加入之后必然自恃功劳,不服管教,甚至还要对我们的决策指指点点。我们要将他们地习气整顿好成本太大,效果又不佳,还不如直接去招募一批干干净净地沿海渔民来训练。所以对这样一帮人,纳之不妥,杀之可惜,最好流放到三千里外,驱往日本、南海,为我朝之东进、南下开路。但眼下我们的实力还有限,还走不到这一步,就暂且将他们放在一边吧。”

    “妙哉!”却是张岳去送客回来,在门口听到最后几句话,一边进门一边彩道:“三公子之豪情,毕竟与众不同!我就知三公子必不将这群人放在眼里,所以他们尽管时常向我示意,我也不怎么回应。不过这帮人虽然习性不好,但若能羁縻了去祸害我们的敌人,也是乐事一件。”

    李彦直笑笑道:“此计倒也甚妙!可是要羁縻这帮人,也需要一个有大力量的人费大精力方能做到,眼下我没这个精力。”看着张岳道:“张阿帅,你可有这个精力?”

    这张阿帅却是他地花名,他听李彦直点了他的姓名,吐了吐舌头说道:“我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是啊。”李彦直道:“咱们六艺堂虽然英杰众多,但或年岁尚小,或另有专精,眼下还找不到一个能领袖东海群豪的人来。我自己又不能亲自来办这件事情。所以暂时来说只能先拖着了。”

    却听屋外一人道:“那么这领袖双屿的大任,你是不想担当了?”

    李彦直听到这个声音呆了一呆,随即大喜道:“二叔!”要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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